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月下微醺

  白衣伏地，沾染泥塵。前襟上是零星落下的一片淺粉酒漬，幽幽桃香從他的發絲唇齒間蔓延開來，猝不及防地撲在我的麵上，我心中一沉，冷笑一聲：“玄仙可是醉了？怎麽跑到赤火琅嬛說這些瘋話？” 我從未見過清祗這般模樣，然而縱使他醉臥塵中，亦有曌夕滿身，發如月華，眼神迷離，容顏清俊，不顯一絲狼狽，卻多出幾分清華，端的應了謫仙的名號。 隻見他微微起身，隻用手肘支撐著身體，微微眯起清淺雙眸，仿佛看不清晰，又將身子朝我貼近些許，這才定睛一笑：“玄仙？我已被削去了仙籍，逐出了逍遙冰海，早不是什麽仙了。” 他一靠近，身上殘餘著桃源醉釀的香氣便愈發清晰，我的心中不由升起些許厭惡來。於是撇過頭，冷冷說道：“你醉了，我這便讓炎伯送你回去……” 然而就在我轉身的刹那，他突然伸出手拽住了我的裙角，我一時不備，踉蹌著栽倒在地，略帶氣怒地看向他。恰有一陣風吹過，曌夕花紛紛散落，飄動在我與清祗之前，阻隔了視線。 “我來娶你……”他怔怔看著我複又道，然而片刻之後，他卻神色一顫，加之二字：“可好……？” 我冷笑一聲，雖知道不過是醉話，卻忍不住認了真，於是撫開他拽著裙擺的手道：“極好，隻是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麽……若是沒有霊雪蓮，你我之間的便無從說起。” 清祗溫然一笑，突然在掌中幻出一片銀白流光：“你想要的東西，我帶來了……”我心跳驟停，緊緊盯著那一片銀白流光逐漸散去，那片流光中有我期盼許久的霊雪蓮…… 然而光芒散去，我卻意外看到一片華光中出現一張略顯憔悴的臉龐。女子一雙波光瀲灩的雙眼微微凹陷，顯得有些失神。漆黑如瀑的長發披散，並未挽起發髻，沒有絲毫珠翠妝點，隻有兩片碩大的曌夕花瓣嵌於發絲中，仿若紅珠發簪。女子唇色微青，而白皙的皮膚中竟隱隱透出一絲碧色，那分明是供養碧水雲珠才會出現的模樣。 眼前出現的分明就是自己，我驚訝之中才察覺到，銀白流光中並非是霊雪蓮，而是一麵人間女子閨中所置的銅鏡。 銅鏡光如水麵，恍恍映出我的模樣。而銅鏡一側蜿蜒雕刻著的，竟是繁茂怒綻的並蒂蓮花。雖能看得清大致的模樣，卻也看得出銅鏡的雕工並不細致，甚至連並蒂蓮的紋飾看上去都有些愚笨。鏡中的我失神片刻，眸中便泛起冷淡光華：“人間的東西要來做什麽？” “聘禮……”清祗輕吐二字，醉意卻也更加濃烈。 我迎上他迷蒙的眼神，嗤笑道：“就拿這個來敷衍我嗎？” 然而下一刻，清祗身形一晃，竟然醉俯在我的膝上。落與衣襟的曌夕花被風吹起，他月華般的長發飛散落定。我竟如被束在原地一般，動彈不得。鏡中的女子睜大了雙眸，眼中有驚慌、不解、難料的情緒糾纏在一起，最終卻化為一絲淺淡的嬌羞，雙眸盈盈一動，訴出了我的心悸…… 素手懸於半空，隻垂下頭靜靜看著俯於膝上的清祗，眉目如洗，愁鎖唇邊。一滴清淚至眼角的弧度緩緩從鼻翼滑落，滴入我嫣紅的裙中，倏忽不見。我終是沒能忍住，將手輕輕落在了他的發上。緩緩撫摸，發絲亦如月之華光，輕柔順滑。 清祗微微一動，我覺出膝上有一片溫熱的氣息緩緩逸散，他喃喃輕語：“梓若，你要的，我帶來了……” 隻一句話，便如天劫雷鳴，轟的我心神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