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封境幻象

  “流幻封境”，是仙術中封魔之道，豈是我這等小妖可以隨意觸碰。不過眨眼之間，那原本柔利的金色光芒便瞬間化了利劍，朝著我襲來。我隻覺得狐身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拋起，然後被四散割裂開來。


  徹骨的疼痛在身體上蔓延，像是要被撕成千萬碎片，朝著不同的方向被拉扯。就在昏過去的前一刻，我看見“流幻封境”中散發出淡淡的紅光，緩緩將我籠罩起來……


  不知道在黑暗中昏沉了多久，我聽到一陣激流水聲。就像水瀑從高處墜落，擊散在石上，飛濺起水花，複又匯入潺潺小溪，朝著遠處流去。


  難道我在忘川？我腦海中浮起這樣一個念頭，便掙紮著試圖睜開眼。當陽光刺入眼中的瞬間，我的心兀自一驚：這……是陽間……


  明明是被卷入了“流幻封境”，怎麽會……


  我抬起昏沉的腦袋，仰頭看去，便見雲崖峭壁上，百丈寬的水瀑飛流直下，濺起的水花宛若銀珠明玉，四散開來。而水瀑下一塊巨大的石台上，竟是那和尚盤腿而坐，入定參禪。


  灰撲撲的僧袍衣角，被水瀑衝起的氣流吹動，上下翻飛，可他卻似身處萬空之境，一片清明。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掙紮著起身，卻覺得腹中傳來一陣絞痛，頓時冷汗淋漓，動彈不得。片刻之後，我看到一雙赤足站在我麵前，仰頭看去，便見那和尚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俯身說道：“看樣子，你有靈珠護體，並無大礙……”


  說著，便朝我探出手來，我想起禹唐說的話，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身子。便見他將手收回，輕聲說道：“待養好了傷，你便回去吧，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我勉強站定身體，低聲問道：“這是哪兒？我明明記得自己闖入了‘流幻封境’……”還未說完，我突然察覺到身下是潺潺流動的溪水，可這溪水流過，皮毛卻絲毫未濕，我頓時大吃一驚。


  “不錯，你還在三途……”那和尚開口說道：“在流幻封境內……”


  若我記得沒錯，這應該就是玄武門入口處的那片樹林，可到底為什麽眼前會呈現這樣一片景象。腦海中一個念頭倏忽閃過，我的心卻不由得顫了幾顫，這是幻象，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和尚所造的幻象。


  我隻知道魂魄可自生於幻象之中，卻不知這和尚竟有如此強大的念力，能將身外之靈拖入自身幻象之中。


  想到這裏，我怯怯開口問道：“這是大師生前……”覺得不妥，又改口道：“在陽間時的居所？”


  和尚起身，看向河岸邊兀自茂盛生長的葦草緩緩說道：“即便是幻象，你也是不能進入寺中的，所以覺得這裏更妥當一些……”


  我微微一愣，難道他是在顧及我？還未來得及言謝，便見他赤足在溪水中調轉，沿著山路朝著山崖方向攀去。見狀，我隻得掙紮著起身，緩緩邁步跟在了他身後。


  那和尚也不看我，隻右手持了白念珠，赤足攀登，行進的速度也並未因我斷斷續續的呻吟有所減緩。


  在蜿蜒的山路上行了片刻，才感覺身上的疼痛略有所減，我疾步跟上去，心有不甘地問道：“大師這些日子一直在林中？”


  他並不答我，亦不回頭。


  “是何時被封入流幻封境裏的？”


  “……”


  “大師非妖非魔，不過三途一執魂而已，地府為何如此大費周折？”


  “……”


  “那便說說到底是什麽未了的心願？說不定我還能幫到你……”


  “……”


  看著前麵那和尚的赤足輕輕揚起小路的沙石，除了飛瀑傾瀉的水流聲，回應我的隻有時不時吹來的徐徐清風。


  自說自話片刻之後，我終是火了！


  “喂！你倒是說句話啊！”


  “……”


  “臭和尚！你啞巴了？！”我厲聲叫道。


  方一罵完，便見那赤足一頓，竟是停了下來，見他轉身，我頓時將口中的話語生生咽了下去。到底是被氣昏了頭，卻忘了隻消被他的手指輕輕一碰，我便能道行盡散，打回原形……


  警惕地看向那和尚，隻見沉靜的麵容上，那一雙眼眸清淺無塵。緘默了一路，他終於開口說話：“這之後，不是你能踏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