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滿蝕之殤

  蕪青的話讓我微微一滯，卻聽得她自顧自地說道：“小姐，我可聽說那九靈雪狐不要命的修行，是為了迎娶九重天上的帝姬……”蕪青一頓，而後的話語中卻滿是慍怒：“一個地界狐仙竟妄想迎娶九重天上的帝姬，且不說天帝應不應允，即便是應允了，那帝姬有什麽好？還不是因為打碎了琉璃盞，被抽了仙骨，削了仙籍，貶下凡來……” 天庭之事，本不是我等小妖可隨意評議。隻是蕪青一向牙快嘴利，又是遮攔不住的性子，所以在赤火琅嬛內，我總是由了她去。然而今日她提到九靈雪狐，我不禁還是微微一顫，手指下意識地捏緊了裙袂。 “蕪青，又在這裏胡言亂語，打擾小姐休息……”我還未開口，卻聽見一個斥責之聲緩緩響起。轉頭看去，見老仆炎崖站在身後，風刀霜刻的臉上，一雙灰瞳炯炯有神，帶著些許責怪的意味直盯蕪青。 再看蕪青，鵝黃裙衫襯得她十分機靈可愛，腰間係著的青玉鈴鐺鏈是她最喜歡的飾物，不曾離身。黛青長發隻用曌夕樹枝打磨的木釵輕挽雲髻，碎發垂落臉側，愈發襯得烏黑圓潤的眼珠瀾水盈盈，因被逮了現行，她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就躲到了我身後。 我微微含笑：“炎伯，她就是這般孩子心性，不打緊……” 炎伯看著躲在我身後不停做著鬼臉的蕪青，無可奈何地說道：“小姐，你可不能再這麽慣著她……若隨你去了雪靈洞府，且不說給小姐招惹了麻煩，但就這張利嘴，也有她好受的……” 我斂住笑意，輕歎一口氣：“罷了罷了，隨她去吧……”炎伯自知失言，便也收斂了聲息，我隻做沒察覺，轉而問道：“爺爺醒了嗎？” “已經醒了，請小姐前去……”炎伯的臉上浮起一絲擔憂的神色，我亦知道爺爺的病體也已經拖無可拖。 起身，嫣紅的羅裙搖曳輕擺，濃烈似血鋪散，我緩緩朝著爺爺的石室走去。 站在雕刻著赤火雲紋的厚重石門前，便已經隱約傳出急促的咳嗽聲。我微微一驚，從掌心幻化出赤火，隻見赤火盈盈離掌，嵌入石門上的雲紋中，一聲輕響後，石門應聲而開，從內室飄散的寒意讓我心中一緊，隨即便看見躺在石塌上的爺爺。他被厚厚的天錦被包裹著，兩側的臉頰也因長久的病痛折磨而凹陷下去，原本烈焰般的頭發與胡須，此刻已逐漸變為赭褐色，而我知道，不久之後，它們會逐漸變成一片深沉的灰褐，那是赤火狐妖靈力殆盡的跡象…… 我心中一酸，落下淚來，石室中燭火熄跳幾番，便響起一陣厲咳，片刻喘息後，爺爺的聲音才低低響起：“拂兒，你來了……” 拭去眼角的淚水，在臉上強展出一絲笑意，我迎了上去，跪在石塌旁，握住了爺爺枯瘦的手：“爺爺，我在這兒……” 爺爺緩緩睜開眼睛，雙眸已泛起一層淺淡的灰白，曾有的矍鑠已蕩然無存，隻剩下微微的濕潤噙在眼中：“拂兒，我剛才夢到你了……”他強打精神：“是三萬年前的模樣……”許是想起了那時我尚為狐身的樣子，他的唇角露出一絲慈愛的笑意：“那樣孱弱，將你攬在懷中的時候，真怕你會撐不過去……” 我輕輕將臉頰搭上爺爺的手背，緩緩摩挲：“拂兒不是一直陪在爺爺身邊嗎……” “咳咳咳……”傳來的一陣厲咳，讓我心中一驚，我急忙攙扶起爺爺，掀開天錦被，但見寢衣下，胸口緩緩逸出一片淺白光芒。即便隔著衣料，我也能隱約看見撕裂的傷口中，拳頭大小的心在淺白光芒中沉著緩慢的跳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