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遣出流幻

  流水、清風、淺香、鳥叫、蟬鳴，白淺念珠輕輕碰撞的聲音，間或夾雜著禹唐毫無放棄之意的竭力叫喊。我將耳朵折緊，一心聽著水瀑激蕩，隻希望禹唐的聲音能夠漸漸消散，然而卻聽得越發清晰。 禹唐的嗓子已經嘶啞，不知他這樣聲嘶力竭地喊了多久。我心中煩躁，猛地睜開了眼睛。卻驚覺自己回到了玄武門附近的樹林，沒有雲山，沒有水瀑，隻有流幻封境外禹唐那模糊不清的身影。 “大師你……”我驚訝地看向身後的和尚，不知他為何要將幻象遣散。卻見他將白淺念珠收入袖中，朝著我走來，在我還未有所反應的時候，突然俯下身伸手將我攬入懷中。 他輕輕撫摸著我灰色的皮毛，我從伊始害怕的顫抖逐漸變成愜意的享受。那寬厚的手掌一遍遍輕柔地撫摸著，我甚至能透過掌心的溫度感受到他手掌上摸出的幾粒硬繭。 “世間萬物，眾生平等，即便你是妖，卻心思純淨，毫無惡念。貧僧不能為了一己之私，留你在這裏丟了性命……”他的臉上不知為何突然顯出一絲不舍，清淺的雙眸裏氤氳似有水氣。 他一邊溫柔的撫摸我，一邊緩緩朝著流幻封境的邊緣走去。 “大師你這是做什麽？放開我！我不要離開這兒！”我在他手中掙紮，卻頹然無力。 “臭和尚！放開我！”我連抓帶咬，他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片刻之後，我凶怒的叫聲變成了哀求：“我知道你能出去，你和我一起出去好不好？” 和尚不做聲，隻是手臂更用力地環緊了我，猛地將臉頰貼在了我的灰毛上，我感覺到他沉和的氣息輕輕吹拂在我的背脊。 “你怕是這三途中最溫暖的……”和尚說著什麽，後半句隱在皮毛中，聽不清晰。隨後便聽得他連道幾聲：“罪過罪過……”我的身體便隨著他唱念佛號的聲音直直飛向了禹唐。 穿過流幻封境的瞬間，並沒有來時那般痛苦。周身被一束金色的光芒包圍著，就像是那和尚溫暖的掌心籠在身側，保護著我。劃破流幻封境，我便直直落在了禹唐的懷中。 禹唐瞪著碩大頭顱上那一雙滿是驚訝的眼睛，看著幾乎是從天而降的我，頓時盈上了淚水，一把將我摟在脖頸處，叫道：“臭狐狸！我就知道你不會死的！我就知道！” 我從幾乎窒息的懷抱中掙紮而出，落地化人，急急走到流幻封境前，卻見一片光幕後，那和尚模糊不清的身影轉而背離，漸漸走遠。 “和尚！臭和尚！你快回來！快回來啊！”我厲聲尖叫，可封境中的人對我的聲音充耳不聞。禹唐拚命拽了我，生怕我再一次闖入流幻封境中。 直到僧袍的灰影在視線裏消失殆盡，我才頹然地跪在流幻封境邊，不可抑製地落下淚來。隨即便看到封境的流光如濃霧般漸漸彌散，眼前白茫茫一片，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禹唐在一側拽了我厲聲喝道：“臭狐狸!還不起來？！坐在這裏哭哭啼啼跟女子一般，像什麽樣子？”見我無動於衷，他自是在身後大聲斥責我，我一點也不生氣，我想他是為我的安然無恙而感到高興。 “叮囑了多少回，不準你來！可你倒好，不但跑來，還私自闖入流幻封境，那和尚倒是有什麽好？讓你連命也不要了？！”禹唐斥罵著，看我依舊不為所動，他終是惱了，一把扯了我肩膀的灰衣，將我的身子扳了過來：“我說話你倒是聽著點兒啊……” 禹唐原本厲喝的聲音卻在扳過我身子的時候漸漸低了下去，隨後，他顫抖著聲音伸手撫上我的臉頰：“靈拂兒，你臉上的毛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