76.赤火蓬萊

  我對清祗的恨不長，不過三萬年而已。


  我對清祗的恨不短，恍然已至三萬年。


  當我懵懂地降生於赤火蓬萊，睜開眼的時候。我便知道狐妖中，有一位九靈雪狐的存在宛如傳說。


  父君和娘親滿眼疼惜地看向我，我拚命地睜開眼，卻似乎看不清他們的模樣。隻記得他們雙眼中，那帶著欣喜和疼愛的神情，在我的腦海縈繞至今。


  我努力地抬起頭，試圖將他們的臉看個仔細。可是越想看清，眼前就越是一片模糊。


  “瞧她急的……”娘親的聲音滿是寵溺與疼愛。


  片刻之後，一個溫熱而寬厚的手掌撫上我尚且瘦弱的身體，那是父君的手，一下一下，溫柔而疼愛地撫摸著我：“雖生的瘦弱，不過這樣純淨的赤火之色，隻怕日後的靈力會在你我之上，若是能如清祗一般，修得仙身，自是最好不過……”


  清祗。出世之後回旋於耳邊的名字，是那樣陌生，卻在聽到的時候便瞬間記在了心裏。如若知道之後的歲月中，要因這樣一個名字而整日活在煎熬之中，我寧願當日從不曾聽見過……


  隻聽得娘親柔柔輕歎一聲道：“我倒不願她飛升成仙，隻希望她在赤火蓬萊平樂歡喜……”


  輕風十裏，赤火蓬萊永遠都是一派灼灼的春日景象。玉雕般晶瑩的赤火鳳棠開遍整個赤火蓬萊，除了依偎在雙親懷中撒嬌，我最愛的事，莫過於整日奔跑於鳳棠花叢中。即便被枝杈偶爾割的滿身傷痕，亦是樂此不疲。


  “拂兒……慢些……當心腳下……”娘親的聲音穿過一片片鳳棠花瓣飄入耳中，我不以為然地抖抖耳朵，娘親就是這般小心翼翼，她一身綾羅裙裾，衣袂飄飄，每行一步，柔柳扶風，又怎敵得過我撇開四隻爪子瘋跑來的肆意暢快。


  於是尖叫著大笑著瘋了一般的在鳳棠中跑，身子撞上枝幹，那碧玉般的花瓣兒紛紛落下，落在我烈火一般鮮豔的皮毛上，更添幾分翠色。


  “還想跑去哪裏？”冷不丁地，後頸被誰用力拎起，我“嘭”地一下跌入一個寬厚而溫暖的懷中，隨即一個硬朗的下巴便抵在我的背上肆意地摩擦著，頓時癢的我“咯咯”直笑。


  “父君別鬧~~拂兒知錯了。哈哈哈，好癢……哈哈哈……”我在父君的懷裏被癢的放聲大笑，小小的狐身在父君宛如小船一般寬實的臂膀中不停地嬉鬧打轉。


  片刻之後，我好不容易平定了笑聲，便伸出小爪子一下一下撥弄著父君垂落在肩頭的長發，那般濃烈的火色，溫暖無比。


  “父君，拂兒長大之後，會和父君生的一般模樣嗎？”我費力地仰起頭，看向父君的臉。


  斜飛入鬢的濃眉下，一雙沉靜卻又充滿慈愛的眼徑直看向我，眼中似是有著濃的化不開的疼愛，父君低沉又好聽的聲音緩緩響起：“你會生的如你娘親一般美麗……”說罷，視線便迎向匆匆趕來的娘親。


  我轉而看向娘親，她是赤火蓬萊上最美的女子。一襲長發宛如紅霞，被晶瑩的月石簪挽起，眉間垂落的花鈿是一片鳳棠花瓣的樣子，這片花鈿是父君冒著生命危險在蓬萊深海中采集到的一塊蓬萊之玉親手雕琢而成，一日之間，幾經變幻，流光溢彩，愈發襯得娘親美麗動人。花鈿雖雕的笨拙，娘親卻愛不釋手，日日嵌在眉間，不肯摘取。


  再看她濃淡相宜的眉黛下，盈盈一雙眼，望向父君的時候，滿是化不開的柔情。嫣紅裙袂，膚若凝脂，素手纖纖。看著看著，我不由得便癡怔了，我雖不曾離開過赤火蓬萊，但卻篤定地堅信，這世間所有的狐妖都不及娘親這般好看。


  “拂兒，瞧你這一身的傷……”娘親略帶責備的語氣中卻掩不住對我的疼惜，話語一落，娘親的手溫柔地撫在我的身上，一陣靈光幻動，身上的傷便漸漸愈合。


  隨即，娘親捏著手中一方錦帕，輕柔擦拭著父君的額頭：“她頑皮，你倒是也跟著她一並胡鬧……”


  父君輕柔地笑，一手環著我，一手抬起緊緊握住娘親的手。春風拂過，鳳棠花次第盛開，碧玉花瓣的中間突兀灼燃起赤火，那一簇簇火焰在碧玉花瓣中不斷熄跳，映襯著錦衣紅羅的父君和娘親，我呆呆地看著他們，看著他們眼中不用言說便明晰至極的愛意，深深烙在腦海中。


  縱使多年之後，見過世間再多轟轟烈烈的愛，撕心裂肺的情。我亦覺得，所謂的神仙眷侶，也不敵父君和娘親這一刻的靜默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