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樓道

  何知南皺著眉頭對瞿一芃說:“鄰居唄!”揚起下巴尖對著2303的門牌夠了下開始嫌棄,“簡直是惡鄰!沒事就開門,把走道弄得臭死啦!一點現代人基本素養和禮貌都沒有。”


  瞿一芃和何知南八卦了一整餐地孫涵涵。


  孫涵涵好看,又戀上了有婦之夫,是最好的八卦佐料。一男一女不太相熟的時候,談論自己過於自戀、試探對方又容易分不清邊界,能以別人的事情為切入點最好不過,因而大多以“我有一個朋友……”開啟話題。


  何知南有意把孫涵涵塑造成一個想方設法傍大款的心機女,比如何知南說她化的妝都是“偽素顏”妝,上全套的粉底腮紅高光陰影卻不畫眉毛隻塗一點兒粉色唇膏,沒有眉毛沒有紅唇,男人傻子一樣見了都誇素顏美人。又說孫涵涵明明一心渴望嫁入豪門,卻總愛草獨立女性的虛偽人設,和有錢人吃飯一定是搶著付錢的,讓當久了ATM機的大款們眼前一亮以為自己遇到真愛。


  孫涵涵這類女性明顯不在瞿一芃的擇偶範圍內,何知南這番吐槽雖然刻薄,可在瞿一芃聽起來頗有些“同仇敵愾”的味道,畢竟這類女性是看不上自己的、是愛慕虛榮的,因而這類女人上趕著哄騙有錢人的小伎倆,也是理所當然值得討厭的。


  瞿一芃聽得連連驚歎,一麵說竟然還能有這種套路,一麵回應說現在亂七八糟想走捷徑的小姑娘太多,何知南這類死守道德底線又質樸單純的是個少數,最後總結,現在中年有家室還惦記小姑娘的老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吃完飯倆人一起去附近商城遛了一圈。終於,何知南問你們為什麽分手呀?


  瞿一芃沒說話,過了很久才眼神不看她,裝作不經意的樣子開口,移情別戀唄。


  給你戴綠帽子了?何知南大笑。


  瞿一芃氣得敲何知南的頭,你才戴綠帽子!又把目光移開,有些低沉說:“是我對不起人家。”


  見他目光回避似乎十分害羞,何知南心裏微動,伸手抱住瞿一芃的手臂,又忍不住逗他:“怎麽對不起啦?”


  瞿一芃這回不害羞了,側過頭看著何知南:“我又想了一下,其實罪不在我,還是應該怪你。是你太誘人,才害得我對不起人家。”


  何知南軟綿綿地貼著瞿一芃,又想到實習生對瞿一芃女友的形容,不甘心加了一句:“聽說是個大美女哦,我哪裏比得上……”


  瞿一芃問她到底哪裏知道這些的,何知南交代實習生的偶遇之後,又忍不住多嘴問:“到底是不是很好看嘛?”


  “嗯,是挺好看得。”


  何知南不高興了,又問:“那我呢?”


  孫涵涵以前吐槽過何知南小氣,沒法接受任何男的當麵誇另一個女生。凡是遇到誇孫涵涵的,何知南若在旁邊聽見了必定要加一句:那我呢?男士這時候一定會禮貌再誇何知南一句。但強求來的誇讚往往有些尷尬。比如此刻,瞿一芃回複的就是:


  “你很可愛啊。”


  2019年社交用語裏的“很可愛”完全可以等同於“不好看”,還是不太禮貌的那種措辭,兩人心知肚明。瞿一芃在撩妹群裏待久了知道對女孩不能一直捧著哄著,刻意想要打壓一下自信心。


  結果何知南聽出了弦外之音,氣他敷衍,冷了臉把瞿一芃胳膊一甩,說:“你可拉倒吧,就是嫌棄我不好看!”氣鼓鼓就往前走。


  瞿一芃趕緊追上去拉她手,又被何知南甩開,心想這姑娘脾氣太大,直接攬住何知南肩膀,另一隻手勾起她膝蓋將她當街橫抱起來。


  何知南慌了忙問你幹什麽!使勁用手拍打瞿一芃胸口掙紮要下來。瞿一芃死死不鬆手,站穩了一動不動,隻是盯著何知南看。


  何知南渾身被瞿一芃籠罩著,依舊是熱乎乎的氣息,打了兩下覺得疼的是自己的手,也不動了,嘟著嘴用眼神絞著瞿一芃。


  兩人的臉距離不過十五厘米。於是瞿一芃低下頭,輕輕吻了一下何知南的嘴,何知南徹底安靜了。這個吻大概持續了3秒。


  “你再動?”瞿一芃盯著何知南,口氣充滿威脅。


  何知南此刻自行腦補了言情小說裏下一句:“再動我就繼續吻你了。”看著瞿一芃,臉慢慢紅了。


  瞿一芃見她不氣了剛想將何知南放下來,卻見何知南紅著臉伸手摟過他脖子,主動貼上了他的唇。


  胡同晚風柔柔吹著,路上鮮有行人,偶爾有一片枝丫搖曳,發出沙沙的摩擦聲。


  何知南覺得瞿一芃的嘴比她想象中更軟,是清新的薄荷味道,她摟著瞿一芃的脖子,覺得他渾身都好硬,迷迷糊糊想著,唔,是健身的結果?倒是夏夜的風吹著她心醉,她像個公主一樣被抱在懷裏,覺得自己越來越喜歡瞿一芃了。


  而瞿一芃在這沉醉的夜晚裏,抱著一個姑娘癡纏吻著,他心裏想的是:


  舌吻拿到了。順利的第一步。


  倆人到了何知南小區門口,何知南理所當然問了一句:“要不要上來喝杯茶?”


  為什麽不?


  瞿一芃跟著何知南進了電梯還特地問了何知南住哪層。等電梯門一關瞿一芃攬過何知南就要吻,何知南連忙推開說,不行!有監控。


  瞿一芃皺著眉頭吻著何知南頭發說不是壞了嗎?


  何知南:哈?

  瞿一芃清醒過來,差點給自己掌嘴,忙說:“我是說,電梯裏的監控不都是壞的嗎?”


  何知南樂嗬嗬捏了瞿一芃鼻子說:“瞎說,我們小區監控好著呢。不過前一陣確實壞了,後來修好啦!喏你看——”指著電梯裏的物業通知。


  瞿一芃趕緊仔仔細細看了一眼,誇,不錯!比我們小區好多了。


  何知南問你住哪裏呀?


  瞿一芃眨眼說,也在附近呢。不過我媽不讓我隨便透露住址,說我長得那麽俊,要小心居心叵測的女人。


  何知南撲在瞿一芃身上,雙手勾住他脖子,小聲說:“那今晚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真的居心叵測……”


  電梯到達23樓“叮”地一下門開了。


  何知南率先出了電梯,邀請瞿一芃回家之前思量了下家裏保潔阿姨昨天來過,一切算是幹淨。個人形象十分重要,她希望展示最好的一麵。出了電梯她擔心的是樓道裏又有臭氣,探出腦袋嗅了半天。


  瞿一芃被何知南小狗一樣的舉動逗笑了,跟著出電梯問:“嗅什麽呢?”


  何知南皺著眉頭對瞿一芃說:“鄰居唄!”揚起下巴尖對著2303的門牌夠了下開始嫌棄,“簡直是惡鄰!不知道為什麽那麽臭,也把走道弄得臭死啦!一點現代人基本素養和禮貌都沒有。”


  女孩子在戀人麵前總愛使用“襯托”這樣的修辭手法,比如吃飯時候不遺餘力賣了閨蜜為了襯托自己的單純,現在何知南同樣想不遺餘力攻擊2303的住戶以顯示自己的幹淨與素質。比如此刻,她滔滔不絕說自己多麽愛衛生,對味道,尤其是臭味亦十分敏感。


  絲毫沒注意到周圍倏然冷卻的氣場。


  2303的狗聽到了瞿一芃的聲音汪汪汪激動得隔著門叫起來,把何知南嚇了一跳,詫異:“這條狗怎麽瘋了,平時不叫的啊…還真是什麽樣的主人什麽樣的狗!”


  瞿一芃沒應聲,他忽然想起自己高中的時候,在縣裏高中寄宿,高三家長動員會那天父親坐了很長時間的大巴從村裏趕來參加。九月南方沉悶的夏季,熙熙攘攘的教室裏,父親風塵仆仆滿身大汗撥開人群坐在他身邊,大聲又窘迫地和他說話,還拎著一大麻袋母親彈好的棉被和一袋子樹上摘下的水果,帶著泥,擠在密不透風的教室地板上。動員會馬上開始,教室的白熾燈明晃晃的,他永遠記得同桌,政治老師的女兒,在他父親落座的那一刻,矜貴又嫌惡得捂住了鼻子。


  後來他在電影《寄生蟲》裏看到,富人會嫌棄窮人身上的味道,電影裏的男主人將那個味道描述為“擠地鐵的人的味道”。他坐過無數次地鐵,而在那些每天乘坐地鐵上下班的人看來,父親身上,應該又有著另一股氣味。那種同樣可以讓他們這些擠地鐵的人矜貴地、嫌惡地、像高中同桌和何知南一樣,捂住鼻子的味道。


  何知南見瞿一芃麵色不鬱,想著是自己說錯了什麽話,沒再吭聲。瞿一芃想起驕傲的高中同桌在得知自己上了清華後的寒假主動約自己見一麵,他看到她仔仔細細化了妝,精心卻是俗氣的打扮,對他說話也變得格外溫言軟語,女同桌隻考上了本省的二本,如今的眼界與模樣他早已看不上眼。他卻願意應邀,惡意地把約會地點定在到縣裏的一家路邊麵店裏,連杯飲料都沒有,讓這位所謂精致女孩坐在破爛的路邊攤與自己閑扯了一下午,扯到了晚飯時間,將她劣質的妝都扯花了。同桌撒嬌說自己餓,他說,“餓你就吃飯啊。我走了,對了,臉上長痘就少撲粉,看著怪瘮人的。”


  後來他回憶起這次幼稚的報複,用一個男人對女人的羞辱,去報複一個自居為“上等人”對父親的羞辱。


  可他的好友不懷好意笑起來,說真男人對女人的羞辱,可絕不是這種。


  瞿一芃回過神後,猛地拉過何知南,在何知南打開密碼鎖進屋那一瞬間,將何知南摁在牆上凶猛地吻起來,雙手也不再禮貌。何知南起先沒反應過來,之後亦熱烈地回應他。兩個人吻得跌跌撞撞且激烈,何知南感覺到瞿一芃的撕咬,像情愛小說裏描寫的“嗜血的神”,她覺得疼痛,卻十分歡喜,在這樣的時候彬彬有禮才是羞辱,反而獸性,是對女生魅力的讚美。


  28歲的瞿一芃不會再用幼稚的辦法去羞辱一個女生,他也不再會選擇用任何其他的方式去羞辱。


  他明白了一個男人對另一個女人最徹底的勝利,是征服,還有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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