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挑釁
場下的詩詞比試正在進行中,各家公子們搖頭晃腦的品評著新出爐的一首首詩詞,仿佛那些詩詞真的是文采斐然。
慕容錦眼中笑意越濃,出頭看了一眼葉柔兒,輕聲道:“隻寫給你一個人嗎?那你要回我什麽呢,繡個帕子給我?不過你的繡工我可見過,估計你的帕子也見不了人……沒關係,我會仔細的收起來,不叫人看見的……”
慕容錦還會開玩笑,顯然他心情是非常不錯的。
葉柔兒咬著唇橫了他一眼,她哪裏會什麽繡花,有次看別人繡著好玩,她也拿起繡繃子插了那麽幾針,卻被慕容錦給看見了。當時就別有深意的看著她笑了好半天,把她給羞得一張臉通紅。
她自知沒有那個天分,從那以後,再也沒有拿起過繡花針。也不知道玉容是如何想的,竟然從來沒在繡花這事上要求過她,這其中定有緣由,但葉柔兒樂得逍遙自在,哪裏還會去問玉容,萬一被玉容給捉住了讓她學女紅怎麽辦。
葉柔兒一直裝傻充愣,這時候卻被慕容錦給提了起來,真是令人羞惱。
“我的繡工當然是見不得人的,不過,你若是不給我寫詩,我就隻當你的詩詞是和我的繡工一樣見不得人的嘍。”葉柔兒不甘示弱。
“貧嘴。”慕容錦笑,沾了水酒在桌子上隨意的寫了起來。
他的手指瑩潤玉如,絢麗的詞句便從他指間傾瀉而出,如繁花錦繡鋪展開來。
葉柔兒看著,眼中驚豔,滿麵春風。
不得不說,慕容錦的詞句相當的瑰麗,詞義也飛揚肆意,頗有唐宋遺風。
水漬很快便幹了,桌麵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而那首詠情寄意的詩作已經深深的刻在了葉柔兒的心間,其間情義澎湃,令人心潮翻湧。
“怎麽,我的詩作比起你的繡工來,可還算相稱?”
見葉柔兒有些怔怔的發著呆,慕容錦在桌下捏了她的手指,打趣的問道。
葉柔兒臉一紅,露出一個頗為讚許的目光。然後又是一笑,大言不慚道:“恩,你的詩作,與我的繡工嘛……可算……不相上下!”
“哈哈哈……”慕容錦快意的笑了起來,見過臉皮厚的,可沒見過葉柔兒這般臉皮厚的。
偏偏他還覺得這臉皮厚的好。
曹禦的眼睛就又朝他們這邊瞧過來。
場下有個學子們扔在興致勃勃的作詩,葉柔兒卻覺得沒什麽意思。慕容錦的詩作她也見識過了,跟場下那些人實在不是一個數量級的,難怪他不肯提筆。
就算是要比試較量,那也是要水平相當才可以。否則拳打敬老院,腳踢幼兒園又有什麽值得驕傲的。
葉柔兒瞧著桌上的酒壺給慕容錦使了個顏色,輕聲道:“無聊,酒遁吧……”
慕容錦會意一笑,便對曹禦說到:“曹大人,我不勝酒力,似乎有些醉了,先去更衣。”
“公子請自便。”曹禦忙站起來恭送慕容錦離開。
葉柔兒推著慕容錦緩緩的走出宴席的院子,兩個侍衛落後了幾步不遠不近的跟著。這個距離,葉柔兒與慕容錦說了什麽也不會傳到侍衛的耳中,大家都覺得自在。
“原來我倒沒發現,林侍衛還是個很有眼色的人。”葉柔兒瞟了一眼遠遠跟著的林漠和宋城,回頭笑著對慕容錦說到。
慕容錦也回頭去看了林漠一眼。
兩個侍衛見他回頭,以為有事,正要上前來,又被慕容錦用眼神製止住。
與其說林漠和宋城有眼色,不如說是慕容錦禦下有方。
“哦?他做了什麽讓你如此滿意?”慕容錦笑問道。
葉柔兒仔細想想,一樁樁一件件,就是相處起來特別的舒服,但要仔細說,又好像沒什麽可說的,這種事哪能說的那麽清楚,隻能自己體會。
“反正就是很聰明,林侍衛總是出現和消失的很是時候……我原本還以為他是個不解風情的木頭人呢。說來,他跟在你身邊多久了?”
慕容錦想了一下,“有十年了。”
不想不覺得,一細想才發覺已經這麽久了。
葉柔兒好奇起來,慕容錦便說起十年前林漠是如何跟在他身邊的。
當年八歲的慕容錦一直跟著寡母李妱華住在深宅大院中,他跟著母親一起修佛,性子就顯得過於沉靜老實。
淮安王不願好好的一個孫子就這麽沉寂下去,他們家到底是武傳世家,子弟們都是要習武的。於是老王爺便選了好幾個年紀稍長的男孩來陪慕容錦習武,當年隻有十二歲的林漠便是其中的一個。
這十年來,當初陪著慕容錦一起習武的小子們大多已經離開,就隻剩下林漠一個還留在他身邊,這固然是因為慕容錦與林漠兩人脾氣相合,但跟林漠的出身也是不無關係的。
林漠少年英雄,雖是一個侍衛,但細查其出身,也是世家勳爵的子弟,他的父親是元平侯林剛的庶子。
“哦?沒想到林漠的祖父竟然是元平侯,那他來給你當侍衛不是太委屈他了嗎?以他的身手和家室,如果去到軍中不是更能混個好前程嗎?”葉柔兒又問。
慕容錦搖頭,“軍中出頭也不容易,而且林肅隻有他這一個兒子,定是不舍得。而且,元平侯家的事也說不太清楚,日後我與你細談。”
林肅便是林漠的爹,元平侯林剛的庶長子。庶子先於嫡子出生,這事是很忌諱的,所以林肅他們這一支在家中的地位很尷尬。
葉柔兒點頭,他們這樣當著林漠的麵討論他的家事確實不好,雖然隔著幾步遠,但也不能肯定林漠就一定聽不見。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一片繁茂的花枝旁,鋪天蓋地的小薔薇,五顏六色爭奇鬥豔,真如一片薔薇花海般炫目。
“好多的薔薇,我要采些回去做花醬。”葉柔兒叫起來,高興的蹦跳著就要去掐花朵。
薔薇花具有清暑,和胃止血之功效,馬上就要到暑期,提前準備下一些,到時無論沏茶還是做點心果醬,用來解暑氣都是最好的。
慕容錦也不攔著她,隻囑咐了一句小心些,薔薇刺短而硬,千萬別劃破了手。
葉柔兒笑嘻嘻應了,她身姿靈活的很。
摘了很多花卻沒地方放,一回頭見慕容錦坐在那很閑的樣子,葉柔兒就將花多放在他腿上,用他的袍子接住了。
“幫我接著,回去做好吃的糕點給你!”她站在花叢中俏皮一笑,理直氣壯的樣子。
慕容錦拿她沒辦法,又不忍敗了她的興致,便回頭對宋城吩咐了一聲:“去尋一個器物來給她裝花。”
宋城應了一聲去了。
葉柔兒正高興,卻見花樹後麵有人影一閃,是個穿黃衫的女子,匆匆的從花樹後麵跑開了。
好像是蘇蘇,今日蘇蘇穿的便是一襲嫩黃色的衣裙。
“……好像是蘇蘇姐姐。”葉柔兒停下腳步,回頭看了慕容錦一眼。
兩人都才想起,方才叫蘇蘇去吃飯,可過了這麽久她卻一直沒有回來。
“去看看她。”慕容錦對林漠說到。
林漠朝那邊纖細高挑的身影望了一眼,眼中有些猶豫,卻沒有動。
此時宋城離開,若他也去追蘇蘇,那麽慕容錦的身邊便沒有人了。
“快去,別讓她出什麽事,我這裏不用管。”慕容錦又催促了一遍,眼神朝四外一掃,林漠會意。
除了林漠和宋城,慕容錦身邊還跟著暗衛呢,是上次酒樓遇刺之後新增加的。有暗衛在,應該可保慕容錦的平安。
林漠得令,追著那道俏麗的身影去了。
葉柔兒便有些黯然,方才,她似乎見蘇蘇是躲在薔薇樹後麵哭的。
她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其實換位思考,如果她是蘇蘇,她也一定是非常傷心的。
原本以為勢在必得的東西,現在卻忽然被人搶了,她一定感到非常的憤怒、惱火。而且她這樣的古代女子,習慣了父母之命的,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喜歡慕容錦,但她已經習慣了,已經向命運臣服了,對於給慕容錦做妾這件事,她心裏沒有任何的抵觸。
她一直都是安於本分的,對未來一直都是充滿信心的,可現在忽然變得前途未卜起來,她該會是多麽的無措和害怕。
葉柔兒忽然特別的理解蘇蘇了,心中對她的那些負麵情緒,忽然就消散了一多半。
蘇蘇本身隻是個無奈的小女子,捉弄她的是這無法捉摸的命運。
葉柔兒望著滿園絢爛的薔薇,默默的歎了一口氣。
“怎麽了,忽然歎什麽氣?”
回頭看了慕容錦一眼,這樣風姿如玉的俊美少年,蘇蘇如果不為他心動,那才是怪事吧。蘇蘇肯定是喜歡慕容錦的。
“沒什麽,隻是覺得蘇蘇姐姐也不容易。其實……我原來是有些怨她的,可是現在忽然不怨了。”葉柔兒苦笑,她從來沒在慕容錦麵前說過她埋怨蘇蘇的話。
慕容錦也無話可說,隻是握著葉柔兒的手安慰了一下,“我會給她找一個好歸屬的。”
“你……不想把她收在房中嗎?她本來就是給你做姨娘的。”葉柔兒有些忐忑的問。
蘇蘇始終是他們兩人心中的一根刺,葉柔兒沒有說過她埋怨蘇蘇,慕容錦也沒有說過他與蘇蘇沒有幹係。
慕容錦溫和一笑,深深的看著葉柔兒,篤定說到:“我不會收她的,你無需擔心。我隻把她當成是普通婢女,跟她從未有任何逾越之舉。”
“誰擔心了……”葉柔兒的臉又紅了,喜悅充盈在心中。
他說跟蘇蘇沒關係呢!毫無理由,葉柔兒相信他。
能得到他這樣的一句話,葉柔兒已經心滿意足。
兩個侍衛都不在,葉柔兒有些擔心,如果真出了什麽事,她可是保護不了慕容錦的,便提議回到詩會上去吧。
“無妨,在這裏等他們一下好了,各家都帶著侍衛護院呢,這裏守衛森嚴。你自去摘你的花,不用管我。”
慕容錦這樣說著,但葉柔兒哪敢不管他,花也不摘了,堅持推著他往那邊院子裏走過去。
兩人來到院門前,正趕上從女眷那邊跑過來一個小廝,手裏拿著的是李家姐妹又新作的詩詞,見了慕容錦,便停下了腳步站在一旁,躬身給他讓路。
“李家小姐又做了新詩?”葉柔兒好奇的瞧了一眼,對那小廝說到:“能否先給我看看?”
小廝一愣,他不知道葉柔兒是誰,但見她跟著慕容錦,心中一喜。
他是李家的最伶俐的仆人,深知李家姐妹這詩就是給人看了漲臉麵的,而且她們本來就是想在慕容錦的麵前出彩,這時候慕容錦身邊人想要看她們的詩詞,小廝自然是一萬個高興,求之不得。
“當然當然,我家小姐說了,寫的不好,還請慕容公子多多指教。”小廝將那詩遞給葉柔兒,眼睛卻看著慕容錦,話也是對慕容錦說的。
慕容錦沒什麽反應,表情和善,帶著慣常的微笑。
葉柔兒接過去看了看,表情有點驚訝,附身在慕容錦耳邊說到:“公子看看這詩……”
慕容錦接過去,表情也是一滯,抬眼看了那小廝一眼,若無其事道:“你先回去吧,這詩我替你家小姐拿進去。”
小廝看他二人表情先後驚訝,還以為是小姐的詩詞做的好,令他們驚豔了。又聽慕容錦說幫他把詩詞傳進去,當即大喜,忙不迭的稱好,連連感謝慕容錦。
等那小廝走了,慕容錦才露出好笑的表情,將那張紙收了起來,對葉柔兒說到:“看來是有人看李家不順眼,故意為之啊。可笑她們還當是什麽好東西,忙不迭的獻出來,當真愚蠢。”
葉柔兒也是笑的不行,那首詩虧得被她看見了,截了下來,否則真拿到裏麵去,讓大家看見了,還不笑掉別人的大牙。
李家啊,真真是不知所謂。
兩人將那首可笑的詩詞截了下來,便當做沒有這事一樣的進了院子。詩會進行到熱烈的時候,各家也不拘於在自己的席位坐著了,紛紛站了起來,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討論著,品評著,記錄著。
見慕容錦重新回到席上,有年歲大輩分高的老人家便過來邀請他,也有年輕的學子主動走上來跟他招呼。慕容錦也不好在獨自坐在高位裝深沉,便讓葉柔兒推著他融入了場下眾人之中。
他本來就很和氣,也不擺架子,對所有人的詩詞都隻有好評沒有惡語,很快就博得了眾人的好感,原本礙著身份不太敢靠過來的人,也慢慢聚攏了過來。
“小生袁源,見過公子。”談笑間,方才第一個站出來賦詩一首的年輕人也來到慕容錦身邊,主動的介紹其自己,原來他真是袁家人。
葉柔兒便瞧了他一眼,因為袁家人對喬琰有意,她心裏多多少少對袁家人有點特別。
這個袁源二十四五歲,樣貌並不十分英俊,氣質還算文雅,腰帶上掛著朝廷頒發給每個舉人的腰牌,很是醒目。
袁家從商多年,好不容易出了他這麽一個舉人老爺,所以全家上下都將他當成一個大寶貝,捧在手心裏。就連各方的長輩叔伯們,平日見了袁源也要禮讓三分,更不要是平輩的兄弟姐妹們了。
袁源生長在這樣的環境中,本身也確實頗有幾分才情,才二十五歲就中了舉人,在巒城也是不多見的,誰見了他都要恭敬的道一聲袁公子。
袁源習慣了別人的恭維,所以臉上始終帶著一絲驕傲之色。
“袁公子,幸會。”慕容錦和氣的朝他一拱手。比起袁源的傲氣,顯得更為謙和。
葉柔兒便笑,心中自豪,真正的大家風範便要如慕容錦這樣,哪來那麽多無所謂的高傲。
隻有不自信的人才要在麵上裝樣子。
慕容錦還有什麽可在意的,論家室,論樣貌,論才學,他都再沒什麽可在意的了,所以才能雲淡風輕,平易近人。
“小生早聞慕容公子大才,可今日端午盛會,卻始終不見公子動筆。小生鬥膽,想請公子揮毫潑墨,賦詩一首,為今日端午盛會錦上添花,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袁源朝慕容錦躬身一偮,半是恭敬半是挑釁的說到。
袁源心中也是非常的矛盾。
他自持才高八鬥,將來出官入仕,必能振興袁家,改變袁家現今這種屈於人下的狀態。
區區一個李家,還想壓在他們袁家的頭上,簡直癡心妄想。
李家一直對外宣稱與京城李家的關係,可前陣子袁源到京城走動,四處打聽才知道京城李家跟巒城李家根本毫無關係。李家在巒城作威作福,不過是依仗著本地人消息不通,他們有抱住了慕容錦的大腿而已。
而慕容錦,哼哼,袁源想到在京城中聽來的消息,心中冷冷嘲笑不已,不過是個不學無術的草包而已。而且淮安王一脈四房爭產,京中誰人不知慕容錦沒有一點勝算,隻有李炎那個老不修還把他當成一個寶!
經人介紹,袁源在京中結識了慕容錦二房的少爺,比起空有其表的慕容錦,那位慕容銘公子,才是真正的有大才,前途似錦。
袁源審時度勢,便投在了慕容銘的門下。
可是他的才學出身雖然在巒城難得,但到了京城那樣的大地方卻是不顯山漏水的,所以他需要一個契機,讓慕容銘賞識他。
本次端午詩會,在袁源看來就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他有心要趁著端午詩會羞辱慕容錦一番,好在慕容銘那裏納個投名狀,但又有些懼怕慕容錦的身份。
慕容錦雖然在淮安王府中已經沒什麽地位,但到底是皇親國戚,一旦發怒,絕不是袁源這樣的人可以承受的起的。
到時候整個袁家恐怕都要受牽連。
可是,所謂富貴險中求,這不是沒有道理的。
袁源在下麵觀察了好久,見慕容錦始終沒有動筆,就在心中認定了他沒有才華。又見他始終笑容滿麵的對著別人,態度非常的和善,可見真如傳聞中一樣的溫吞。
也許刺他一下,他也未必就會生氣。
袁源這樣想著,於是便大著膽子過來搭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