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養崽準備時
裴鈺安在江州官署,聽到這個消息,立刻縱馬往徐宅趕去,江州官署到徐宅不過兩炷香的時間,他心高高提起,眼看再穿過兩條街就能看到徐宅時,前方突然有百姓驚惶逃竄。
街道兩側的鋪子倒了一地,各種小首飾,糖人,瓷器玉玩,甚至還有受傷的人倒在街上,淡淡的血腥味和哀嚎聲傳來,原來在街口,有十來個手拿大刀火把的人四處行凶做惡。
裴鈺安眼一眯,這個時候不知有誰叫了一句,柳樹街的火已經燒大了。
柳樹街就是徐宅所在的位置。
裴鈺安頓時心亂如麻,他抬頭往南的方向看去,果然有黑煙自柳樹街上空升起。
這時前方拿著刀槍火把的人逐漸逼近,甚至有人逃竄到了裴鈺安的馬蹄下,馬兒吃驚,猛地揚起脖子,裴鈺安糾結了下,而後選擇拉緊馬韁越過被歹人們控製的路口。
就在這時,一聲救命從身側傳來,一個七八歲的小童倒在地上,而手拿長刃的歹人揮刀相向。
幾乎是瞬間,裴鈺安做出反應,立刻從馬背上騰空而起,長刀到碰上小童的前一刻,裴鈺安拎走小童。
“你……”持刀歹徒瞧見裴鈺安,臉色微變,獰笑一聲,“裴大人。”而後那刀直直揮向裴鈺安,裴鈺安沒帶兵器,手裏還拎小童,立刻閃身險險避開。
就在這一瞬,他趁機抬起頭,柳樹坡上的黑煙越發濃密。
而其餘幾個行凶的歹人聽到這一句裴大人,便立刻衝著裴鈺安圍來,眼神狠毒。
這群人沒什麽武功,憑著一腔不要命的報複感,再加上還有幾個人不斷向無辜百姓動手,裴鈺安心裏越發焦灼,他折身搶過一人手中的長刀,直接往要害砍去,下手又急又狠。
雙拳難敵四手,何況是不要命的數手,眼看裴鈺安揮刀砍傷一個,另一個趁機自裴鈺安背後偷襲,及時趕到的常餘瞅見這一幕,立刻拔刀而出。
“這兒交給你。”裴鈺安又朝著柳樹街的方向看了眼,連忙對常餘道。
“是,主子。”
有常餘相助,裴鈺安終於能從混戰中抽身而出,跳上馬背,趕往柳樹街,剛到巷口,便瞧見一陣濃煙,慶幸的是根據濃煙的方
向,應該不是雲酈所在的小院,可縱使如此,他心裏一凜,隻因濃鬱的燒味熏染在上空,十分惡心。
裴鈺安立刻抬腳匆匆趕去,徐宅著火,能救火的丫頭都去救火,雲酈院子裏守著一個丫鬟,他匆匆推開臥室門。
走過外室,越過槅扇,裴鈺安便瞧見躺在床上的雲酈,她麵色蒼白,氣息羸弱,都沒想到孩子,單是看著雲酈羸弱的模樣,裴鈺安呼吸猛地一快。
雲酈也注意到走進來的裴鈺安,她臉色忽地大變;“世子,你身上怎麽這麽多血?”她說著就想強撐坐起。
“不是我的,你怎麽樣?”裴鈺安趕緊安撫道,說罷,目光在房間裏轉了一圈,他沉聲問道,“大夫呢。”
守在雲酈床旁的小丫鬟趕緊說:“剛才丫鬟去請大夫,結果路口有群歹人,翠屏姐姐親自去了……”普通小丫頭看到那種場景,怎麽敢上前,隻有身負武功的翠屏才敢。
裴鈺安臉色沉得難看,如墨一般。
雲酈勉強地笑了笑:“世子,我其實感覺沒什麽事。”
裴鈺安卻不相信這話,她的聲音都細弱蚊吟。
而雲酈話音剛落,便覺得下身用湧過一陣熱流,她雙手捏緊被褥,裴鈺安嗅覺過人,自然也聞到了雲酈身上傳來的一股血腥味。
“我親自去……”他急急起身道。
隻話還沒說完,門外傳來翠屏的聲音,“大夫來了。”
裴鈺安趕緊從床前起身,位置讓給老大夫,急急地說:“快給她把脈,看看她有什麽事?”
這位大夫是前些日子給雲酈看診的大夫,時間不久,他自然記得自己把出喜脈的事,見雲酈臉色不好,隱約有血腥味傳出,老大夫趕緊上前,扣住她的脈搏。
裴鈺安焦急地問:“大夫,她人怎麽樣?”
但大夫的手扣住雲酈脈搏不過片刻,裴鈺安便見他眉心便緊緊蹙起,目露愕然。
裴鈺安見狀,這時想起她還有孩子,心口猛跳地問:“大夫,孩子有事嗎?”
大夫卻沒有立刻的回他話,而是示意雲酈伸出另一隻手來,裴鈺安心跳更加猛烈。
半晌後,大夫終於鬆開手,裴鈺安目光不安:“大夫,是不是……”
“裴大人,老夫今日沒摸到滑脈……”大夫先
裴鈺安說道。
雲酈驚詫地抬起頭,手擱在小腹上,裴鈺安後退一步,聲音哽澀:“大夫,你是說……小產了?”他都不知道是怎麽說完這句話,嗓子像是堵了一塊棉花,難以出聲,可那股疼又逼著他發聲。
大夫卻搖了搖頭:“不是小產……”大夫的手又落在雲酈的脈搏上,再一摸後,他道:“而是這位姑娘應該一直沒懷孕……”
“至於姑娘現在流血,也不是小產,應是葵水來了。”大夫語氣艱難,“前幾日應該是老夫把錯脈了。”
“把錯脈?”裴鈺安看向雲酈,雲酈蒼白的臉上也是一臉茫然。
老大夫頷首,看著雲酈問:“姑娘前些日子是不是受過寒?然後葵水一直沒來,加之其他一些因素,便出現了假孕的脈象。”
“你這次不是把錯脈?”裴鈺安沉聲問。
“若是大人不放心,不如多請幾個大夫來看看。”
裴鈺安深吸一口氣,對翠屏道:“翠屏,再去找大夫……”
幾刻鍾後,雲酈床頭便多了兩位大夫,得到的結論都是雲酈沒懷孕,至於前幾日的有孕脈象,其中一大夫解釋道:“這種脈象雖然少見,但老夫行醫數年,也遇到了幾例,起初因為某些特殊原因,便都是滑脈,過幾日便並非滑脈了。”
及至幾位大夫離開,裴鈺安還沒緩過勁,懷孕是一場誤診?
雲酈略看著裴鈺安的神色,垂下頭道:“世子,都是奴婢的不好,因為那段時間奴婢反胃惡心,和懷孕的症狀一模一樣,而後葵水一直未知,奴婢根據經驗,覺得自己懷孕了,害你誤會了。”
裴鈺安卻不知怎麽回答,因為大夫問前段時間雲酈有沒有受過寒,而她受寒的原因卻是頂著暴風疾雨去山裏尋他。
何況最後兩人確定懷孕,是因為大夫的診斷。
這時後,雲酈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輕鬆的微笑:“不過幸虧是一場烏龍。”
“幸虧是一場烏龍?”裴鈺安呼吸有些不暢。
雲酈點點頭,蒼白輕鬆地笑了笑:“奴婢知道這個孩子沒在你的意料之中,可奴婢舍不得打了它,讓你為難,現在既然沒懷孕,豈不是一件好事。”
她語氣帶著顯而易見的鬆快:“世子你不用為難,也不必
擔憂奴婢想留下來,而奴婢也不用想將來怎麽辦了。”
最後,她清亮的眸子看向她:“世子,你說是不是?”
裴鈺安覺得雲酈說的很有道理,這個孩子本就在他的意料之外,在他二十二年的生命中都不想要庶子,且前幾日他還該遲疑該如何對待這個孩子。
現在沒有孩子,一切問題迎刃而解,可那個好字他死活說不出來。
“你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他略顯慌亂地轉過身。
雲酈目送裴鈺安的背影離開,纖長的眼睫垂下。
裴鈺安離開小院後,便聽到下人來稟,宅子外圍的火已經滅了,他一刻也不停留地趕去前方巷口,江州官兵早就抵達,已經將那幾個行凶作惡的歹徒全都囚禁。
裴鈺安也沒回去,直接去江州大牢審理此案,這些人也是江州私茶金礦某些涉案官員的家屬,因得到風聲時,家裏人便安排逃竄,暫時沒被捉捕,可江州管控嚴格,根本逃不出去,窩居密道幾日後,這些人忍受不住,他們恨極了揭發這一切的官吏。
隻是憑他們的本事,想刺殺裴鈺安和蔣平不啻於難於上青天,便想了這個狠毒的法子,既然都要死,何不如拉幾個墊背的,這樣就算他們立了打大功,若是死的百姓夠多,說不準也要受到責罰。
而柳樹街徐宅後麵的那幾把火也是這群人放的。
裴鈺安難得動怒,先對他們施加酷刑,令他們痛不欲生後,才將這幾人押入大牢。此時城外辦事的蔣平也匆匆趕來,得知一條街都遭到他們的摧殘,幾十人受傷,裴鈺安在柳樹街的宅子也毀了小半後,蔣平不不由大罵幾句。
這時又見裴鈺安臉色不太好,蔣平皺眉問道:“ 臨嘉,你是不是受傷了?”他可是聽到今日裴鈺安回府時,剛好碰上這群歹人。
“沒有。”
“我想了想,既然你柳樹街的宅子受損,你不如搬到我家來住。”
裴鈺安便想拒絕,徐宅受損不多。
蔣平補充了幾句:“我府上絕對戒備比你森嚴,而且這次江州涉案人員頗廣,並非全都捉拿歸案,焉知那群有沒有漏網之魚打著更惡毒的主意,我也是以防萬一,何況你府上除了侍衛,還有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丫鬟。”
丫鬟兩個字觸動裴鈺安,他略一思忖,改口道:“那多謝蔣兄。”
蔣平安排好這邊的事,便匆匆離開,而裴鈺安在天牢待到天黑才離開,常餘見他出來,迎上去說:“主子,你今日還沒用膳。”午膳晚膳都沒用。
“不必了。”裴鈺安擺擺手,就著月色往回走。
常餘是個粗神經,雲酈沒懷孕的事情他中午就知道了,當時還頗為擔憂主子,因主子對小主子的期盼長了眼睛都能看出來,但他覺得不是大事,懷孕嘛,多睡幾次就成。
現在見主子茶飯不思,他想了想,湊到裴鈺安跟前,“世子,雖說雲酈姑娘這次懷孕是場誤會,可屬下相信憑你的雄風,要不了幾個……”
扁餘伸出一隻手,捂住常餘喋喋不休的嘴,低聲道:“主子,屬下先帶他離開。”
裴鈺安掃了兩人幾眼,背影融在寂寥的月色中。
見裴鈺安遠去,扁餘鬆開嗚嗚嗚直叫的常餘。
“你為什麽不要我把話說完!”常餘怒道。
扁餘雖覺得世子是個待下溫和的主子,可再溫和,也經不住常餘往人家心裏捅刀子啊,他語重心長地提醒傻弟弟:“你不懂世子心裏的想法。”
“那你懂?”常餘沒好氣地道。
扁餘認真地思考了下:“我也不懂,因為世子自己都沒弄清自己的心。”世子都沒弄清,他看著自然也是雲裏霧照。
而此時裴鈺安腳步匆匆回了徐宅,徐宅側院今日被放火,燒了小半,幸好無人員傷亡,裴鈺安在前院和後院的分界處遲疑片刻,扭頭回了書房。
他在書房靜立良久,而後命令扁餘道:“去將翠屏叫來。”
扁餘在門外應諾,不過片刻,便將翠屏帶了回來。
裴鈺安背對翠屏,立在窗棱前,看著外麵淒冷的月色,沉默半晌後,他問翠屏:“她今日心情怎麽樣?”
“屬下也說不上來,感覺雲酈姑娘一會兒挺鬆快的,一會兒又似乎有些憂傷。”
憶及雲酈今日早晨那難以掩飾的輕鬆愉悅,翠屏這個答案有些出乎裴鈺安的意料之外,她不應該很慶幸的嗎?
旋即裴鈺安垂下頭,雲酈是個重感情的人,恐怕對腹中孩子也是有了感情,雖然哪怕是錯誤,還是會有幾分失落,其實比起他,她才是孤苦無依,更想有自己的血脈,否則隻考慮自己,她完全可以打掉孩子的。
“她身體如何?”
“雲酈姑娘上午氣色很難看,但用了藥後,下午氣色就很是不錯。”
裴鈺安沉默了瞬,而後揮手,示意翠屏離開。
等翠屏離開後,裴鈺安立在窗前,冷月孤寂,他輕籲了口氣,直到孤月升上天穹,他提醒自己是睡覺的時辰,強迫自己休息。
第二天早晨,裴鈺安起身後在屋裏踟躕半晌,最後他去了後院。
時辰略晚,已過早膳,雲酈在南窗前寫字,她練的館閣體,和幾個月前花燈節上的扭曲彎拐不同,如今很有幾分秀雅清麗的味道。
雲酈瞧見裴鈺安來,趕緊倒茶伺候他。
裴鈺安示意她停下,看著她略好些的氣色,低聲問:“你身體感覺如何了?”
“好多了。”雲酈笑笑,眉眼間沒有陰霾。
裴鈺安吐出口濁氣:“好多了便好。”
裴鈺安又說:“你收拾一下,後日我們要搬到蔣同知府上去。”
“蔣同知府上?”
裴鈺安解釋:“我們還要在江州住上一段時日,蔣府更為安全。”
“奴婢知道了。”想起昨日的事,雲酈也是劫後餘生,昨日她肚子疼的時候聽到走水兩個字,很嚇了一跳,能住更安全的地方,自然是好。
何況蔣同知府上還有一個裴鈺安喜歡的小姑娘,雲酈看了裴鈺安眼,現在可正是需要孩子刺激他的時刻。
沒了孩子,裴鈺安這番話說完,不知還該說什麽,他便起身欲走。
清朗的風從門口走進,吹在他身上,他提醒自己,如今應該慶幸,雲酈既然沒懷孕,他就能按照最初的打算走下去,回京城,和離之後,娶一個大家都滿意的妻子,敬她重她,生下兒女,也不必擔心庶出的問題。
雲酈沒懷孕是上天對自己的眷顧,而不是……遺憾。
而且,她沒懷孕對她也是件好事,她可以去嫁她想嫁的人。
眼看他走到門口,雲酈突然叫住他。
裴鈺安回頭:“還有什麽事?”
雲酈嘴唇動了動,下一刻她搖搖頭道:“奴婢沒什麽事。”
裴鈺安便去了江州官署,天色徹底暗了才歸來,第二天早晨起
床洗漱後,裴鈺安下意識想去後院陪雲酈用早膳,然後便想到她沒懷孕,他再去見她就不合適,畢竟她根本不是他的女人,裴鈺安忍住心裏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緒,便準備去官署。
這時常餘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世子,雲酈姑娘來了。”
冷水打濕臉,裴鈺安瞬間清醒,他頓了下道:“讓她進來。”
“世子爺。”雲酈進來後曲了曲膝。
“有什麽事?”裴鈺安係好腰間的革帶。
雲酈卻似有難言之隱,半晌都沒出聲,裴鈺安眉心緊皺,扭頭看向她:“到底怎麽了?”
“奴婢,奴婢……”
“嗯?” 裴鈺安徹底正視雲酈。
雲酈垂著頭,不太敢看他,裴鈺安蹙了蹙眉,雲酈突然握緊拳頭,抬起頭來:“世子爺,其實你是不是很期待這個孩子?”
裴鈺安身體僵了下。
雲酈低下頭說:“昨日晚上我都聽常餘講了,你親自去尋了大夫問注意的事情,還買了醫書,眼角眉梢都是笑。”
沉默半晌,裴鈺安淡聲道:“你來就是為了問這個的嗎?”
雲酈說不是,而後咬唇問:“世子,奴婢懷孕的事你給夫人去信了嗎?”
提到懷孕這件事,裴鈺安聲音低了幾分,“還沒有。”他本來是想回京之後直接給母親一個驚喜。
雲酈鬆了口氣:“那世子,奴婢可以問問你回京之後是怎麽打算的嗎?你和世子妃,世子妃的身體如果一直不好……”
裴鈺安奇怪,“你怎麽突然問起這些?”
“奴婢前夜做了個夢,夢見昌泰郡主問奴婢是否懷孕,奴婢說沒有後,夫人眼神失望又難過。”雲酈頗是無助地望著他,“夫人對奴婢那麽好,你說奴婢回去後應該怎麽麵對夫人,夫人讓奴婢來就是想……”
“而且奴婢以為世子不想要奴婢的孩子,想著沒懷就算了,如今才知道世子是想要的,現在奴婢再想到夫人……”
她萬分憂慮,句句都掛念他們母子,裴鈺安心一軟,便想安慰雲酈幾句,這時雲酈深吸了口氣,忍不住道:“世子,奴婢真想現在懷著你的孩子。”
裴鈺安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