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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 撕心

  慕容錦失憶了。


  他不僅忘記了葉柔兒,忘記了跟葉柔兒有關的一切,同時也忘記了過去這一年裏發生的所有事。


  他的記憶停留一年前的初秋,他帶著忠心的仆從出了京都往南麵禹州方向遊曆而去,不想卻在半路上忽然毒發。


  他記得自己在昏迷的前一刻是在一艘船上。所以他醒來之後才會有那一問,怎麽又回到了王府?


  慕容錦痛苦的呐喊聲驚動了守在門外的侍衛,房門被砰的撞開,急色匆匆的眾人爭先恐後的湧了進來。


  那本記錄著慕容錦與葉柔兒相遇相知過程的筆記掉在地麵上,被紛至遝來的鞋子踩在腳底,撚亂成廢紙。


  過了許久,腦中那恐怖的劇痛才慢慢褪去,慕容錦臉色煞白,渾身冷汗的躺在C上,讓桑先生仔細的給他做著檢查。


  桑先生二指放在他手腕的脈搏上,低垂著眼睛,神色鄭重。


  慕容錦心腹的侍衛謀士隨從婢女擠在一旁,全部都屏息凝氣,不錯眼珠的看著這邊二人的情形,生怕一個不小心發出聲音而打擾了桑先生診脈。


  桑先生診治了半天,終於是緩緩鬆開了手指,抬起頭來麵帶笑容道:“恭喜公子,這毒蠱已經完全解了。”


  圍觀的眾人爆發出一陣低低的歡呼聲,又聽桑先生繼續慢聲細語的解釋著,說慕容錦原本被堵塞住的七經八脈已經全部通順,如今身強體壯,可謂無病無災。


  焦急等候了一天一晚的眾人都齊齊鬆了一口氣,各個麵帶喜色的朝慕容錦恭賀道:“恭喜大公子!”


  慕容錦翻身坐起,方才那陣劇痛已經完全消散,好像那隻是他的幻覺,現在他覺得頭腦清明,身子爽快。


  可他知道那不是幻覺,方才那一刻的劇痛如雷劈斧鑿,真令他痛不欲生。


  “桑先生,既然我已經好了,為何方才會忽然感覺那般劇痛?”慕容錦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皺眉不解問道。


  桑先生看了一眼蘇蘇,“方才公子醒來,你可是提到了任何與少奶奶有關的事?”


  蘇蘇愣了一瞬,“是給公子看了一本筆記,可那是公子自己寫的,他從前也時常拿出來看。”


  桑先生點點頭,歎息道:“那就對了。這無心蠱果然狠毒啊。”


  慕容錦不解,什麽少奶奶,那是誰?


  可他剛一想,腦子又針紮一樣的疼了起來,身子一晃,險些要站立不住。


  “公子!”眾人見他身形搖晃,齊聲驚呼。


  蘇蘇忙上前,與桑先生一左一右的扶了他坐下。桑先生道:“公子不要急,放鬆,腦子裏什麽也不要想。”


  慕容錦深深的呼吸,努力的平複腦中那好似要炸開的感覺。


  蘇蘇看著他那麽難受的樣子忍不住哭了起來,不用問她也知道,這是因為慕容錦想到了跟葉柔兒有關的東西,所以才會這樣痛不欲生。


  這狠毒的無心蠱,那發明了無心蠱的狠毒女人!果然天下最毒婦人心!


  過了一小會,慕容錦再次平靜了下來,隻是他腦中一片空白,好像被生生的挖了一個大洞。


  “公子,你隻需聽我說,什麽也不要想。你腦中之所以會劇痛,乃是因為你失憶了,卻偏要想起不能想的人和事。”


  慕容錦神色凝重,“繼續說。”


  “公子被人下了無心蠱,這蠱可以解開,但卻會留下不適之症。”


  慕容錦凝眉,“這便是不適之症?你不是說我已經完全好了嗎?”


  桑先生點頭,“你確實已經好了。這也確實隻是不適之症,這病症雖然凶猛,但卻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公子,隻要你不要再試圖想起跟少奶奶有關的事,你就不會再痛。”


  慕容錦眉頭凝緊,強迫他的思維遠離了那個危險的方向,“不想就行了嘛?”


  “對,不能想,也不能見,隻當這世上根本沒有這個人,便會沒事了。”


  蘇蘇忍不住哭出了聲音,抬手捂住嘴唇,轉身跑了出去。


  隻當這世上沒有這個人,這是何等殘忍的要求!

  蘇蘇衝出門外,一眼卻看見了正站在人群後,神色淒惶,頹然呆愣的葉柔兒。


  “少、少奶奶……”


  院子裏的人聽見蘇蘇喊了這一聲才發現葉柔兒已經回來了,人群慢慢轉身向兩邊散開,給葉柔兒讓出了一條通道。


  葉柔兒回到府中,才走到這邊院子外麵就聽見裏麵傳來慕容錦淒厲而痛苦的吼聲,她心神俱顫,甩開身後追隨的丫鬟,提著裙子狂奔而來。


  奔到屋簷下,正聽見桑先生的話——隻當這世界上根本沒有她這個人,慕容錦便會沒事了。


  她猛的頓住腳步,呆愣在外。


  所以,果然人是不能有僥幸心理的,她葉柔兒雖然被穿越大神照顧,一路順風順水,但也沒有永遠走運的道理。


  他們果然逃不過這無心蠱的詛咒。


  雖然早已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可是當事情真的發生了,當她隔著院牆就聽見了慕容錦那一聲聲痛苦不堪的嘶吼聲,她還是覺得這是老天爺在跟她開玩笑。


  這一切怎麽可能是真的呢?


  昨夜還溫存的環抱著她,在她耳邊訴盡衷腸的有情亻,此時卻忽然連她的名字也聽不得了,這怎麽可能是真的呢?


  沒有人告訴過她後果會是這麽嚴重,不是失憶嗎?她以為即便是忘記了也可以重新再認識的。


  雖然說他會厭憎她,可她沒想過竟然是這樣的厭憎之法。原來提起她的名字,說到她的事,聽見她的聲音,見到她的麵容,這一切都將讓慕容錦痛的生不如死。


  人群讓出的通道是那麽短,慕容錦就在她幾步之遙的房間內,可葉柔兒卻連抬腳邁步的勇氣都沒有。


  桑先生擋在她與慕容錦之間,隔絕了他們的視線,讓他們彼此不得見。


  慕容錦正在低頭沉思,他沒有看見外麵這個搖搖欲墜的女子。


  桑先生一路擋著慕容錦的視線走了出來,歉意的對葉柔兒躬身一拜,低聲說道:“少奶奶,您暫時還是避一避吧。等公子緩過了這勁,再從長計議。”


  葉柔兒頹然的朝後退了兩步,避一避?她要避去哪兒?


  她裂開嘴,想如往常那般,逞強的露出一個無所謂的笑,可是嘴角卻怎麽也扯不動,眼淚傾瀉而下。


  “少奶奶……”蘇蘇不敢大聲喊她的名字,含淚奔了過來不顧身份的拉住了她的手。


  葉柔兒臉色蒼白踉蹌後退,嘴裏訥訥的說道:“好,我去避一避……我不讓他難受,我不能讓他難受……我走了,你們好好的照顧他。”


  她壓抑著哭聲,落寞的轉過身,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出了人群。


  桑先生看著她的背影,無奈的搖頭歎息,哎,這毒蠱可真是作孽啊。


  蘇蘇甩掉眼淚,追著葉柔兒的背影跑了出去。


  慕容錦猶自沉浸在震驚當中,魂遊天外,正低頭思索著桑先生的話,對外麵發生的事一無所知,也不知葉柔兒已經為他心碎神傷,痛入心肺。


  他覺得這事很是匪夷所思,他一覺醒來被告知已經娶了妻子,而更離譜的事,他還要當這個妻子根本不存在。


  其實他完全忘記了過去一年裏發生的事,腦子裏一片空白,根本不記得有葉柔兒這麽一個人,讓他不再想起葉柔兒本是件簡單之極的事。


  隻要周圍的人謹慎小心,不要在他麵前說到這個人,他便永遠也不會想起曾有那樣一個令他怦然心動的女孩。


  而無心蠱的遺留之症也就不會傷他分毫。


  可偏偏誰也不知道這無心蠱的後遺症竟然是這樣的強烈,所有人都沒有心理準備,不知道要在他麵前隔絕葉柔兒的所有信息。所以在他醒來的那一刻,蘇蘇才會給他看了那筆記。


  那一瞬,如同用燒紅的烙鐵在他空白的腦海裏烙上了那個名字,喚醒了他靈魂深處的記憶。


  他已經知道了有這麽個人,再怎麽當做根本不存在?這是不可能的。


  慕容錦的腦子裏亂糟糟一片,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從來沒有這麽混亂過,而且心裏總有一種隱隱的焦躁,令他心神難安。


  他腦子不受控製的要去想那個做了他妻子的女人,可想一下就如針紮般痛疼。他不得不一遍遍的默念著心經,試圖讓高深的佛偈暫時壓製住混亂的思緒。


  可心裏那股焦躁卻越來越強烈,如烈火烹油一般煎熬著他,他緊閉了雙眼,嘴唇翕動,飛快的念著心經。


  ——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


  他一遍又一遍的念著,佛法高深莫測,心內卻好似住著一隻妖魔,猙獰著要將他的心撕裂,衝破佛法的樊籠,讓他形神俱滅。


  慕容錦身姿搖搖欲墜,臉色越發蒼白,眉心全是冷汗,拚盡全力在做著抗爭。


  可那妖魔還是衝了出來,猙獰著張開血盆大口,一抓撕碎了他的心神。


  慕容錦噗的噴出一口鮮血,腦海裏猛然閃現出一張眉眼彎彎的笑臉,那樣嬌俏動人……


  如雷劈一樣的痛苦再次襲來,他瞪大雙眼直直的跌了下去,昏厥之前的最後一刻,聲如細蚊的喊了一聲:柔兒!


  “公子吐血了!公子!”院子裏想起一聲急迫的高喊。


  桑先生猛然回過神來,再也無心去哀歎這一對有情亻的遭遇,趕緊快步奔進了房中。


  葉柔兒已經走到了門外,聽見這一聲叫喊,也猛然頓住腳步回過頭來,惶恐的瞪大眼睛看向院子裏。


  人群呼的重新合攏,密密層層的擠在了慕容錦的房門口,她隻能看見一個個急切的北影,阻絕了那屋子裏所有的光線。


  她有心想要回頭去看,可剛抬腳卻又收了回來。


  她去看什麽呢,她能幫上什麽忙呢?她去了隻能讓他更痛苦。


  她所能做的,在昨天晚上那最後一劑藥被慕容錦喝下之後,已經都結束了。


  以後隻能看老天是否憐憫她,賜給她那味名喚仙人指的神秘藥材。


  “走吧,快走!”她決然轉身,將那院子裏發生的一切都甩在身後,捂上了耳朵拔腿狂奔起來。


  她不要聽見他撕心叫喊,不要看見他痛苦的掙紮。


  可是她能去哪呢,這裏是京城,這裏是淮安王府。


  她來到這裏才短短的兩日,她還沒有來得及熟悉這府裏的一草一木,一殿一宇,她不知道哪裏才是她的容身之處,哪裏才離慕容錦足夠的遙遠,讓他遠離被她近身的傷害。


  跑的遠了,終於聽不見那邊院子裏亂糟糟的呼喊聲,她的腳步才慢慢停了下來,茫然的看著眼前這陌生的府邸。


  “少奶奶,您先去大夫人的院子歇息一下,那邊清靜。”蘇蘇留著眼淚,扶著葉柔兒的胳膊,心裏難過的不行。


  她已經沒法分辨,到底是那邊身體上承受著巨大痛苦的慕容錦更可憐,還是這邊強撐著心碎難過,卻隻能默默躲避起來的葉柔兒更加可憐。


  葉柔兒點點頭,聲音飄忽道:“好……”


  腳下卻忽的腳下一滑,整個人狼狽的摔倒在鵝卵石路麵上。


  “少奶奶!”婢女們一陣驚呼,湧上來七手八腳的將她攙扶了起來。


  葉柔兒的膝蓋摔破了皮,鮮血打濕了裙子,滲出一片殷紅的痕跡。


  她愣愣的低頭看著裙子上的血跡,嘴唇哆嗦著動了動,抓著蘇蘇的手,可憐兮兮的哭道:“好疼啊,蘇蘇,好疼啊……”


  “少奶奶……”蘇蘇抱住她,摟著她嗚嗚的哭了起來。


  下人們齊心協力將她給抬到了原來李妱華的院子裏,又清理了傷口,仔細的包紮過。


  葉柔兒擁著被子縮成一團,一抽一抽的抹著眼淚,兩隻眼睛紅腫的桃子一樣。


  蘇蘇絞了一條熱帕子,輕輕替她擦掉了眼淚,安慰道:“您先別急,總會有辦法的。當初公子昏厥不治,多少大夫都說治不了了,不也被您從鬼門關前搶回來了嗎?您是公主,天家血脈,漫天神佛都一定會庇佑您的。公子也是吉人自有天相,所以您放心,這關肯定能過去的。”


  葉柔兒抽了抽鼻子,給自己打氣加油道:“恩,肯定能過去的!”


  她哭了一大通,最初的激動已經平緩,所有負麵的情緒都隨著眼淚宣泄了出來,她平靜下來,又變成那個永遠都滿懷著希望,用樂觀坦然的態度麵對一切磨難的葉柔兒。


  “我沒事了,你不用陪著我,還是回去照顧慕容錦吧。”葉柔兒接過熱帕子狠狠的擦了擦臉,擦淨了眼淚,也擦淨了低落。


  蘇蘇當然也擔心慕容錦那邊的情況,可這時候她覺得葉柔兒更加需要人陪。


  桑先生已經說過了,慕容錦身強體壯,無病無災,隻要沒人在他麵前提起葉柔兒就好。


  而縱觀慕容錦身邊的所有親信,最不能自抑控製不住想要提起葉柔兒的,恐怕正是蘇蘇自己。


  所以蘇蘇搖頭道:“奴婢還是陪著您吧,過去公子身邊怕又會說錯話,做錯事。”


  蘇蘇的神色也有些黯然,她心中也非常的自責,是她在沒有了解清楚情況之下,就冒然給慕容錦看了那本筆記,令他承受了巨大的痛楚。這都是她的錯。


  慕容錦失憶也不是今天才發生的,之前他就已經慢慢的遺忘掉了很多事,所以才會養成了一個看筆記的習慣。蘇蘇不過是遵循著他的習慣行事,隻是沒有想到今日的情況與往日大有不同,好心辦了壞事。


  葉柔兒拉著她坐在chuang邊,兩個情緒低落的人相視無言,同時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其實今天也有好消息的。”沉默了良久,葉柔兒忽然開口道。


  蘇蘇一怔,恍然大悟的反應過來,趕緊起身恭敬跪倒,笑道:“奴婢又愚鈍了,都忘記要恭賀柔嘉公主,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葉柔兒一笑,讓蘇蘇起身。


  這事在別人看來實在是可喜可賀,但葉柔兒想說的卻不是這件事。


  “不是這事。”她又讓蘇蘇坐下,“早上我不是告訴你要去太子府求一味藥,用來治慕容錦的失憶之症嗎?是那藥,有了一點消息。”


  蘇蘇驚喜道:“真的?您快說說!”


  葉柔兒先是歎了一口氣,才說道:“其實也算不上是確切的消息。我這裏有一張藥方,而太醫院院正陸大人說,曾經在古籍上見過那張藥方,他回去之後會幫我查一查,看能不能找到那方子的出處。這方子上有一味藥材十分難得,我翻遍了藥典也沒有找到任何記載,如今隻能寄希望於陸太醫能幫忙找到了。可是他說要一個月的時間,我真是有點等不急了。”


  蘇蘇聽著,眉毛挑了起來,眼珠咕嚕嚕的轉,心思飛快的轉動著。


  等葉柔兒說完了,蘇蘇眉心蹙了蹙,猶豫半天仍是忍不住說道:“奴婢覺得這陸太醫是在故意拖時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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