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地獄炙火
一身藍褂小襖的禹唐傻乎乎地笑著,伸出手摸摸自己碩大的頭顱,原本那根搖搖擺擺的朝天小辮卻不見了蹤影。隻餘下一個光禿禿的腦門,就像忘川河裏被洗刷的光溜溜的鬼石一般,鋥光瓦亮。
“像不像和尚腦袋?”禹唐突然開口說道,我一怔,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卻見他似也察覺到自己失言,急忙轉了話頭對我說道:“不過諦聽獸很是厲害,照料時你要多加留意,可不能傷了自己……”
我看著還在為我擔憂的禹唐,心裏很是難過。隻想著待救出那和尚,一定要好好向他賠罪,卻不知,為了讓我去紂絕陰天宮,禹唐卻舍棄了太多,以那朝天小辮為證,成了我欠禹唐生生世世都償還不了的債……
紂絕陰,並不似三途那般熱鬧。黑色的屋舍仿佛一片鬼火映襯下的燈影,在眼前虛無飄渺的晃動著,難以觸摸。魂魄靜默無言,隻是低垂著披散了長發的頭顱從幻影般的路上緩緩行過。
偶爾有魂魄抬頭朝我看來,卻早已沒了在三途那般似人的模樣。但見他們臉色鐵青,眼神陰鷙,身體上浮出幹裂的青筋,卻襯得周身更顯出一種陰森刻骨的白冷來。我忽然有些害怕,隻得在禹唐肩上又朝著他脖頸處縮了一縮。
想必是覺得脖頸微癢,禹唐晃了晃腦袋,低聲朝我打趣:“都道是靈拂兒天不怕地不怕,連地府都能鬧得不得安生,卻不想你也有這麽膽小的時候?”
我不以為然地冷嗤一聲:“我又不傻,若是不小心惹惱了紂絕陰枉死的魂魄,化了厲鬼,找我索命又該如何?”
禹唐拍拍胸口道:“有我在,你怕什麽?”
我微微一頓,心神一晃,便脫口道:“禹唐,你可怪我?”
“什麽?”禹唐反問。
眼前閃過那和尚的臉,我緩緩搖了搖頭道:“沒什麽……”禹唐不再追問,隻帶著我朝著紂絕陰的禁地行去。
禁地入口處,自然是有鬼兵重重把守,好在禹唐令牌在手,鬼兵並沒有為難我們。行至一處封石入口前,禹唐站定,突然從手指幻化一道幽藍流光,環在我的前爪上,那光芒瞬間便隱於灰毛之間,遍尋不見。
我抬起前爪撥拉著灰毛,仔細端詳,卻看不見那道幽藍流光,於是問道:“這是什麽?你何時修了這般法術?”
禹唐一臉神秘的笑笑,並不作答。但見那封石轟然大開,地獄之火猛然噴薄而出,我嚇了一跳,急急躲閃,卻見尾巴頂端的灰毛已被燎掉一片。禹唐帶著我步入封石之內,便聽得身後隆隆作響,封石之門已緩緩閉合,而眼前延展出一條用鬼石鋪成的細窄小道來,兩側卻是深不見底的深淵,從深淵竄上的灼灼火蛇,一點點地逼近我們,仿佛要將我們吞噬殆盡。
我在禹唐肩上蜷緊了身子,生怕觸碰到地獄之火。想我靈拂兒已經在地府裏“醜名遠揚”了三百多年,斷不能再被燎成一隻禿毛狐狸,若真成了那般,三途河上的水鬼可真真兒就看盡了我的笑話。
誰知禹唐輕笑一聲,安慰我道:“你自是放心,這地獄之火是傷不到你的……”我抬起被禹唐施了法術的前爪晃了晃:“難道是因為這個嗎?”
禹唐點點頭,我大著膽子伸出尾巴貼近那火焰頂端,便見火蛇瞬間便竄上了我的尾巴,但卻又像是碰到了什麽,瞬間被彈開,隻在我尾巴周圍縈繞著,卻再也不敢靠近。
我暗自稱奇:“禹唐,你何時變得如此厲害?”可尾巴上一撮焦灰的毛卻提醒著我一切有些不同尋常。
“禹唐,方才我在封石之外,雖有你施的法術,但還是被地獄之火觸碰到了,這是為何?”我的心中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火蛇撩動著,卻傳來禹唐近乎冰冷的聲音:“那法術,既不會讓地獄之火傷到你,但你也不能走出這裏……靈拂兒,我不會讓你去救他的……”
我心中一驚,急急從禹唐肩上跳下,化為人形站在他麵前,怔怔看著禹唐,此時的他,一臉冷意,瞬間讓我覺得陌生,幾乎是下意識地,我突然問道:“禹唐,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