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 下套
葉柔兒一愣,急問道:“什麽意思?他為什麽要拖時間?”
蘇蘇認真的想了想,理清了思緒,慢慢的給葉柔兒分析道:“您說這藥材非常的珍惜,一般的醫書上都沒有記載,普通的醫者也都沒有聽說過,就是宮裏的禦醫也講不出門道來。而陸院正卻曾經見過,那必然是在一本很稀奇的醫書上。您想啊,即便這陸院正家中藏書無數,這稀奇的醫書又能有幾本?這書必然是被他珍而重之的好好收藏著,他根本不用遍翻古籍,隻需要在特定的幾本書上去找那藥材的來曆便可,怎麽會需要一個月的時間?他這不是在拖延,又是為何呢?”
葉柔兒聽著蘇蘇的分析,心中的疑惑感也越來越強。蘇蘇所言很有道理,確實是這麽回事。
要翻遍天下藏書當然需要很長的時間,可若隻是在特定的書上找點東西,那恐怕連一個晚上都用不著。
這陸太醫果然在拖延時間,可是這又是為什麽呢?難道說那兩箱子黃金還不夠打動陸太醫的心嗎?
葉柔兒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蘇蘇又說道:“依奴婢看,這陸太醫恐怕是對您另有所求。”
葉柔兒深以為然,“我也是這麽想的。我已經求了太子拿出萬兩黃金作為賞賜,可他仍然要拖延時間,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麽?我又能給他什麽呢?”
蘇蘇微微一笑道:“您太過自謙了。您貴為公主,能給他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有時候銀錢並不是最能令人動心之物,權勢、名聲更能令人動心。而且像陸院正這樣的資曆很深的太醫,恐怕也是不缺錢的。他想要什麽,給他便是了。”
葉柔兒聞言信心滿滿,當即就要派人去叫陸太醫來問話,卻被蘇蘇給攔下了。
“別急,你這樣直來直往的恐怕不行,陸太醫是不敢直接跟您替條件的。這事,隻能私下裏打聽。”蘇蘇勸道,又為她分析了一下這其中的彎彎繞。
如果葉柔兒冒然的宣陸太醫來問話,恐怕這事很快便會到了太子的耳中。而一旦驚動了太子,恐怕陸太醫那點小心思便藏不住了。
太子怎麽會容忍一個小小的太醫任意玩弄權術,要挾公主?這實在是對皇權的一種藐視。
天地君親師,這天底下就是皇室最大,能為皇室鞠躬盡瘁是身為太醫的無上榮耀,是他的職責所在。而陸太醫竟敢以此為要挾,想要謀求私利,實在是膽大包天,論罪當誅。
太子一怒,陸太醫恐怕難逃詔獄。
麵對這麽嚴重的後果,陸太醫居然還敢走這步險棋,可見他已經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
一旦真走到了最後那步,關於那藥方的事陸太醫是一個字也不會說的,隻能承認是他醫術不精,卻貪功冒進,欺騙了公主。
這雖然也是大罪,卻不至於連累家人。
總比承認是藐視皇權,株連九族要好。
所以這事必須要瞞著太子,私下裏進行。
葉柔兒不解,“那陸太醫怎麽能斷定我一定會如他所願,他就不怕我將這事告訴太子嗎?而且,一旦我達成所願,他就不怕我秋後算賬嗎?”
蘇蘇搖搖頭,“這,奴婢就不知道了。不過富貴險中求,想要成為人上人,總是要冒一冒險的。”
葉柔兒不讚同,“不對,我覺得他這不是在求富貴,陸太醫已經年過古稀,再富貴又能享用幾年呢。人老求穩,他沒必要冒這麽大的險。”
“也許是為子孫牟利?”
葉柔兒想起那女官對她說的話,便轉述給蘇蘇聽,“我當時還以為是有人要頂了陸太醫的位置,難道是我想錯了,其實這是陸太醫的意思?他是不是想讓他的兒孫頂他的位置啊?”
蘇蘇輕輕笑道:“這些老東西,一個個的都修煉成了人精。奴婢愚鈍,是繞不過他們去。您也不用費心猜了,還是讓人去查一查他家裏的底細,一切就清楚了。”
葉柔兒長歎一聲,深感無力。蘇蘇說的對,這些個老人精的想法,走一步看十步,步步都在算計當中,她確實猜不透,也沒法跟上他們的節奏,多想無益,不過是耗費心神而已。
太子給葉柔兒的人不能用,葉柔兒隻能求助於慕容錦的手下。
好在雖然慕容錦已經忘了她,但手下人仍尊敬她為主子,為她辦事盡心盡力,隻用了一晚時間,關於陸院正的調查結果便送到了葉柔兒的麵前。
“他祖上曾有人在苗疆行醫?”在眾多的信息裏,葉柔兒一眼便注意到了這一條,心上不由得一喜。
之前她也曾擔心過,這陸院正是根本沒見過那方子,隻不過是為了邀功而故意逞強。這時知道他祖上曾有人做過苗醫,葉柔兒心中的疑慮頓時消散了大半。
因為無心蠱就是出自苗疆,那麽她手中那張藥方出自苗疆的可能性也很大。陸院正應該沒有說假話,他是真的曾見過那方子,知道那方子的來曆。
再往下看,葉柔兒目光停住——陸太醫膝下無子,隻有三個女兒。從族人中過繼了一個兒子,生了兩個孫子,年紀尚小。
最重要的是,陸太醫家中無論女婿還是兒子,都沒有學醫的,無人可以繼承他的衣缽。
那麽此前關於陸太醫是想退位給兒孫的猜測,便都不成立了。
那麽他這麽費心費力,甘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是在玩什麽呢?
葉柔兒惆悵的放下那些消息,腦子裏有些轉不過彎來。
如果能跟慕容錦商量一下就好了,他那麽聰明,一定能想明白。隻可惜……哎!
想到慕容錦,葉柔兒不免又唉聲歎氣了一番。
昨天慕容錦吐血暈厥過去直到半夜才又轉醒。
人都有一種生物本能,會自覺的回避痛苦。葉柔兒不知道慕容錦是不是疼的太厲害了,讓他的身體自發的做出了某種規避的反應。
當他再次醒來之後,慕容錦把他已經娶妻之事也忘記了。
忘記了也好。
這一次再也沒人敢在他麵前提起葉柔兒,全部的人都閉上了嘴,隻當這世上從來沒有過一個叫葉柔兒的女子。
而葉柔兒,堂堂的慶國柔嘉公主,淮安王府明媒正娶的少奶奶,卻隻能躲藏在王府後宅一個偏僻的院子裏,斂氣收聲,全當自己是一個透明人。
她把自己當透明人那是為愛犧牲,心甘情願,這不代表著府裏別的人可以看輕她,也將她當成透明人。
而偏偏這王府裏就有那不開眼的,偏偏要找她的麻煩,觸她的逆鱗。此人正是王府如今的當家主母,三夫人許氏。
不同於葉柔兒那邊的偏僻冷清,三夫人許氏的院子了很是熱鬧,丫鬟們魚貫而行,將一道道美味佳肴擺上了宴席。
許氏誌得意滿的坐在上首,看著身邊如花似玉的幾個侄女,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貼身丫鬟從外麵走了進來,俯首在許氏耳邊低語了兩句,許氏臉上笑意越深,讚許的朝丫鬟點點頭,又招呼幾個侄女不用拘謹,有什麽想吃的再吩咐廚房去做。
許氏聽了三老爺的建議,雖然心裏老大不情願,但還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不得不把心思打到了她嫡親的侄女許五娘的身上。
許氏知道她大嫂是個厲害的人物,她不敢直接對大嫂說想介紹許五娘去給慕容錦做填房,隻能打著想跟侄女親近親近的名義,邀請許五娘到王府來做客。
許氏的大嫂沒有多想。
許氏好不容易當上了王府的當家主婦,想要在娘家人麵前顯擺顯擺,接娘家的女孩過去玩兩天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在接到了許氏的邀請後,許氏大嫂不但準許了許五娘去玩,還大度的讓府裏的庶小姐們也一同去淮安王府做客。
許氏的目光從五娘的身上掃過,略帶惋惜,又停留在她身邊的四娘身上,心思微微一動。
許四娘剛滿十六歲,樣貌隨了她的姨娘,長的是如花似玉,嬌媚動人。雖是庶女出身,但她的姨娘頗得許氏大哥的寵愛,故而對這個庶女的婚事也格外看重了一些。許四娘高不成低不就,至今也沒能選定一門可心的親事。
許氏不由的起了心思,想著若是讓她來給慕容錦做繼室麽,倒也不算吃虧。
許氏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讓嫡親的侄女五娘嫁做填房有點可惜,而且她大嫂那一關實在是不好過。
可若是換做這個庶出的四娘,國公府應該會同意的吧。
而且比起隻有十四歲,麵容還很稚嫩的許五娘,許四娘更為貌美,顯然更能籠絡男人的歡心。
如此想著,許氏親熱的朝四娘笑起來,指著席上的一道菜讓丫環換到了四娘的麵前,“我記得四娘最愛吃這道菜,姑媽沒有記錯吧?”
四娘又驚又喜的抬起頭,沒想到平日裏眼高於頂的姑媽竟然會記得她的喜好,趕緊站起身來盈盈一拜,鶯聲燕語的謝道:“謝謝姑媽想著侄女。侄女為姑媽繡了兩條帕子,還請姑媽不要嫌棄。”
說著,許四娘回身從婢女的手中拿過兩條錦帕,恭敬的遞到了許氏的麵前。
許氏越發高興的笑了起來,“瞧瞧,咱們四姑娘可真是個貼心人。看看這繡工,四姑娘不但人長得漂亮,這女紅也做的這樣好。”
四娘臉一紅,嬌羞的模樣更顯嫵媚。
許氏不動聲色的看了看那兩條帕子,見四娘的繡工果然很出眾,心中對她越發滿意。
往日裏她是有些看不上這些給點臉麵就往上爬的庶女的。可是今日換了視角,才覺得果然像許四娘這樣知情識趣,有眼色的女子才更惹人憐愛。
瞧瞧這四娘多懂事,她不過是少少給了點臉麵,便立即順勢湊了過來,還能適時的拿出點禮物來孝敬她,可見是早就有所準備的。
雖然這帕子是有點小家子氣,但也難為她能有這一番心意。
哪像五娘,自持嫡女的身份,小小年紀就一派老成持重,端莊倒是端莊,可怎麽看都覺得少了一點晴趣,算不上討喜。
等吃過了飯,許氏打發了幾個侄女去歇午,卻惟獨將四娘給留了下來。
四娘很貼心的服侍許氏脫簪散發,許氏便親熱的拉了她的手,喚了一聲我的兒,三言兩語的便將話題繞到了四娘的親事上。
四娘表麵上羞怯的紅了臉,心裏卻在突突的狂跳,知道重頭戲來了,許氏終於要說到正題上了!
會是誰呢?許氏這明顯是要給她說一門親事,可是,會是誰呢?
四娘有些期待,又有點害羞,內心忐忑不已。
許氏卻話鋒一轉,沒有順著四娘的推測說下去,反而唉聲歎氣了起來。
四娘關切的問道:“姑媽為何如此惆悵?”
許氏便語重心長的說了起來:“我是在為你大表哥不值啊!”
四娘反應了一會才想明白大表哥是誰,心中猛然一動,脈搏更加急速的跳動了起來。
慕容錦,竟然是慕容錦!
許四娘的腦海裏浮現那張俊逸非凡的麵容,激動的臉頰緋紅,盡管已經拚命的在壓抑著,可聲音還是不受控製的有些顫抖了。
“大……表哥,怎麽了?”
許氏眉心一跳,似笑非笑的望向四娘,看她這反應就知道此事有門,原來這小妮子私下裏竟然心儀慕容錦。
不過想想也是,哪個少女不懷春,慕容錦那樣的容貌風度,確實是很召女孩們喜歡的。
許氏一邊觀察著四娘的反應,一邊又繼續說道:“你是不知道,你大表哥他啊,不得已娶了一個農戶出身的病秧子!”
“啊?”四娘愕然瞪大眼睛,同時也被一盆冷水澆滅了心中的那點希冀,吃驚問道:“大表哥什麽時候成親的?怎麽會娶一個農家女?”
許氏長籲短歎,“你大表哥的命苦啊,他被人下了毒,正巧被這農家女給救了,他不得已為了報恩才娶了她,說起來也真是可惜了你大表哥的一表人才啊!”
四娘呆愣住,她到底是小女娃,心思沒有那麽深沉,這大喜大悲的刺激已然讓她沒法再掩飾情緒,眼底浮現了蒙蒙的水霧。
“哎呀,我的兒,你可真是個多愁善感的,怎麽還哭了?”許氏驚訝道。
她不說還好,她這一說,四娘忍不住就悲從中來,眼淚撲簌簌的落了下來,梨花帶雨,更顯嬌美。
許氏笑著摟了她在懷裏,安慰道:“你大表哥若是知道你如此替他難過,也一定會感激你的。快別哭了。早知你如此心軟,我就不跟你說了。其實你也不用太為你大表哥難過,人都有命數,那女人到底是個低賤的出身,注定了這輩子就沒命享福,恐怕她這少奶奶也當不了幾天了,老天爺也是看不過眼,就要收了她。”
四娘聞言止住了眼淚,抬起頭來迷茫的問道:“這是怎麽說?”
許氏笑道:“那女人傷了身子,怕是沒有幾天好活了。隻可憐了你大表哥,再怎麽說也是娶過妻的人了,往後想要再娶一個名門閨秀怕是難嘍……”
四娘心中重新又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花,原來那女人就快死了!這可真是蒼天有眼啊!
她的心怦怦的跳著,等那女人死了,慕容錦一定會再娶的。原來許氏要跟她說的是這個!的確啊,哪個高門大戶家的女兒會願意做填房。
可是她願意啊!她不介意做填房啊!以慕容錦那樣的才貌,若不是填房又豈能輪的到她?
四娘忍不住激動起來,這簡直就是老天爺在為她鋪路!填房怕什麽,慕容錦跟那粗鄙的村姑之間也沒有感情,憑她許四娘的聰明和容貌,隻要有了名分,還怕不能攏住慕容錦的心嗎?
四娘激動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起來,一抬眼,忽見許氏別有深意的笑望著她,好像已將她的心思全部看透。四娘忍不住臉一紅,羞澀的垂下頭去。
許氏拍著她的手道:“四娘啊,你大表哥心裏愁苦啊,還需要咱們多多開解。你們兄妹年紀相仿,應該能談得來。你素來是個體貼的,得空也幫著勸解他幾句才好。你不知道,那村姑實在是粗鄙不堪,你大表哥都不願意多看她一眼,如今已將她趕到了偏院去住著了。”
四娘羞怯的點點頭,小聲答道:“侄女全聽姑媽的,要是能開解到大表哥,為他紓解一點煩憂,四娘也就別無所求了。”
許氏滿意的嗬嗬笑了起來,又親熱的摟了四娘耳語著交代了一番,說的四娘麵紅心熱,嬌羞不已。
午後三老爺回到了家中,許氏忙不迭的將最新安排說給他聽。
三老爺對四娘這個庶女身份略感不滿。慕容錦是他的親侄子,他自然希望慕容錦能娶個望族嫡女。
庶女麽,怎麽看都是有點委屈慕容錦了。
許氏辯解道:“五娘雖然是嫡女,但到底年紀小,不解風情,容貌也不及四娘。而且長幼有序,四娘的親事還沒定,我大嫂也不會同意讓五娘先成親的。時間耽誤的越久,中間越會出錯。其實四娘也有四娘的好處,她是庶女,要求自然低一點,我想著先讓她嫁進來當妾,穩住慕容錦的心,等將來那村姑沒了,再將四娘扶為正室。”
三老爺沉吟片刻,覺得許氏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有叮囑道:“這事一定要快辦,確實耽誤不得。四娘就四娘吧,她願意當妾正好,大不了將來再為錦哥求娶別家嫡女。”
許氏不高興道:“這是怎麽說呢,我們國公府的女兒,便是庶女給他做填房也已經萬分委屈,做妾不過是權宜之計,老爺您可不能這麽誆騙我們。”
“你懂什麽!”三老爺吹胡子瞪眼,“你知道他跟太子殿下是什麽關係嗎?”
“什麽關係?”
“也不怪你不知道,我也是今天晌午才聽說的,是從欽天監那邊傳出來的消息,說是太子尋回了流落在民間的獨女,正命欽天監挑選良辰吉日,祭拜天地,告慰祖宗,好正式冊封為公主。”
“竟有這樣的事?公主怎麽會流落民間,這事,跟慕容錦又有什麽關係?”許氏不解問道。
三老爺故弄玄虛的一笑,想到朝中正流傳的那個傳聞,說慕容錦是尋回公主的有功之臣,不免與有榮焉,臉上浮現了幾分得意之色。
“……竟然是這樣!”許氏聽了三老爺轉述的傳聞,麵色驚異不定。“我就說嘛,沒名沒分的,他怎麽能進得了太子府,原來是有功之臣!”
這樣一想,便能解釋的通了。難怪那日太子府長史會親自上門來親慕容錦。
三老爺撚著頜下的幾縷美髯,得意道:“那是自然。就憑這樣的關係,你還怕錦哥日後不能飛黃騰達嗎?你說,他想娶什麽樣的女子娶不到?莫說是你們國公府的嫡女,就算是天家的公主,我看也未必不可!”
許氏訕訕一笑,也得承認三老爺這話恐怕沒錯。
不過三老爺夫妻也隻是想到會有這種可能,他們並不知道那公主已經嫁進了他們家,正憋屈的呆在王府偏僻的角落裏。
如此一來,許氏心中更是打定了注意,要讓四娘去鉤引慕容錦。最好趕緊將生米煮成熟飯,坐實了這段姻緣才好。
她琢磨了一陣,又想到個事,“老爺,昨個那村姑一大早就出門去了,您可知道她去了哪?我聽說是去了太子府。呆了一整天,晚上又被太子府的人給送回來的,一路上很是風光。你說這又是怎麽回事?”
三老爺不以為意的撚了撚胡子,“這有什麽奇怪的。男女有別,雖說是錦哥尋回了公主,但為了公主的清譽,對外就要說是錦哥媳婦找回來的。不過錦哥這媳婦也實在是太不像話,不知進退,怎麽能讓太子府派了車架將她送回來呢!”
借給許氏幾個腦袋她也想不到那個被她看不起的村姑就是公主,所以也覺得三老爺這話說的有些道理。忍不住嘲諷一笑道:“那樣粗鄙的出身,她能懂得什麽,真是給咱們王府丟臉!也難怪慕容錦生氣,將她給趕到偏院去了。”
“竟有這事?”三老爺好奇,聽許氏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番,葉柔兒是如何被慕容錦給趕了出去,如今悄無聲息的被禁足在了院子裏,像個透明人一般。
三老爺連連搖頭道:“不堪用啊,真是不堪用,隻可惜了錦哥。大嫂也不知怎麽想的,即便這村姑對錦哥有救命之恩,可也用不委屈錦哥娶她啊,多給些銀錢就是了!簡直是婦人之仁,不知所謂。”
許氏最喜歡聽人貶斥李妱華,自然是附和著三老爺說了幾句。
三老爺又鄭重叮囑許氏,“那事你抓緊辦,晚了恐怕就被別人給鑽了空子!”
許氏神色一凜,忽然有了幾分危機感。她不敢怠慢,趕緊安排人給慕容錦下套去了。
葉柔兒皺著眉,呆呆的看著桌上那些淩亂的紙張,試圖從那些字跡中歸納推斷出有用的信息,可是腦子裏一片空白。
房門推開,蘇蘇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點俏皮的笑意,不由分說的拉起了葉柔兒,將她帶到了窗邊。
“您看!”
葉柔兒抬眼望去,窗子外正能看見一片荷花池。
北方冷的早,這時候池塘裏的荷花已經完全敗了,隻留下片片枯萎的荷葉,層層疊疊的鋪滿了整片池塘。風一吹,破敗的荷葉掀起,露出底下蕩漾的水波。
日光下雖然水光瀲灩,透出幾分明媚之意,但到底還是那些半折的花枝和枯葉更招人眼。
秋風瑟瑟之下,整片池塘顯得有些蕭索。
葉柔兒不知道蘇蘇想讓她看什麽,但眼前這寂寥的景致隻能平添她心中憂愁,令她原本就很鬱悶的心情更加的愁苦煩躁。
她隨意的看了幾眼,就想轉身走開。
可蘇蘇卻抓著她的胳膊,央求著不讓她走:“您再看看!”
葉柔兒無奈隻得停下來,順著蘇蘇的手指再次朝外看去。目光隨意的從荷塘上掃過,卻在某一處忽然的頓住。
咦?
葉柔兒猛然瞪大了眼睛。
下一秒,她卻忽然矮身蹲了下去,躲在了窗子底下。
荷塘上修有曲折迂回的遊廊,而在那遊廊的遠端,此時正有一個白衣瀟灑俊逸的身影昂首走來。
風姿皎如芝蘭玉樹,除了慕容錦還能有誰。
葉柔兒整個身體都縮了起來,慌慌張張的躲在窗子底下,仍有些不放心的抬頭,小聲的問蘇蘇:“他沒看見我吧?他沒有頭疼吧?快快,把窗戶關上,別讓他看見我……”
蘇蘇看見她這種誇張的反應真有些哭笑不得,同時心裏又很難過。
她矮身,陪著葉柔兒一起蹲在了窗子底下,安慰道:“您別擔心,沒事的。隔著這麽遠呢,公子沒看見您,他好好的,也沒有頭疼。”
葉柔兒這才鬆了一口氣,緊張的表情慢慢舒緩下來,拍著心口道:“剛才嚇死我了!真怕我來不及躲避,又害的他頭疼了。”
蘇蘇看著她,眼圈紅了紅,心中萬分的難過。
過了一會,葉柔兒又有點忍不住好奇心了,對蘇蘇說到:“你起來替我看看,他在幹什麽?荷花都枯了,他來這有什麽事啊?”
蘇蘇笑了笑,“是我騙了公子來這裏的,就是想著讓您遠遠的看上幾眼,知道他沒事,您也就不用那麽擔心了。”
“蘇蘇……你真好!”葉柔兒感激的看著她,如果不是怕鬧出太大的動靜招來慕容錦的注意,她真想跳起來給蘇蘇一個大大的擁抱。
“沒想到卻把您嚇了一跳,是我莽撞了。”蘇蘇有些歉意道。
葉柔兒挑眉一笑,神態歡愉,“沒有沒有,其實我看見他了,”她豎起了一根手指,高興的說到:“雖然隻看了一眼,不過,已經很滿足了!他看起來真的一點事也沒有,我就放心了。”
蘇蘇別過頭去,偷偷擦掉眼淚,再轉過來時已經換上了笑意,小聲的對葉柔兒說到:“奴婢有個辦法,不如您帶上冪籬?就算是被公子看見了,隔著冪籬也不怕的。”
葉柔兒想了想,有心動心,又有點不確定,“要是他問起我是誰,可怎麽回答?”
蘇蘇略一思忖道:“那恐怕隻能委屈您一下了,就說是借住在府上的女眷,可以嗎?”
“他不會追問嗎?”
蘇蘇搖頭,“公子守禮,對女眷,他不會過分打聽的。而且他也知道自己忘記了一些事,對府上多了一位女眷也不會起疑心的。”
葉柔兒對這提議十分動心,終於拍板道:“好,那就這麽辦了!”又急忙催促蘇蘇道:“快把麵紗給我拿來,一會他該走了!”
帶上了長長的冪籬,葉柔兒整個上身都被輕紗所包裹,莫說是隔著那麽遠的距離,就算是眼前的人也無法將她的容貌看清。
對著鏡子端詳了半天,再三確認不會出錯,葉柔兒這才放心大膽的站了起來,重新向窗子外麵望了過去。
一片殘荷中,慕容錦白衣翩翩,長身玉立,似無意間闖入凡塵的仙人神祗。瀲灩明滅的水波映在他俊美非凡的麵孔上,那樣明朗璀璨。他渾身上下好像都籠罩在一層金光中,灼灼閃耀,令人不敢直視。
葉柔兒貪婪又滿足的凝望著他,不知不覺又淚濕了眼眶。
慕容錦在遊廊上站了一會兒,敏感的覺察到有人正盯著他看。
他不由的警惕了起來,進入戒備狀態,不動聲色的在掌心握住兩枚蓮子。
憑著感覺,慕容錦轉頭,銳利的目光越過遍地殘荷,朝池塘的另外一邊望過去。
視線裏人影閃過,有一個罩著青色冪籬的女子飛快的躲進了窗後。
慕容錦緊繃的肌肉緩緩鬆弛下來,勾起唇角自嘲的笑了笑,原來隻是一個害羞的小娘子,是他太過疑神疑鬼了。
不過他記得那邊的院子因太過偏僻,所以一直空著沒人居住,不知道這個在屋子裏仍然要蒙著輕紗的女子又是誰,怎麽會住進那個院子裏呢?
回身叫過小廝,慕容錦問道:“那邊的院子裏,住著什麽人?”
小廝一愣,支支吾吾的半天沒說出話來。那邊的院子裏住著少奶奶啊,他怎麽敢直說。
“恩?怎麽回事?”小廝這一支吾,倒勾起了慕容錦的好奇心。
小廝也很伶俐,趕忙低頭掩飾道:“小的不知道,小的這就去打聽!”
慕容錦看著他一溜煙跑走的背影,感覺有些奇怪的皺了皺眉頭。他知道他因為中毒失去了一年的記憶,可是醒來之後,怎麽覺得他身邊的人都有些怪怪的呢?
比如說從前貼身伺候他的大丫鬟蘇蘇,自打他醒過來就總是不見人影。還把他騙到這荷塘來,說什麽這裏精致優美,能助他恢複記憶。
這一片蕭索的枯荷有什麽好看的,若不是好奇想看看她到底在耍什麽把戲,慕容錦才不會來這裏閑逛。
隻是他在這站了好一會,除了那邊隔著窗子在偷偷窺探他的小娘子,並沒有發生別的事。
難道說,蘇蘇就是為了那個帶著冪籬的神秘小娘子,才把他騙到這裏來的?
慕容錦不由得對那邊屋子裏的人更加好奇了起來。
小廝一溜煙的繞過了荷塘,跑到了這邊門口,焦急的問蘇蘇:“適才公子見這邊有人隔窗相望,就問我這院子裏住著什麽人,蘇蘇姐姐,我要怎麽說啊?公子莫不是起了疑心?”
蘇蘇淡定道:“你急什麽,隔得這麽遠,少奶奶又帶著麵紗呢,公子哪能看的清。你回去告訴公子,就說是借住在這邊的遠房親戚,因是女眷,身上又有些不舒服,就不與公子見禮了,請公子勿怪。”
小廝回去將這話轉述給慕容錦,慕容錦語氣淡淡的哦了一聲,果然沒有再追問下去。
小廝不由鬆了一口氣。
慕容錦一直注意著他的反應,忽然笑道:“怎麽你如此緊張?莫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既然是借住的遠房親戚,怎好慢待,我還是過去見一見為好。”
“啊?”小廝聞言,驚訝的抬頭。
這反應自然更加勾起慕容錦的好奇心,袍袖一甩,邁步就朝那邊走了過去。
小廝急的一腦門子汗,跟在慕容錦身後差點跳了起來。
葉柔兒縮在窗子後麵,躲了一會,又小心翼翼的探出頭去,卻見慕容錦原來站立的地方已經空了,心上湧起一陣失望。
剛想摘了冪籬,視線一轉,卻見慕容錦正帶著小廝兩人轉過了池塘,正往這邊走過來,她嚇得驚叫了一聲,趕緊招呼蘇蘇。
“他怎麽朝這邊來了?怎麽辦,怎麽辦?不能讓他見到我啊!”她急的團團轉,不知道應該躲去哪裏。
蘇蘇也嚇了一跳,慕容錦這個反應也是出乎她的意料。以她對慕容錦的了解,知道這邊住著不陌生的女眷,他不是應該避嫌嗎?怎麽反而朝這邊來了呢?
“別急,別急,快看,公子沒有過來,他被人攔住了……咦,那是誰?”
蘇蘇探頭朝外看,正看見小徑上衝出一個窈窕的女子,一頭朝慕容錦撞了過去,也攔住了慕容錦的腳步。
蘇蘇剛想說這是哪個聰明的丫頭,衝出來的真是時候,卻忽然發現那女子跌在了路上,摔得甚是狼狽,但卻衣著華麗,根本不是丫鬟。
許四娘倒在地上,好半天都沒有站起來。
方才她閉著眼睛衝出來,本想撞在慕容錦的懷裏,可那知道慕容錦身姿靈巧的一閃,許四娘收不住腳步,隻能狼狽的摔在他腳邊。
這一下摔的很疼,許四娘強忍著,不忘拿著腔調嬌滴滴的痛呼了幾聲,醞釀了半天情緒,然後柳眉微蹙,杏眼泛紅的抬起頭,含羞帶怯的看了慕容錦一眼,十分幽怨的說道:“大表哥,你怎麽不拉妹妹一下?”
慕容錦神色冷然的朝後退開兩步,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漠然道:“這位姑娘,我們認識嗎?”
許四娘一愣,委屈的眼圈更紅,語氣越發幽怨道:“大表哥,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許家四娘啊……”
“原來是許四小姐。失禮了。”慕容錦神色平淡,並未因聽見她自報家門而表現出任何熱絡,也沒有上前扶起許四娘。
許四娘等了半天也沒等來期盼中的親切關懷,尷尬的紅了臉,自己掙紮著從地上站了起來,還要盡量的維持著姿態的優美。
“許四小姐怎麽會一個人到了這裏,你的丫鬟呢?”慕容錦冷眼旁觀著,朝許四娘跑出來的小徑看過去。
小徑上空無一人,並沒有許四娘的丫鬟。
許四娘一副弱柳扶風的姿態,含著眼淚委屈道:“我不甚與丫鬟走散了。大表哥,方才在那邊好像有一條蛇,我受了驚嚇才會跑出來,衝撞了表哥,還請大表哥不要怪罪……”說著又撩了眼皮,飛快的睃了慕容錦一眼。
要是個多情的,見了許四娘這樣嫵媚妖嬈的姿態,恐怕早已經酥了骨頭,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可慕容錦哪是那種貪色之人,他一點也沒有被打動。麵對嬌花一般的許四娘,他不但沒有產生任何憐香惜玉的情緒,反而覺得她那惺惺忸怩的姿態份外礙眼。
慕容錦細不可查的皺了皺眉,心中有點厭煩。
“表哥……”許四娘嬌滴滴的又喊了一聲,“我迷路了,表哥能送我回去嗎?”
慕容錦沒有回應她脈脈含情的目光,視線穿過許四娘朝她身後望去,微微一笑道:“當然可以。蘇蘇,你來的正好,替我送許四小姐回去。”
“奴婢遵命!”
身後傳來一聲清脆的應答,許四娘詫異的轉過頭去,瞧見一個俏麗的丫鬟含笑而來。
來者正是蘇蘇。
蘇蘇笑吟吟的屈膝給慕容錦施禮。待轉頭看向許四娘的時候,她的眼睛裏就一點笑意也沒有了,皮笑肉不笑,陰測測對許四娘說道:“四小姐,請跟奴婢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