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缺你這一口子

  “扣扣扣”傳來幾聲非常有規律的敲門聲，這邊正在敲擊鍵盤的秦予之並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隻是淡淡說了句：“請進。”


  來人腳步聲輕盈，徑直走到他的辦公桌前，見他忙著，也不急著說話，並沒有打擾他。過了會兒，輕輕搬了條椅子在他對麵坐下。


  不久，敲擊鍵盤的聲音終於消失，辦公室歸於安靜，秦予之抬起頭，看到對麵安安靜靜坐著看書的姑娘，才回想起來剛剛是有人敲門進來，隻是後來聲音太輕，直至消失，以至於他完全忘了這屋子裏還有一個人。


  似乎是突然斷掉的聲音讓她不習慣，她從書上移開視線，抬頭看向他，見他正看著她，她微微一愣後恬靜一笑，這樣子倒是與他對她的第一印象相符。


  “秦醫生，你忙好了？我沒打擾你吧？”蘇曲知低聲開口，聲音甜而不膩。


  “恩。”秦予之微點下巴，靠在椅背上問：“有什麽事嗎？”


  “我有一篇論文要修改添加，需要上網查資料，可以借用一下你辦公室的wifi嗎？”


  眼前的姑娘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裏，膝蓋上放著一本書，脖頸修長，微抬著頭與他對視，眼神裏有著絲絲的請求與期待。


  其實病房裏有無線，隻需要有通行密碼就好，但秦予之突然不想告訴她，況且，那裏的wifi信號也很弱，不是麽。


  “可以。”他微微頷首，“你把電腦拿過來吧。”


  時間走的悄無聲息，辦公室裏也隻有兩廂頻率不同的敲擊鍵盤或是點擊鼠標的聲音，雖顯得雜亂無章，卻意外的有點和諧。


  漸漸的，聲音隻剩一方傳來，蘇曲知揉揉酸脹的眼睛又按按脖子敲敲背，放下手頭上的活，抬頭看向此時還在不間斷認真工作的男人。他微垂著眼眸，纖長的睫毛偶有上下掃動，白皙的膚色越發給人添了幾分清冷，沒有刻意抿緊的嘴唇呈現最自然的微揚,，實在是好看得緊，尤其是那鼻子，簡直是要成精了吧。


  蘇曲知托著腮欣賞著這一賞心悅目的“風景”，突然矯情的覺得“歲月靜好，現世安穩”這句話特別適合此情此景，她不由捂嘴偷笑，拿起手機拍下這一幕記錄下這一刻的美好後收好手機，想了想又拿出手機將照片設為主屏幕和屏保，然後放下手機，繼續動筆以及打字。


  秦予之忙著手上的工作間隙，抬頭看看蘇曲知的動靜，卻發現剛剛還埋頭幹活的姑娘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頭頂毛茸茸的幾根毛發在陽光下調皮的跳動。


  辦公室裏調著空調，坐在裏麵雖是感覺剛剛好，不冷也不熱，但若是就這樣趴著睡覺，還是容易凍著的，秦予之眉間輕蹙，起身拿了條薄毯，輕輕走過去給她蓋上。正欲離開，卻無意被紙上的字吸引了目光，頓住了腳步，紙上是滿滿的“秦予之”，這姑娘，開小差開到哪裏去了，心裏雖是這麽想，卻也控製不住看著她上揚的唇角。


  蘇曲知睡得並不深，秦予之給她蓋上毯子的時候她就已經醒了，無奈毯子裏全是他的味道，她既是害羞又是偷樂的緊，實在是不想睜開眼睛，誰知道她醒了後還有沒有這待遇，索性就裝睡。但是，沒想到秦予之一直站著沒走，那她就裝不下去了，笑話，誰能在男神的氣場籠罩下不動如山安然入睡的，萬一她的睡顏夠醜呢…


  蘇曲知緩緩睜開眼睛，轉頭發現秦予之正盯著桌上的紙看，她微微回憶起那紙上寫的全是他的名字，不由發窘，那還是繼續裝睡好了，卻冷不防對上他溫涼如水的眼。


  “咳咳，我練字呢，秦醫生，我的秦予之三個字寫得還不錯吧？”


  秦予之微微忍笑道：“恩，蘇曲矢。”


  蘇曲知見秦予之一臉欲笑未笑，看這紙上唯三不同的字“蘇曲矢”，閉了閉眼平複內心的怒嚎道：“還有一個口字沒寫。”


  秦予之微微挑眉：“嗯哼。”


  “我寫口總是寫不好，秦醫生寫的字很好看，要不秦醫生你給我添上吧。”然後眨巴著眼睛盯著秦予之，眼裏的期待簡直不要溢出來。


  一陣對視過後，秦予之輕歎口氣，彎身在後麵添了個“口“字。


  蘇曲知看著這異常和諧又漂亮的字，指著名字抬頭笑著說：“沒寫是因為我就缺你這一口子呀，沒有這口子就是不完整的，但你看，添上你這口子，不就完美了嘛！”


  距離不過半米，傳入秦予之耳裏的聲音卻好似有著悠遠的回聲，但又是那樣清脆悅耳，尾音上揚著喜悅與得意，她的聲音如同她的人一樣，充滿陽光與朝氣。


  秦予之垂眸凝視側頭看著他的姑娘，靠得近了，能清晰地看到她嫩白的臉上散落的幾顆斑點，卻絲毫影響不了美觀，甚至有點小女孩的嬌俏可愛，雖然這詞與她的身高不符。看得久了，她的臉上開始微微泛紅，一直看著他的眼睛也開始躲閃，還接連著咽了幾口口水。


  秦予之忽然微微一笑，語帶笑意道：“你在想什麽？”


  “沒…沒什麽啊…”蘇曲知這回是臉耳朵都開始發紅了，連忙轉移話題問：“你笑什麽？”


  秦予之剛想開口，卻被急促的敲門聲止住了話：“請進。”


  敲門的是一個住院醫師，見穿著病服的蘇曲知坐在裏麵，而且跟秦醫生靠得那麽近，不禁愣了愣，然後急急道：“秦醫生，515那邊出了點事。”


  秦予之聞言抿了抿唇，掃了眼埋頭裝忙的蘇曲知，大步跟著門口的人離開。


  呼，終於走了。脫離了滿是秦予之氣場控製的蘇曲知舒了口氣。被這樣一個男人那樣看著，即使眼神再怎麽沒溫度，也能讓她整個人像點了火似的陣陣發熱，太誘人犯罪了…咦，想什麽呢！蘇曲知拍拍臉，想要繼續修論文，卻時不時想起方才的情景，終於是放棄了掙紮，整個人趴在桌上，喃喃道：“蘇曲知啊蘇曲知，你真的是夠了啊…”


  秦醫生不在，論文也過不了腦子，那待在這裏也沒什麽意思了，蘇曲知歎口氣，提著電腦離開辦公室。


  行至515，蘇曲知下意識望向裏麵，那裏站著好幾個醫生，氣氛有點緊張的樣子，這是…在做心肺複蘇？蘇曲知心裏一個咯噔，有病人休克了嗎？她雖是對生活對未來從來抱有最熱切的希望，但，她同樣也知道，意外總是隨行的，她最近在醫院看過太多不美好，各種並發症在她身邊隨時上演。


  終於將休克的病人搶救回來，秦予之輕舒口氣，離開人群走出病房，卻看見蘇曲知抱著電腦低頭站在病房門口，隔著老遠都能感覺到她的不開心。就這樣站了會兒，她才抬起頭發現他的存在。


  “秦醫生。”眼前的女子雙手插在病服的口袋裏低著頭看著右腳踢踏著空氣，聲音不如以往的清亮，斂著的睫毛也好像耷拉著不愉快，“那個病人，搶救過來了嗎？”


  “恩，剛剛血糖太低，出現了休克。”秦予之的視線移到他方才搶救的病人上，剛剛搶救時，他一直都很冷靜，天氣雖熱，他也沒流下一滴汗，別人都道他是經驗豐富醫術高超有把握，但他自己知道，他其實隻是冷靜慣了，而且就如蘇曲知說的，他的臉上肌肉並不發達，確實沒有什麽多餘的能讓人窺探到內心活動的表情，但是，那是一條生命啊，沒有人會在一個人處在生死邊緣的時候還保持著原有的波瀾不驚的情緒，收回視線看著蘇曲知，他微微鬆了口氣，道：“不過，現在恢複正常了。”


  “休克現象的出現是因為血糖低到了一定的程度，造成了供氧不足…若是及時輸入葡萄糖，及時搶救，不會有大礙。但他是老人，所以更加危險一點…”


  “那他能一直好下去嗎？會不會有一天也需要截肢，需要做透析，會不會有一天看不見了…”


  “醫生雖然要鼓勵病人往樂觀處想，即使是下一秒死亡，也要告訴他有希望，但，作為醫生，我也必須負責任的告訴你，我不能欺騙你說你永遠不會變成那樣，任何人都不會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


  秦予之看著一直低著頭，情緒低落到極點的蘇曲知，心底突如其來一陣心疼，到底還是個正常的小姑娘，他放柔了聲音：“但我也能很認真的對你說，你要相信，沒有到不了的明天，隻要控製得好，關於那一場意外，永遠都不會來。”她這樣的姑娘，實在是不適合這樣悲傷的情緒。


  “我能好嗎？”蘇曲知抬眼盯著秦予之的眼睛，眼裏蘊著點點薄霧。


  秦予之看著蘇曲知的眼睛，片刻之後目光漸漸悠長：“會有那麽一天。”


  “真的嗎…”


  “你不是一直都很有勇氣嗎？”


  “可是能量守恒，所有能量都是需要動力的，任何氣都是需要人打的呀，就算是呼氣吸氣也得要自己提氣呀，可是打氣打久了，是個人都會累的，沒力氣了，你給我打嗎？”


  “恩。”


  “那沒人接著打不就斷氣了…恩？你剛剛有說話嗎？”


  “我說，好。”


  這個目光堅定，語氣篤定，麵色柔和帶著微笑的男人站在病房門口，身邊的人進進出出擦肩而過，蘇曲知卻好像隻能看到迎著西下日光的他，往日的清冷疏離好似從未存在，這個時候的他，跟陽光一樣，暖得不像話，陽光隻在人體表麵停留，而他，卻是真真切切的暖進了她的心裏。


  本來見秦予之長得帥，是她心水的類型，覺得住院期間每天能欣賞到美色，養養眼也是極好的。可是他一臉清高，沉悶寡淡，無趣死板，就想著撩撩，給生活添趣，給他的生活也“潤點色”，反正他也不喜歡她，她這也不算是欺騙感情，不違法也沒違背道德，而且她特別喜歡看他因為她的話而稍變了臉色的樣子，人嘛，就應該多點表情和臉色才不枉有個靈魂。可撩著撩著，她就把自己給搭進去了，又想，那沒關係啊，撩到算她運氣好，撩不到就認輸，也不礙著別人什麽。但是，秦醫生那麽好，越是相處越是了解，越是覺得好，她越來越不想放棄了怎麽辦，撞了南牆也不想回頭，到了黃河寧願跳下去也不願死心了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