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半年記憶
夜風侵襲，窗戶“嘭”的一聲打開，淩楚楚伏案驚起，踱步來到窗前。
屋外的燭光漸暗，天空的煙火也漸漸消散，純白的雪花漫天的飄落下來，紛紛揚揚，在燭火煙火的照耀下，閃爍著銀白色的光芒，除夕降雪，來年應該會是個好年份。
她探出手，接了一片雪花，落入她手心的那一刹那，就融化成一粒小水珠，滾動了一翻，她微側過手，水珠順著掌紋落下，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樣的雪，會有幾個人在欣賞？
京城的人們應該都漸漸進入佳夢之中了，唯獨她，唯獨她還在清醒地等待著這世界的黑暗。
她倚靠在窗前，靜等著王府的陷入沉寂。
一刻鍾，半個時辰……天空飄落的雪越來越大，地上開始漸漸地淤積……窗沿上已有半指深的積雪。
終於她看到整個院子的燭光熄滅，是被風吹滅，還是燃盡，她也沒去追究，返身回到櫥子中，找了一件厚實些的衣衫裹在了身上。
隻剩下一個人的院子就是好，她可以毫不顧忌大搖大擺地離開，至於暗中的人，她發出一聲冷哼，縱使她被他的一掌所傷，內傷未痊愈，卻也有足夠的能力逃開他們的視線。她，還要慶幸他的一掌讓她記起了一些事。
她站在空曠的院子裏，仰起頭，望著鋪天蓋地而來的大雪，點點滴滴的冰冷敲擊著她的臉龐，片刻之後，她瀟灑地躍上牆頭，輕靈的身子在屋頂上輕鬆自如地奔跑跳躍著，偶爾回過頭衝著角落處的地方笑笑，帶著挑釁的意味……
暗中之人，自是看到她的笑容，兩人麵麵相覷之下，低聲商量片刻，一人跟著她，一人前去稟告魏王。
淩楚楚感覺到後邊有人在跟著她，她嘴角的笑容更是張揚，忽然，她停下了腳步，單腳站在屋簷上用來辟邪的小獅子上，清冷的聲音傳入到跟隨者的耳朵上：“有本事就找到我！”
言畢，身子一縱，頃刻消失在跟隨著的視線之內，等著他到達她原先立著的位置，向下望去，空曠的街上哪還有人的身影，唯有的就是煙花爆竹留下的殘渣，還有淩亂的腳步印，當等天明，這些又都將不複存在。
跟隨者訕訕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算是碰了一鼻子灰，之前王爺讓他們兄弟二人盯緊點，本以為隻是一個與王妃等人沒啥區別，怎料到還是一個一身功夫的女子，他們算是小看了這個主子了，多少也明白了王爺的用意，身為淩宰相的女兒，卻有一身好武藝，縱使知道她曾在離景宮呆過，也不得不讓人懷疑這其中有些什麽貓膩……
然，就算他現在能想到這麽多事，把人跟丟了，他照樣還是會被王爺訓一頓，他沮喪地歎了一口氣。要不，在這兒等著她回來？於此，他索性就在屋頂上坐了下來，也不顧這漫天大雪飄落在他身上……
一直不曾離去的淩楚楚，單手抓在橫梁上，見上頭不再有動靜，方才鬆開手，落下地，然後悄然地離開，走到遠處之時，好奇心使她回過頭張望了眼，隻見那人竟然坐在屋頂上一動不動，不由得抽動了下嘴角，這人該不會打算在這兒等著她吧？她仰起頭看了看飛舞的大雪，又看看他，得出一個結論：傻大個一個！
她不再去理會他，在大街小巷之中，快速地穿躍著，好似在與時辰賽跑一樣，因為她必須趕在端燁修醒來之後，得到消息之前趕回到屋子裏，還有就是……省的那傻大個在那兒坐太久，免得凍僵了，到時候引來一屁股的麻煩。
淩楚楚對著京城大街小巷似乎極其地熟悉，好似把這兒的一切都摸得通透，這連她自己都有些奇怪，她幾乎沒怎麽出來逛過街，更別提如此隱蔽的小巷子，可是她的行動卻是超乎她的自我感知一般。
有些事看來真得需要好好的回憶起來，一知半解的回憶會給她帶來麻煩，也會走許許多多的彎路，她必須要加快速度記起來，這樣至少可以事半功倍。
突然，她停住腳步，熟悉的大院出現在她的麵前，淩府那麽耀眼的字眼出現在她的麵前，清透的眸子閃爍著冷漠的光芒，她翻身進入了院子，在守門人正想驚呼的時候，側手一掌砍在他的脖頸之上，那人瞬間的癱倒在地上，暈死過去。
淩楚楚悄無聲息地在各個院子溜達了一圈，都是有去無回的腳印，就連她自己曾呆過的院子也不例外，看著自己華麗的傑作，她悄然的笑了，她飛身來到五姨娘的屋前，一掌過去，勁風推開窗戶，寒風瞬間貫入她的屋子，簾幔飛舞，帶著淡淡的芳香。
“五姨娘！”她低聲地喊道，“我知道你醒了。”冷淡的聲音帶著寒冷的冷冽，若不是相熟之人，怕已然被嚇著了。
床上人影閃動了下，然後便出現了淩楚楚的麵前，兩人之間，隻隔著半人高的窗欄。
“你怎麽來了？”五姨娘眼中閃著驚訝，帶著一副難以置信。
清冷如同冰水般的聲音溢出：“告訴我，我娘究竟是死是活！”
五姨娘那雙美麗的眸子閃了閃，隨後黯淡了下去，幽幽如鬼魅的聲音響起：“她很慘，很慘，沒有塚！”她回答楚楚，還是這麽一句話，與當初一樣。
淩楚楚已然料到她會這麽說，便也沒有繼續揪著這個問題，又道：“那麽，請你告訴我，你和我娘是怎麽認識？她為什麽會是淩文強的女人，而你又為什麽會來這兒！”
五姨娘嘴角挪動了下，嘴角帶著一絲淒楚的笑容：“楚楚，這些事你還是不要過問了，你隻需要在魏王府呆著就好，這樣就好。”
淩楚楚蹙了下眉頭，反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在魏王府呆著，不需要任何作為，隻要呆著即可？”
五姨娘點了點頭，重複了一句：“呆著即可。”
為什麽？她還想繼續再問，但看五姨娘的神情，卻也明白她不願意多說，她也逼不出什麽，至少眼前五姨娘還不會傷害她，她不能逼走暫時還和自己同一陣營的人。
“五姨娘，那麽請你告訴我，我娘和姑姑究竟是什麽關係，我隻要知道這點就好！”淩楚楚滿眼期待地望著她，她想要知道一個答案，無論是否！
五姨娘依舊搖搖頭，淡淡地說道：“對不起，恕我不能告訴你，我曾發誓過，她若不說，我便絕不可開口。”
“為什麽，為什麽？”淩楚楚沒想到她好不容易想到一些事兒，恢複一兩層的功力，迫不及待想要來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卻不曾得到的是這樣的答案。
“楚楚，不要問了，你就安心的呆在魏王府，無論發生什麽，都要假裝不曾看見，不曾聽見。這就當作是五姨娘求你了。”她的聲音裏竟然帶著一絲痛楚，“不要再往裏頭陷了。”
淩楚楚滿臉疑惑地望著她，聲音透著質問：“為什麽，明明就是你們讓我下山來，讓我來弄明白，可到了現在，你們為什麽又讓我停止腳步呢？”清亮的眸子裏含著一層水霧。
五姨娘抬起手，撫上她的臉龐，動作極其的溫柔：“楚楚乖一點，五姨娘能為你做的，會盡力為你做，可你一定要好好的，在魏王府好好呆著，以後這兒也別來了。”
溫柔的眼眸，柔和的動作，即便指尖是冰冷的，淩楚楚的心頭還是一暖，眼淚不爭氣地滑落下來：“五姨娘，過去究竟是怎樣的過去？楚楚很想知道，楚楚不想做個什麽都不清楚的人，就連應該屬於自己的回憶也沒有。”
“楚楚是好孩子。”五姨娘那雙動人的眸子裏也滑下了淚水，“楚楚會有自己的回憶的，以後會有幸福的回憶，隻要楚楚乖一點。”
“五姨娘，你為什麽就不肯告訴我呢！”淩楚楚抬起手抓住她的手，緊緊地拉著，帶著威脅地說道，“你若不告訴我，我這就回去離景宮，問姑姑！”
說完，作勢要走，卻被五姨娘拉住了手。
“楚楚，別去了，離景宮解散了，它不複存在了，你去了，也找不到任何一個人。”五姨娘低聲地說道，“明天，整個武林人士應該都會知曉離景宮在一夜之間不見了。”
淩楚楚全身一震，難以置信地望著五姨娘，不斷地重複著：“為什麽，為什麽……”
五姨娘搖搖頭：“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楚楚，那些事都和你沒有關係，你不要參與進來。千萬不要。”
“來不及了！”淩楚楚悲嗆地說了一聲，後麵沒有倒退的路了。
“來得及，一切都來得及，隻要楚楚將一切都視而不見，好好地抓住魏王這個人，他能保你，一定能。”五姨娘執著地認定著，滿眼帶著懇求，懇求楚楚能夠乖一點。
淩楚楚回視著她的眸子，美麗的眸子印著她的臉，她的眼，卻印不出她的過去。
沉默了許久，她方才淡淡地開口詢問道：“五姨娘，半年前的夏天，我為什麽離開離景宮？”那一次，她碰到了端燁修，也是他們麵對麵的第一次見麵，可她卻將這一切都忘記了。
五姨娘一驚，詫異地問道：“楚楚，你是不是記起了什麽？”
淩楚楚搖搖頭，隻道：“我就隻記得那日我來淩府了。”
聽聞她的話，五姨娘歎了一口氣，隨即眼眸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她淡淡地說道：“楚楚，轉過來。”
淩楚楚照辦，背過身子，眼望著外麵紛紛揚揚地大雪，越來越急，有一種要將這整個天地都掩埋的氣勢。
忽而，她感覺到後腦勺有一股真氣傳入，接著一陣疼痛，她下意識地想要逃開。
“楚楚，別動！”五姨娘溫柔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附近響起，“忍一忍，就好了。”
淩楚楚緊咬著牙關，雙手緊緊地捏成一個拳頭，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她感覺到痛楚降低了許多，也聽的五姨娘淡淡的聲音“好了。”
她轉過身子，隻見五姨娘的手中有一根金針，她不解地望向五姨娘。
“這是半年前我給你封入的一根針，封去了你半年的記憶，以及你六層的功力！”五姨娘望著手中的金針，滿懷憂傷地說著，“這半年前的事情，你休息一個晚上應該就會想起來了，隻是，接下來的路要你自己走了。若是可以，你還是要把握住他。”
淩楚楚的視線也停留在那一枚金針上，輕啟朱唇：“那現在為什麽要替我取下來？”
“你之前應該受到過外界的傷害，將它震離了位置，如此，遲早有一天你會想起來，而它畢竟是身外之物，呆在不合適的位置，反而害了你。”五姨娘捏著手中的金針幽幽地說道，“我能替你恢複記憶的也就隻有這些，但願楚楚你可以一輩子都是一個聽話的乖孩子。”
淩楚楚身子微微一滯，她怕是再也不會成為她們的乖孩子了。
五姨娘直起頭，望向遙遠的天際，許久後，方才說道：“楚楚，天就快要亮了，快些回去吧！”
淩楚楚還想說些什麽，卻見五姨娘轉過身子，往屋裏走去，也就側身準備離開，走了幾步，她又停下腳步，幽幽地問道：“五姨娘，你還會在這兒，是嗎？不會離開楚楚，是嗎？”
五姨娘身形微怔，輕淡的聲音送入到她的耳朵裏：“一直都會在這兒陪著楚楚，無論生與死。”
聽聞，淩楚楚飛身躍入蒼茫的雪海之中，快速地奔跑在看不見盡頭的街道之中，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的淚水不停地落在地上。
這時候，屋頂上的人動了動身子，一個縱身落在了淩楚楚的身前，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終於等著你了。”
淩楚楚猛地撞在了來人的身上，瞬間感覺到大片大片的雪落在她的頭頂之上，而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她想起這半路上還有個人在等著她，果然是個傻大個。
她仰起頭望著麵前的人，束著的發有些濕漉漉，還有細細地一層雪在上頭積著，五官算得上俊俏的臉色帶著一絲笑意，長長的睫毛上雪水凝成了冰，他的肩膀也是濕了許多，想來落在她頭上的雪是從他的肩膀上而來。
“你傻不傻啊，大雪天的在這兒等著！”淩楚楚不自覺地嗔怪了一句，聲音中帶著一絲暖意，她從來不敢想象會有一個人會在這樣的天氣下等著她，即便他隻是一個跟蹤者而已。
跟蹤者笑了笑：“回去了，也會被挨罵，不如等著你一起回去。”
“萬一我不會來呢？”淩楚楚扯開嘴角笑著問道，含著淚水的眸子此刻越發的清亮，“難不成你就在這兒坐上一輩子？”
“這……嘿嘿！”跟蹤者一時間不曉得如何回答，憨厚的笑笑，抬起手撓了撓自己的頭發。
淩楚楚看著他的動作，丟給他一個明媚的笑顏：“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