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相聚不歡
喧鬧的除夕夜,王府的熱鬧更是別有洞天,石林、庭院、禁院,到處都張燈結彩,將黑色的夜晚照亮的如同白天一樣,每一個角落沒有了黑暗,每一個人的臉色都洋溢著興奮的色彩,每到除夕,魏王就會給上上下下的人分個紅包,對於下頭的人來說,這是天上掉餡餅,而且還很大……
此刻,一悅苑卻是與其他院落有所區別,雖然亮如白天,可安靜的讓人覺得有些異常。
“王爺,她們都不曾走出院子!”主廳裏,魏王與王妃兩人正忙碌地給著下人分禮,但發現少了一個院子的人,便差人前去查探,得來的卻是這樣的消息。
端燁修皺了下眉頭,冷眸掃了一眼回來報告的人,道:“下去。”
“王爺,要不霜兒去看看二姐姐她們?沒準因為這外頭還這麽亮,使得她們忘了時辰?”淩千霜偏過頭望向他,嬌柔的聲音中帶著一點柔媚,卻也是很淡,不會讓人覺得輕浮。
“不必了。”他冷漠地說道,隨後將自己手中的紅包丟給了淩千霜,“這兒的事情就交給你和月素處理!”言畢,就率先離開了主廳,隻留得一抹水藍色的背影。
淩千霜怔了怔,抿了抿嘴唇,方才緩緩地開口:“月素妹妹,那要勞煩了你。”她的目光卻一直鎖在離去之人的背影之上。
端燁修緩步地朝著一悅苑走去,走得越近,步子反倒越慢,最後在門口停止不前,幽深的目光向著院子裏望去,窗口上,有一條紅色的絲帶在隨風飄揚著,在這一片黃色的燈光中,格外的顯眼,當初他在淩府也曾見過它,該是傳達信息的一種媒介?視線緩緩移開,半遮半掩的窗戶上隱隱約約地能夠看到屋子裏有人影晃動,時而低頭,時而抬頭……
坐在屋子裏執筆作畫的淩楚楚好似能夠感覺到屋外有人在看她,她擱下手中的畫筆,抬起頭怔怔地望著窗戶,沒有絲毫動靜,便有低下頭,可警覺的她卻還是感受到有人盯著她,她站起身子,悠悠地走到窗前,素手推開半遮掩的窗戶,屋外頭一片黃色的光芒,將整個夜色照的亮堂堂。
清透的目光朝著遠處望去,隻見院子門口站著一個人,身著水藍色的衣衫,不用猜,就知道那人是誰,這個時候,他不該是在主廳嗎?淩楚楚皺了下眉頭,卻也沒有繼續思考,將推開的窗戶關了下來,但人卻不曾離開,依靠在窗欄上,眸光之中劃過一點異樣的情緒,她的心在顫抖,她伸手撫摸著自己的胸口,跳動的那麽厲害,那麽有力……
她偏過頭,將窗戶再次推開一點,那頭的人已然不在了,蒼茫的燭光下,什麽都沒有,也許那隻是錯覺,他並不曾在外麵逗留。
可如此一想,失望湧上心頭,她訕訕地收回手,視線停在門口,不曾轉移。
良久,她扯動了下嘴角,苦笑一番,她什麽時候也會犯傻了?
“為什麽不來?”低沉的聲音在珠簾外響起,帶著熟悉的氣息。
淩楚楚猛地轉過頭,對上來人的視線,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她笑語:“不想來。”
珠簾撞擊,清脆動聽的聲音滿室繚繞,端燁修朝著她走了過來,冷峻的臉龐含著燭光的陰影,讓他的神情緩和許多,深邃的眸光在她身上停留著。
“為什麽不想來?”厚實的嘴唇一張一合,好似帶著一絲抱怨,他在等著她的到來,她卻是一個人在這兒守著時光度日子。
淩楚楚抿唇不語,偏過頭,躲開他炙熱的視線,淡淡地說道:“我不喜歡這樣的日子。”她的記憶中,除夕與其他的日子並沒有什麽區別,還是獨進獨出,偶爾與綠蘿兩個人笑著聊會兒天,再無其他。
他的嘴角蠕動了下,昨夜的她與現在的她又是那麽不一樣,她究竟是有多少個她組成,可以那麽高傲,可以那麽清冷,可以那麽倔強固執,卻又可以那麽溫文爾雅……他在她躲開的視線中,看到一種東西,一種他也有的東西,落寞。
人家的歡笑與他無關,人家的悲涼也與他無關。於她,也是如此?
或許,他們算是同一類人!
“王爺,你該回去了,王妃她們在等著你用餐了!”她感覺到那炙熱的目光仿佛能夠將她看穿,讓她無處躲藏,她害怕這樣的感覺,身為離景宮的人,偽裝這東西不能讓人看穿,不然一切都會失敗。她和他,誰若先開口說那個字,誰就失敗;誰若被看穿,那是敗得一塌塗地。
端燁修朝著她靠近,一步一步,最後停在她的跟前,低著頭俯視著身前無處躲藏的人,低沉而又魅惑的聲音從他的口中溢出:“你在怕什麽,為什麽要躲開?”
聽著他的聲音,淩楚楚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更是紛亂,她感覺到自己渾身不安,想要躲開他焦灼的目光,她試圖繞開他的身子,卻被他捆在了懷中。
“為什麽?”端燁修重複了一句,“回答我!”
淩楚楚握了握手中的拳頭,咬了下嘴唇,冷淡地說道:“王爺,你沒什麽可以讓楚楚怕的,而且楚楚也沒有躲開。”
“沒有嗎?”端燁修蹙著眉,深沉的目光直逼她的眸子,帶著笑意地聲音傳入她的耳朵,“楚兒,不會是你也喜歡上了本王?”
如同被說中心事一般,淩楚楚感覺到自己的麵頰倏然變得滾燙,她微低下頭,額前的發絲滑落,掩蓋住了她的失態。
“嗬嗬!”端燁修忽然笑了出聲,帶著勝利的意味,他抬起手,將她額前的發絲撩起,繞過她的耳畔,動作輕柔而又細致,“楚兒,其實你也不擅長說謊。”
此時,淩楚楚的臉蛋分外的紅,一路紅到耳根處,他這般的人也會做出如此動作,當真是讓她刮目相看,但是她不該喜歡他的,她不能讓他知道她喜歡他的,她努力地平複自己的心境,片刻之後,她直起頭望著端燁修,微笑帶著疏離:“王爺,楚楚是不擅長說謊,所以楚楚沒有喜歡您。”
“那你為什麽臉紅?”端燁修不依不饒,嘴角帶著狡猾的笑意。
“王爺,楚楚的臉皮可不厚,在你這番話下,怎能做到麵不紅?”淩楚楚清透的眸子中早已沒了剛才的慌亂,留下的隻有自信,“王爺,有些東西,你我心裏皆明白,感情這東西,至少現在楚楚玩不起。”
聽聞,端燁修嘴角的笑意漸漸隱去,眸中難得有的溫柔也消散而去,隻剩下一片幽深,聲音漸冷:“你也有玩不起的東西?”說話,發出一聲冷哼。
“王爺,每個人都有,你也有不是嗎?”淩楚楚挪動了下身子,見他沒有再將她圍困,趕緊地退開,站到書桌後頭,“冰花軒裏有你怕的東西?也有你玩不起的東西,不是嗎?”
視線陡然降冷,屋子裏的氣溫也下降了許多度,縱使有那熊熊炭火燃燒著,也抵不過他的冷氣,淩楚楚感覺到那一股寒氣從腳底蔓延到全身,但同時她也確信了這冰花軒果然有所不一樣,還未等他開口,她又拋出一句話:“王爺,你把時間耗在這兒,那麽今夜不用去冰花軒了嗎?會有人寂寞的,淺煙五人可抵不了你一人。”
“你知道些什麽!”端燁修寒冷的聲音中帶著怒氣,“說!”
淩楚楚扯起嘴角笑笑,溫柔地說道:“王爺,你怎麽動怒了呢?楚楚能知道些什麽,知道的也就眾所周知的東西而已。”說話的同時,她開始扳起指頭,“譬如說,有人若是對淺煙五人有著好奇,那麽這人就是死路一條,因為淺煙五人身後有著不一樣的秘密,唔,不對,應該說淺煙曾經照顧過的人於王爺來說有著不一樣的意義;再者,淺煙五人每逢除夕都要回到冰花軒;還有,冰花軒的主人應該還在。當然,這個純屬楚楚的猜測,而她,應該與我們姓淩的有關,不是嗎?”
說完這些話,她打量著他的神色,她以為他會暴怒,卻不曾想到他的眸色竟然黯淡了下來,憂傷在他身上蔓延著,這是她意料不及的事,她愣愣地看著他,有些無所適從。
許久,端燁修方才緩緩地開口:“你行,你真得很行。”接著,他的聲音變得異常的陰冷,“若是你傷到她,我定讓你生不如死。”
那聲音如同地獄傳來,淩楚楚不由得全身發抖,她真得踩到他心中的一個界限了,她雙手撐在桌子上,試圖想要自己鎮定一點,她努力地扯出一個笑容:“王爺,那這就要看你了,你要是阻攔我想要知道的,那麽我就不敢保證了。”
“好,很好!”端燁修重重地點點頭,“你果然有本事。”
“彼此彼此。”淩楚楚冷冷地說道,清冷的目光中帶著一絲怨,“你若是傷到我,她欠我的血,我都會一一要回來。”
忽而,他的眸色閃了閃,但也隻是一閃而過。
兩個驕傲的人對峙著,不再多說一句。
直到屋外響起腳步聲,兩人的神色略微緩和許多。
“二姐姐,你在嗎?”淩千霜溫柔的聲音在屋外響起。
淩楚楚蹙了下眉頭,隨即溫和地回答:“在呢。”說話間,便將桌子上的畫折了起來,塞進了抽屜之中,隨後迎向外頭。
“二姐姐,你怎麽不來主廳呢,大家都等著你呢!”淩千霜拉著楚楚的手,淺笑著說道,“你要是再不去,便會有人抱怨了。”
“嗯嗯。霜兒,我的身體抱恙,捱不了太長的時間,而且會掃了大家的興致。”淩楚楚淡淡地解釋著,她瞧著淩千霜目光一直朝著室內張望,明白她還有何用意,“我剛也和王爺這麽說了,隻是他似乎心情很是不好,見了我好似見到仇人一般,還望妹妹幫忙勸一下。”最後一句話,她是附在淩千霜的耳畔悄聲細說。
淩千霜滿含懷疑地瞥了一眼她:“二姐姐,你這話在我這兒說說也就罷了,莫要讓別人聽了去。”
“嗯!”淩楚楚點點頭,“霜兒,二姐姐也沒有什麽東西送你,最近努力的作了一幅畫,想要作為你的過年禮。”說著,拉著淩千霜走進了內室,於此,沒有注意到她眼中的一閃而過的鄙夷。
端燁修依舊還是站在原來的地方,在她們進來之時,略微動了下,目光更為深沉的望著她們十指相扣的雙手。
“霜兒,這畫便是送於你。”她從另一隻抽屜之中抽出一副人物圖,“畫得不好,莫要介意。”
淩千霜麵帶欣喜地接過,心中卻是另外的想法,她偏過頭,問道:“我可以現在就看嗎?”
“當然可以!”
“王爺,你也一起過來看看二姐姐送與妾身的畫。”淩千霜抬起頭望向端燁修,明亮的眸子中帶著濃濃的柔媚,聲音極其地動聽婉轉。
端燁修不曾拒絕,朝著她們走過來,立於淩楚楚的身側。
淩楚楚感覺到強大一股壓力,她微微地挪動了下身子,來到淩千霜另一邊,伸出手幫著淩千霜將畫攤了開來。
畫中之人有著一頭烏黑的頭發,挽著一個公主髻,發髻上插著一隻透明如水珠般的珠簪子,上麵垂著一些流蘇,似乎在隨風搖曳著,她有著白淨的臉龐,略帶著一絲病態的嬌媚,雙眉修長如畫,雙眸閃爍如星。嘴角微微上翹,帶著天真無邪的笑容。一身嫩黃色繡花衫子,白色的羅敷裙子,衣袂微微揚起,她站在一顆爛漫的櫻花樹下,飄落的櫻花落在她的發上,肩上……
淩千霜看了之後,眼中滿是驚訝,她可真是小覷了她的二姐姐,她們之間的畫技怕還是淩楚楚更上一層樓,畫中的她是那麽的純,那麽的幹淨,那樣的笑容,她怕是再也尋不回來,這幅畫算是最好的禮物了,記著了她過去的美好。
“二姐姐,你的畫技進步的真快,畫得真好!”淩千霜望著畫中的人,沒有一絲諷刺的意思,“這是一份最好的禮物。”
“霜兒喜歡就好!”淩楚楚微笑著說道,畫中的人,她也不過是幻想,幻想著有如此幹淨的一個妹妹,明亮的眸子的帶著都是純真,沒有一絲算計。然,這終究隻有在她的筆下,她的幻想中尋求了。
“王爺,你覺得二姐姐畫得如何?”
端燁修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淩千霜身側的楚楚,並未聽到她的話,她對他諱莫如深……
“王爺?”淩千霜見身邊的人沒有回應,微仰起頭望見他的目光全然不在畫上,心中一陣吃味,淩楚楚究竟哪兒好了,使得她們其他人都比不上她嗎?她生病,他親自喂藥;她不嫁,他親自去求;她有危險,他奮不顧身……
“咳咳!”淩楚楚自是感覺到氣氛發生變化,也感受到自己身上的那一道探究的目光,便做咳嗽狀,“霜兒,我想我是在昨日著涼了,怕是真不能和大家相聚吃團圓飯。你和王爺還是趕緊回去,免得大家等太久。”
端燁修被她的一陣咳嗽,給擾了神思,斂下神色,望向攤在桌上的畫,仿佛淩千霜忽然跳進了畫中一般,栩栩如生。
“畫得很好!”來遲的一句話。
淩千霜微微扯動了下嘴角,含著一絲苦笑:“嗯。妾身都不曉得二姐姐的畫技都如此之好了。王爺,二姐姐身體抱恙,我想我就不叨擾了。”說話間,卷起畫,衝著淩楚楚淡淡地一笑,緩步離去。
端燁修眉頭一皺,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淩楚楚,隨後跟著淩千霜走了出去,低沉且充滿關懷的聲音在室外響起:“霜兒,下次出來,記得披件衣服,你身子弱,不能著涼。”
聽著他們的步子漸漸地遠去,淩楚楚癱坐在椅子上,看著桌麵出神,直到滿世界的煙花爆竹聲音響起。
她拿出被她藏起來的畫,擱在桌麵上,畫中的人身著水藍色的衣衫,清俊的的容顏上有著高挺的鼻梁,唇角處帶著一絲笑意,若有若無,如墨的眸子黑的清透如冬日的寒星,冷暗幽深眺望著遠處的青山,他的身後停著一匹駿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