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奈何橋上

  自那天後，禹唐形影不離地守著我，生怕我跑去三途村看那和尚。他每天頂著碩大的腦袋，不厭其煩的說著同一句話：“靈拂兒，你自是離那和尚遠些，稍有不慎，就會小命不保，你切記在心裏，別當兒戲……”


  我別過頭去，總是不搭理他。也不知是為什麽，自從那和尚入了三途村，禹唐就變得愈發沒趣起來，也不和我打架，亦不和我鬥嘴，隻每天跟在我身後，一遍遍地重複那句話。日子一天天變得無趣，三途河上的時日就越發難以打發。


  不過也有例外，整個地府若要說誰最高興，那便非孟姐姐莫屬了。也不知她從哪兒弄到的令牌，每日穿過幻竹林，跑到三途村去看那和尚。


  我朝著禹唐嘀咕：“孟姐姐要是有能耐讓那和尚去幻竹林，我便也認輸甘願去做了夜鵠……”


  誰料禹唐捏了我的脖子，厲聲說道：“你怎麽還想著去看那和尚，當真是不要小命了？”


  我幾爪子撓開禹唐的手，兀自朝著奈何橋跑去。任憑禹唐在後麵喊破了嗓子，也不回頭看他。這一次，我是真的生氣了。不僅僅是禹唐真的捏痛了我，還因為他確實說破了我的心思，我是真的想去看那和尚……


  奈何橋上的魂魄緩緩朝前行著，橋那端支起的大鍋熱氣騰騰，孟姐姐挽起裙衫袖角，盛出一碗碗的孟婆湯來，臉上是一貫的嫵媚笑意：“喝吧！喝吧！忘卻塵世苦難，情絲糾纏……”


  有隻女鬼披散了發髻，滿是淚痕的站在那裏搖著頭，說什麽也不肯喝下孟婆湯去。我且走近了些，便聽得那女鬼嚶嚶哭道：“奴家與孟公子許了三生三世，若是喝下這孟婆湯，下一世，奴家便不記得孟公子了……”


  但見孟姐姐柳眉一挑，素白纖細的手擱下湯碗，擒了法術讓那湯鍋映出現世，便見裏麵一片鑼鼓喧天、喜氣洋洋的景象。孟姐姐收起笑意，拽了那女鬼看到：“你隻道與他許下三生三世，還溺水喪命以證真心，卻可知他在騙你？你自己看看，你死之後，他遊上了岸，如今娶了金府大小姐，二人許了七生七世。生死簿上此生他還有五十年陽壽未盡，而你卻執意不肯遁入六道輪回……”


  我看那湯鍋裏映出新郎官一臉笑意挑起喜帕，金府小姐鳳冠霞帔，嬌羞淺笑。兩人一副琴瑟和鳴，恩愛雙飛的繾綣模樣。而奈何橋上的女鬼自是怔怔看著湯鍋裏的景象，珠淚不停，渾身顫抖。


  “靈拂兒！”孟姐姐突然喚我一聲，嚇了我一跳，也不知她是何時看見我來的，我抬頭朝她看去，便見一貫嫵媚的孟姐姐眼神幽暗，神色清冷的說道：“你且記住，世間男子多薄幸，切莫為了鏡花水月的幻象，自毀道行……”


  我不知孟姐姐為何沒緣由的說起這些，隻是帶了疑惑看向她。卻見她又成了往日裏那嫵媚潑辣的模樣：“若是你變成了這般負心薄幸的狐公子，我定會打得你顯出原形！”


  渾身一個激靈，我便感覺到背脊上的毛一根根地立了起來，隻諾諾地點點腦袋：“絕不敢如此……”


  那女鬼哭哭啼啼，依舊是不願喝下孟婆湯。孟姐姐美目一瞪，便見身側兩隻夜鵠，落地化鬼，血目尖牙，竟是硬生生給那女鬼灌下一碗孟婆湯，推下了奈何橋。


  我怔怔看著女鬼的背影，輕聲問道：“往日裏也有不願喝下孟婆湯的魂魄，孟姐姐你也並不強求，隻隨了他們性子，自是站在奈何橋邊等。卻為何要強灌了這女鬼孟婆湯，送入地府？”


  意料之外，我聽見孟姐姐輕歎了一口氣：“我是為了她好，靈拂兒，若有朝一日你也要被強灌下這孟婆湯，我也定不會手軟的……”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孟姐姐的話似曾相識，我勾起嘴角笑道：“若真有那麽一天，不勞孟姐姐大駕，我自會乖乖喝了這孟婆湯……”


  孟姐姐聽到這話，不知怎的，自是一愣，好久都沒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