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套路
孫涵涵從他的懷裏抬起頭,眼睛在胡同裏的月光下格外明亮,她笑起來調侃:“是啊,因為你牽著的,可是青春……”
韓蘇第二天就口頭接過了對家合夥人伸過來的橄欖枝,通過電話與HR談妥薪酬後,很快收到了來自S所的offer,S所是美資豪門律所,總部在香港。韓蘇家在南方,相對北京,離香港更近一些。
除去瞿一芃這個因素,去香港工作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瞿一芃將韓蘇送到了T3候機樓,兩個碩大的行李箱,裝滿了韓蘇的大半家當。
“剩下的我再給你寄?”瞿一芃小心試探。
“嗯?你是打算將我徹底掃地出門嗎?”
瞿一芃有些黯然,我是怕你再也不想回來了。
韓蘇見狀輕輕抱了一下瞿一芃,聲音啞啞的:“傻瓜,下個月有個項目會在北京啟動,我就回來啦。”
瞿一芃說好。但回來又怎麽樣?回來後,還是要走的。
他摟著韓蘇的時候心裏卻忍不住開始盤算:白玉嘉園的房租是每個月10號交,韓蘇去香港後他沒必要一個人住這麽貴的房子了,本已經和房東說好退租的事情,倘若韓蘇還回來,看來還是要下個月以後才能退房。
送走韓蘇後瞿一芃接到了妹妹打來的電話,瞿慧英一開口就問阿哥這個月生活費什麽時候給家裏寄?
瞿一芃皺了眉頭說一會兒轉給你。
慧英猶豫了一會兒說爸爸老毛病又犯了,沒敢告訴你,也不肯去醫院,就在家待著呢,上周末二姐已經回去照顧了。
瞿一芃一下煩躁起來,“怎麽不早說!腰傷在家耽擱能好嗎?你快讓慧珍帶他去醫院看看!”
“去了去了,村裏的醫療站看過了……”
“怎麽去村裏的醫療站?去縣醫院!咱又不差錢!”瞿一芃打斷她,又說我一會兒給慧珍把錢轉過去。
慧英趕緊打斷,說阿哥不行!你別給二姐錢。
“怎麽回事?”
“二姐家現在一團糟,二姐夫上次犯事後工作也丟了,這幾天在家嚷嚷著要錢,上個月更是翻箱倒櫃找存折把家弄得亂七八糟。二姐把銀行卡都從手機解綁了,卡全放我這裏。二姐夫現在找不到錢,就每天把寶兒抱著出門,也不知去哪裏,半夜才回來。二姐現在焦頭爛額,你再把錢給她,就怕被二姐夫算計了。”
瞿一芃皺著眉頭聽完,說王雷這樣也不是個事,說過一陣他再想個辦法替王雷在當地某個差事。
慧英聽著忍不住叫起來,說阿哥,王雷都不成器成這樣了,你還不勸著二姐離婚啊?
瞿一芃大罵,臭丫頭你別天天跟著咪蒙什麽的學壞了盡琢磨些田園女權,你姐孩子都兩歲了,小地方離了婚誰敢要?
慧英嘟嘴沒再說話。心裏想阿哥清華畢業北京待了近十年,思想一套套的卻還和自家沒上過小學的媽媽一個樣。
瞿一芃掛了電話就給慧英轉了錢,心裏不放心,又給父母打了電話,媽媽顫顫巍巍接起電話說家裏一切都好,老人家說話聲音極大,對著瞿一芃噓寒問暖了半天,還小心翼翼問了瞿一芃在北京的女朋友。
瞿一芃敷衍了幾句,掛了電話心裏發酸,又給家裏匯了5000塊錢。
他翻了一下微信,沒有未讀消息。在媽媽問女朋友的那一瞬間,不知怎麽,他腦中彈出的是何知南的身影。
與何知南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昨天,從昨晚他對何知南豎起大拇指嘖嘖稱讚有錢後,何知南就沒了下文。想起來自己在“撩妹群”裏看到的技巧,所有女生在和男生聊天的過程中,會在潛意識中拋出很多“測試”,並借助男生對此的反應,來判斷男生的“價值”。
這在術語裏,被稱作“廢物測試”。
而通過廢物測試的關鍵,是逆反,而不是順從。比如昨晚何知南發來的圖片,他一旦稱讚,就會給何知南留下“原來你不過如此”的印象,讓對方一定程度上喪失興趣。
那正確的回應的方法應該是?瞿一芃詢問群友。
群主說,這時候你得回複:“這麽晚還在外麵浪,小丫頭不乖,打你屁屁。”
瞿一芃大笑起來,群主順勢問要不要加入會員,每月100元,提供全套谘詢。瞿一芃說暫時不用,外貌優勢足夠,拿下小姑娘綽綽有餘。
何知南又是在樓下小區附近的超市裏被瞿一芃“偶遇”上的,瞿一芃知道何知南對自己的氣還沒消,微信再怎麽解釋都不及當麵“色誘”的辦法好,他今日一身清爽,穿著運動背心露出手臂肌肉線條,頭發被幹脆利落梳到腦後,戴著斯斯文文的眼鏡。
果然何知南見到瞿一芃雖然驚訝,卻沒顯示出不高興的樣子,此刻她認為自己簡直是色令智昏,彈在她腦子裏的第一個印象,是低配版“天涯四美”之一的嚴寬。
瞿一芃上去就問輕聲她:“還生我的氣?”
何知南趕緊冷了臉說:“我還記著提拉米蘇之仇呢。”
瞿一芃笑起來糾正說:“是提拉米蘇之約吧?”
何知南單刀直入問,你有女朋友對不對。
瞿一芃驚了一下,說你怎麽知道?這才想起不對,認真說,是,有過。
“有過?分手了?"
"嗯。昨天。"
“……為…為什麽?”
"因為你。"
“……”何知南愣怔看著瞿一芃。瞿一芃沒等何知南反應過來就伸手一把抱住她,低聲說:“南南,我好想你。”
瞿一芃的氣息吹在何知南的頭頂,熱乎乎的將她圍住,她的大腦一片混沌,先是感動,然後心跳一聲聲如雷撞起,再接著是開心,裹挾著虛榮心的喜悅在她的身體裏流動著。何知南的聲音變得軟軟的,嘴上卻說:“別哄我,你可要交代清楚。”
“先把你的提拉米蘇賠給你好不好?”瞿一芃說,“之後慢慢說?反正,我們的時間長著呢。”
何知南覺得自己快止不住笑了,她一把推開瞿一芃,“我可沒許你抱我呢。”說著轉身跑開,聲音輕盈又生脆地傳進瞿一芃耳朵裏:“咱打車還是地鐵啊?”
初秋的黃昏,太陽斜斜地掛在天下,天空極高,像是被狠手調高了飽和度,雲也洗過一樣,白到發亮,又在黃昏的光裏透出金邊來。這是北京最美的時候。東四的胡同與街道,依舊保留著京城多年前的老破樣子。
“一入了秋,全北京的人都想往胡同裏的露天餐廳裏擠。”孫涵涵走在胡同裏,看周圍熙熙攘攘,半是抱怨半是感歎。
“如果喜歡胡同餐廳,下次帶你去個私房菜館,保證沒人。”答話的是周斌。
“那我們今晚吃什麽?”
“日料。雖然地方有點小,但味道不錯。”
“一切聽從周律師安排。”孫涵涵笑起來。
上次周斌送了絲巾後,孫涵涵即給周斌打了電話表示感謝,同時說自己無功不受祿,要把絲巾退回。周斌想了想說,其實有事請孫涵涵幫忙,便約了她周末吃飯。
今天的孫涵涵穿著藕色露肩長裙,頭發披散下來,兩肩若隱若現,她的著裝標準永遠是“一次隻露一個部位”,保證恰到好處的高級性感。
一頓飯吃了大半,兩人仍舊說些時政新聞與行業相關。孫涵涵也不明問需要相幫何事,直到快結束了,周斌才別別扭扭把話題引到了絲巾上,有些賭氣般問孫涵涵:“為什麽非要退給我,因為不喜歡?”
“喜歡阿。但是不屬於我的,再喜歡也是錯。”孫涵涵說著抿嘴無奈地笑了一下。這是她在家對著鏡子練過100次的表情,楚楚可憐又帶著果決與堅強,無論眼神、視線、嘴角弧度,都在恰到好處的時候落在恰到好處的位置。
果然,周斌的眼裏露出了幾分心疼,他說:“涵涵,我相信緣分,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想對你好、想要照顧你……”
“你是個律師,你有法律規定需要照顧的人。”孫涵涵幹脆打斷她。
“你給我一些時間。我沒辦法和你說我現在有多痛苦……”周斌垂著頭,像個失落的孩子。
“我可以給你時間。”孫涵涵快速說,“道德不允許我對你有所期待。但周斌……”,她念他的名字的時候總是有一種奇異的溫柔,他聽她接著說,“我承認我對你的感情已經超出我自己控製了。我願意等你,等你準備好了再來找我……“
周斌充滿希望地抬起頭,“涵涵!”,伸手要握住孫涵涵放在桌麵的手,卻被孫涵涵抽回,隻聽她又慢慢補了一句:
“但你知道,我是一個年輕的姑娘,條件不差,我不會等很久的。”
“好,我會盡快。”
等周斌去洗手間的時候,孫涵涵想了想,叫來服務員結了賬,4200。她咬牙刷了卡。周斌出來就見孫涵涵站在收銀台,愣了一下。
“既然絲巾不退你了,這餐就我請了吧。”孫涵涵搖搖手裏的卡,對著周斌調皮一笑——同樣是練習過一百遍的,人畜無害的單純笑臉。周斌心裏震動,到了他這個年紀的男人,其實大部分看透了年輕女孩的心思,要麽為錢、要麽為資源,年輕的小姑娘他接觸過不少,那些嘴上說愛的,摻和了幾分虛榮他心裏一清二楚。
小姑娘貢獻青春,他們負責掏錢送禮物,是風月場上無人會去打破的規則。
但這回,孫涵涵搖晃著她手裏的銀行卡鄭重宣布這餐我請了,滿臉的青春稚氣,還能看得出她刷了卡後一臉心疼卻努力笑得張揚的樣子。
因為她不想欠他,所以計算分明。
她看上的從來不是他的錢,她想要並且已經付出的,隻有一顆真心。
周斌覺得有火在燒自己的心,他冷著臉點點頭,沒說話,拉過孫涵涵就走。卻是十指緊扣。
孫涵涵一下子不明所以,被他拽著,穿過長長的胡同,身邊的人氣壓低的可怕,拉著她的手似乎在顫抖,孫涵涵一時沒理清楚自己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直到來到周斌的車前,四下無人,周斌一把抱住孫涵涵,緊得像要把她箍死在懷裏一般。
孫涵涵一動不動,隻得輕輕回抱周斌,等他長長舒了一口氣,開口,聲音暗啞:“對不起,我剛剛有點激動…我……涵涵你給我時間,我一定……”
“嗯。你差點嚇到我,剛剛。”孫涵涵柔柔開口。
周斌自嘲:“一時感情上來,好像突然回到了20多歲一樣,覺得自己像個毛頭小夥子…我牽著你的手的時候,都忍不住在抖……”
孫涵涵從他的懷裏抬起頭,眼睛在胡同裏的月光下格外明亮,她笑起來調侃:“是啊,因為你牽著的,可是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