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青雀蕪青

  墮入三途之前，我是歲空山中赤火琅嬛的狐妖——靈拂兒。赤火狐妖一族在三萬年前狐妖族群的混戰中近乎全族湮滅，隻留下重傷年邁的爺爺與尚且還為狐身的我。曆經三萬年的修行，當爺爺將碧水雲珠鄭重交到我手中時，我成了赤火狐妖一族唯一的支柱。 琅嬛洞府內，紅紗垂曼，瑩燭點點，我抬手一揮，洞府內的赤火燭燈又亮了些許。蕪青站在身後，用骨梳輕柔打理著我的長發，她本是歲空山中的一隻青雀，六千年前在一個電閃雷鳴的夜晚出現在赤火琅嬛的府門前。 猶記得那夜天幕中黑雲翻卷，雷聲轟鳴，閃電劃破黑沉的天幕，瞬間照亮地界，又迅速地沉寂於黑暗，如此反複。我站在洞府前，仰頭看著天幕中一道道撕裂的雷電，心知必是妖界有誰在曆經天劫。眾妖修行，天劫無可避免。若能抵過每三千年一次的天劫，那離成仙便也是更近了一步。 然而記憶中，我卻不曾曆經天劫。可爺爺說，三萬年前的那場狐族屠戰便是我的天劫，不隻是我的，也是整個赤火狐族的…… 雷電劈空而下，歲空山有幾處燃起了熊熊烈火，林木在火中被燒得“劈啪”作響，火光直衝蒼穹，映亮半邊天幕，小妖們哀嚎著紛紛逃離。 每次天劫，不知有多少修行尚淺的小妖被卷入其中，丟了性命。然而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切發生，聽到哀嚎遍野卻無能為力。天劫，亦是天命，天命不可違，若是逆天而行，必會魂斷三界，徹底消亡，甚至牽連曆經天劫的眾妖。 雷鳴過後，便是大雨。我心中慶幸這次天劫來的短淺，想必渡劫之妖亦是修為不淺。眼看山火在大雨中漸次熄滅，一隻青雀卻在雨中胡亂飛撲，穿過天地間的茫茫雨幕，徑直撞進了我的懷中。 雙手捧起青雀，卻見她已是奄奄一息，黛青的漂亮翎羽已在雷電風暴中被襲的混亂不堪，她安靜地睡在我的掌心，似是沒有力氣掙紮，隻用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疲憊地看向我，而後閉上了眼。 蕪青就是在這樣的天煞劫夜裏出現在琅嬛府前，跌落在我的懷中。之後，我收她在赤火琅嬛陪伴左右，如今也已修的人形。 “小姐……”蕪青輕聲喚我，我閉著眼睛懶懶應了一聲。爺爺的身體愈發沉重，整日纏綿病榻，我日夜守護，亦有些疲累。蕪青一邊撫順長發，一邊疑惑地說道：“聽炎崖爺爺說，赤火狐妖都是烈焰般的發色，怎麽唯獨小姐的頭發漆黑如墨，倒像極了人間女子？” 我緩緩睜開眼睛，低頭看向肩側的長發，的確漆黑如墨，而其中夾雜著幾絲零星的青色碎發，卻是蕪青落在我肩頭的。我抬起手，輕輕拽了拽她的發絲，疲倦的臉上綻出一絲笑意：“蕪青，你見過人間女子？” “見過……”一提到人間，蕪青仿似又變回那隻唧唧喳喳的青雀：“人間的女子都有小姐這樣漆黑如墨的青絲，隻不過她們會挽了各式各樣的發髻，又在發髻上簪了珠潤玉翠的發簪，很是好看……” 我抿嘴一笑：“那的確要比我好看許多……”卻聽得蕪青在身後急聲嚷道：“才沒有小姐好看呢！單是小姐眉心的赤火雲紋，就折殺世間多少女子……” “貧嘴……”我笑著斥她，可手指卻不由得撫上眉心那一簇火雲狀的印記。這是赤火狐妖的標記，也意味著我要獨自支撐這瀕臨滅絕的狐族。 許是見我收斂了笑意，陷入沉默，蕪青的聲音不由得也黯淡了些許：“小姐，你當真要嫁給那九靈雪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