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油鍋之刑

  眼看暮色將沉，奈何橋上的綠瑩瑩的鬼火燈一盞盞亮起的時候，天幕中翻卷著的厚重黑雲，讓這裏徒然顯現與白日裏全然不同的景象。魂魄的臉被鬼火燈襯得清冷陰森，白色長衫也隨著陰風不斷地清擺飄蕩。


  我“咕咚”一聲吞下口水，不由得朝著孟姐姐靠近了些。雖然已經過了三百多年，我還是沒法適應這一派陰沉沉的景象。


  孟姐姐彎著一抹笑朝我看來，可不知怎的，那平日裏美豔的笑容看上去卻讓我的小心肝一顫一顫。


  “靈拂兒，你平日裏可沒這麽乖巧。到底有什麽心思，說來聽聽……”孟姐姐將手裏的湯碗遞給一隻富賈模樣的魂魄。轉而笑吟吟地看向我。


  我隻覺得臉上的毛一抽一抽，肝顫的要命：“沒……沒什麽心思……”孟姐姐挑眉看向我，正欲問個仔細，但聽得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方才遞過去的那隻湯碗竟然摔落在奈何橋上，潑灑出的湯藥瞬間化為一縷青碧色的煙塵，朝著忘川飄去。


  再看那肥的流油的富賈魂魄，也不知在渡口的酒鋪喝了多少酒，陰青的鬼臉上竟還浮現一絲醉意，他伸出胖短的指頭便朝著孟姐姐摸去，口中還念念叨叨：“這怡紅樓的頭牌姑娘就是不一樣，來！讓爺好好看看……”


  看到這番景象，我驚愕地長大了嘴，下巴“哐”的一聲砸在了橋麵上。見過不要鬼命的，但沒見過這麽不要鬼命的!

  我默默地用爪子撐起下巴推了上去，然後知趣地閉上眼睛。下一刻便聽見殺豬般的嚎叫響徹在奈何橋的上空。偷偷張開條眼縫瞧去，但見孟姐姐早換了一副夜叉般的凶狠麵孔，法術喚出的是地府裏那滾燙滾燙的油鍋，可憐的肥鬼在油鍋裏拚命掙紮，卻怎麽也跳不出來，隻得扯破了嗓子的哀嚎。


  夜鵠啞啞的空叫幾聲，便從孟姐姐的肩膀飛落在我身側，我瞧著他們一個個身板直顫，才明白孟姐姐哪是靠著美色才收攏他們的。如此一想，我那雙碧綠的眼珠裏，滿是一片同情之色。


  卻不料孟姐姐猛地轉身看向我這邊，身側的夜鵠“嗖嗖”幾下紛紛藏到了我身後。蒼天大地！我這瘦弱的小身板哪裏擋得住你們？

  孟姐姐俯下身看著我，換上了往日那般嬌媚的笑：“靈拂兒，你是老實交代呢？還是讓我把你也放進油鍋裏，說不定還能幫你褪褪毛呢！”


  我“嗷”一聲慘叫，頭也不回地撒開四爪就跑，身後隱約傳來孟姐姐抑不住的笑聲.……

  打聽不到和尚的消息，又不願跟禹唐和好，這幾日，我的脾氣變得十分糟糕。總是蜷縮在小舟上，任由它在三途河裏來回飄動。


  也不知是怎麽晃動著沉沉睡去，我在夢裏，又看到了清祗上仙。


  站在一片幻竹林裏的清祗上仙，身形清瘦修長，一片雲紫輕煙中，兀自站在那裏的上仙不知為何輕聲歎氣，那一聲低沉而舒緩的歎息，聽得我不由得心裏一抽，突然便覺得難過起來。雖然有種想落淚的感覺，但見到上仙，對我來說卻是這些日子以來唯一的安慰，我激動地擺動著灰撲撲的小尾巴，便急急朝著上仙迎了過去，卻見上仙腳下升騰起一朵輕飄飄的雲彩，帶著他便朝著那九重天上飛升而去。


  我疾步跑上前，想抓住上仙，卻見仙袍衣角倏忽便從我的爪子之間滑走。我著急地在地上打著轉，突然感覺尾巴被誰輕輕拽動，我轉過頭就看見了一身灰毛，醜啦吧唧的自己，咧開嘴露出一個堆皮吹毛的笑。


  被自己的醜模樣嚇到夢醒，除了我，從九重天到地府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來。我垂頭喪氣，心情便更是糟，卻猛地瞥見扒在船舷上，一隻揪住我尾巴的幹枯鬼手……


  往前一千年，再往後一千年，陰曹地府裏怕是再也沒有如那日一般的熱鬧景象。所以當五方鬼帝恰巧經過的時候，便見黑水翻湧的三途河上，破破爛爛的小舟裏，幻了人形的我，硬生生將那水鬼用船槳拍了個稀巴爛……


  這事兒，自然又被告到了北太帝君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