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薄荷

  一起吃飯。


  長裙單薄, 出去當然不可能穿這個,因而淩嫿先回了後台。


  化妝室裏暖氣打得很足,身體的寒冷慢慢恢複過來, 她站定在化妝的長鏡前, 終於才有時間去打量頭頂的鑽石王冠。


  花邊底座鑲嵌淨度極高的白鑽與彩寶,中心位是大顆的水滴型鑽,切割精彩,觸及燈耀流轉生輝。


  珠光寶氣的,沉甸甸。


  也宛如是……量過她的頭圍般。


  不鬆一分,也不緊一分,

  那冠頂落在她發頂, 是恰到好處的。


  看了看, 淩嫿抬起手, 小心取下王冠, 再去解身上的外套。


  戧駁領的power suit,淺色調精致優雅, 泛著淺淡的清新氣味。


  那微辛,是獨屬於他的信息。


  “啪。”


  隻是忽而,一聲清脆響落,循聲去望,淩嫿稍稍彎腰去撿。


  薄荷綠鐵質外盒。


  是Hint Mint的薄荷糖。


  她記得,這是他之前在超市買過的那一種。


  金屬的質感觸碰指腹是微涼, 鬼使神差,她將糖盒打開。


  一粒的薄荷糖, 融化在舌尖與味蕾。


  不怎麽甜,卻是很清晰的氣味。


  若即若離,有一些疏離。


  卻又讓人, 止不住地,


  想要靠近。


  不過……吃什麽比較合適呢。


  落座在副駕,車輛發動了,淩嫿想想,覺得有些頭疼了。


  她既不知道他想吃什麽,也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麽。


  於是偏首,她把問題拋給了對方,“傅先生,你有想吃的東西嗎?”


  他視線是直視前方,兩個字撂下,“沒有。”


  “……”眼睫微眨,淩嫿換了個問法:“那你有喜歡吃的東西嗎?”


  “隨你。”


  “……”


  本來是問他,結果反而被他問倒了。


  她看出他不會給出什麽建設性的意見,於是點進微信群裏,去問另外三個室友。


  馮翊和齊楚楚出去吃飯的次數很多,邱霜節是雲何市本地人,她們應該比她要清楚。


  然而,消息發出去沒多久。


  邱霜節,“……跟誰去?”


  馮翊,“是上次微博裏提到的心愛的男人嗎?”


  齊楚楚:“【瓜田裏上躥下跳的猹】”


  邱霜節:“@馮翊我看有可能”


  淩嫿:“……”


  邱霜節:“【分享鏈接:雲何最適合情侶約會的十大餐廳】”


  馮翊:“【分享鏈接:雲何最受情侶歡迎的美食速推!第一你絕對想不到……】”


  齊楚楚:“【分享鏈接:本地特色美食推介,最全的都在這裏了!(本人均已親身體驗)】”


  淩嫿:“……”


  點進齊楚楚的鏈接,裏麵分門別類很清楚,早午晚三餐俱全,中西餐分開,也有夜宵、甜點、甜水店的名目。


  確實很全。


  於是淩嫿逐項地點開,每點開一項,就去問他的意見。


  “海鮮。”


  “可以。”


  “蘇州菜。”


  “可以。”


  “全牛宴。”


  “……”傅司南聞言偏首,往她麵上瞟了眼,不深不淺:“如果你吃得下去。”


  淩嫿:“……”


  因為她問什麽他都可以,後來她就自己定了。


  是一家特色中餐廳,坐落在雲何森林公園裏,屬於雲何徽派建築群的一部分,有400多年的曆史。清代乾隆精雕龍紋大圓台為餐桌、明代參禪榻座為座椅,是正兒八經的古董級別餐廳。


  可惜此時是冬夜,若是春時,開了窗欞煙雨濛濛,湖光山色對應亭台樓閣,更是一番好景色。


  要下車前,她仍是自己把帽子戴上口罩戴好,再給他一枚口罩。遞過來時,男人自然朝她望來:整張臉被遮擋得嚴嚴實實,隻露了雙眼睛出來,在停車場晦暗的淡光裏對他眨了眨。


  傅司南:“……”


  他無聲接過了。


  一樓大廳懸在牆頂是一枚小屏,迎麵即可見屏幕中場景。


  是奧體中心的盛世年會回放。


  此時已是晚間九時餘,夜已漸深,因不是飯點,客人也稀稀寥寥。前台負責迎賓的兩個年輕女人神態也有些散漫,此時一個低著頭刷著手機,另一個則托了腮對著小屏,驀然道:“……這個鑽石看起來很貴的樣子。”


  那刷手機的女人便抬眸看一眼,見是盛世國際,又見怪不怪地繼續低了頭,一邊漫不經心地道:“盛世國際嘛,缺什麽都不缺錢,正常。”


  適逢淩嫿二人將要走近,那托腮看小屏的女人便又歎:“頒個獎跟求婚一樣……好羨慕哦。”


  淩嫿:“……”


  這麽一歎,前台二位迎賓瞧見有人來了,一時便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一邊引著人往包廂方向去了,一邊便忍不住偷偷打量起身邊的二位來。


  雖有口罩遮掩,卻能看出女孩兒膚色秀麗眼眸明亮,身段包裹在灰藍搖粒絨外套和牛仔褲小短靴裏,很苗條也很纖細,應當是個美人。


  在她一側的男人也戴著口罩……話說,現在到了該戴口罩的季節了嗎?


  這還是冬天,應該也沒有花粉過敏的情況吧。


  然側著臉,亦能輕易瞧出他骨相是優越,薄鏡片折過一輪的光,其後視線是沉且安靜。站定在微暗陰影裏,深刻輪廓似也被模糊了幾許,卻不減本人英俊。


  恍如自帶了一身的朗月與清風,獨立,斯文,矜貴。


  這麽一愣神,再反應過來,已經到了包廂。迎賓便將這二位引了進去

  手滑動了平板到菜單的目錄,迎賓員抬起眼睛,才要將平板遞給男人,觸及那一張臉:“……”


  儼然是剛才屏幕上的男人。


  盛世國際的少東家,傅家的繼承人。


  才下屏幕,就在眼前。她不免產生了些微玄幻的感覺。


  啊,就,那什麽,好好看哦。


  還有就是……


  她原來以為是因為電視台打光做得好所以才那麽好看的——


  原來不是啊。


  傅司南卻未接那平板,隻是眼風朝對座示意。


  迎賓員便又反應過來了,把一台平板放在他手邊,又去取另一台平板。隻在這時,她終於想到了一個問題——


  如果男方是盛世國際傅家公子,那,

  女方是誰?


  便在這一偏首,視線相迎,對上那張姣好精致臉孔,迎賓員如遇雷劈,“……”


  ……


  菜色逐個逐個地上來。


  因為不知道他的口味,如果她要去問,他大概又要回她都可以,所以淩嫿什麽口味都來了一點。


  她自己的口味偏甜……然後她記得,他說過,他不吃甜。


  所以偏甜的菜色不多。


  等菜上齊,一起動筷,淩嫿扶了筷子,暫時未去動菜,眼簾抬了抬。


  見那一隻漂亮的手握筷,指節曲起,夾起一道清蒸菌菇。


  她暗中觀察。


  一、不吃甜

  二、不吃辣

  ……


  他口味應當是非常清淡了。


  她記下了。


  然而觀察著觀察著,那動筷的手卻停下了。


  亦如珠落玉盤,問詢的聲溫淡地落下:“在看什麽?”


  “……”


  淩嫿微避了眼:“……看菜。”


  “……”此地無銀。


  他唇際有清淺弧度扯開。


  到吃完,淩嫿要去買單,然而再在線上買,結果彈出消息框顯示是買單失敗。


  傅司南不溫不火地道:“我已經買過了。”


  “……”淩嫿聞言才從買單頁麵抬眸:“你說了,這次是我請客的。”


  男人微垂著眸,視線是安靜,坐在長沙發上,儀態是端方從容,卻也透著隱約的上位者姿態。


  沒有否認,他輕應了一聲,再自然不過地,“你請客,我買單。”


  淩嫿:“……”


  有些失言,她接近於盯地看著他。


  什麽叫她請客,他買單……


  那不還是他請客嗎?


  被她那麽直白而不加掩飾地盯著,傅司南麵上仍若無其事,甚至還接了通電話,對方像是語氣有些急躁。他聽了,金邊鏡後微微斂眸,“……知道了。”


  掛斷電話,她便與他視線不偏不倚地迎著,不等他主動地開口,“你還有事嗎,傅先生?”


  “你要有事就先走,不用管我的。”


  “我先送你回去。”


  打斷了她的話,他沒有回答她的第一個問題。


  眼睫微眨,淩嫿道:“你有事的話可以先走。”她說:“我是認真的。”


  那,雖然今天是她請客吃飯,但他們已經吃完了,所以他先走也沒關係的,她可以一個人打車回去。


  而且說起來,還有點丟人。


  說要請他吃飯,結果被他買了單。


  ……


  然而聞言,傅司南也隻是極平淡地瞥了她一眼,“我也是認真的。”


  “……”


  不及更多的反駁,他從座位起身,長腿朝外徑直邁開。


  她隻能亦步亦趨地跟了過去。


  二人並行走出餐廳,傅司南先去的地下停車場,淩嫿便在餐廳正門外側等著。


  風有些緊,晚來天氣更是涼薄徹骨,她稍微緊了緊頸間的圍巾。


  隻是忽然,一道聲響起,“……淩嫿?”


  是大學班長何樹,此時見淩嫿轉了頭,便露出些許的訝異顏色出來,“真的是你啊。”


  淩嫿點了頭,“何樹。”


  雖在一個班級度過大學四年,但同學並非都是朋友。


  她與何樹不熟,所以對她而言,這樣就算是打過了招呼。


  何樹顯然沒這方麵的自覺,仍是很熱絡地說起話來:“我剛看完點映回來。”邊說著,他邊給她看了手上的票:“……林煙雲的《寒蟬》。”


  《寒蟬》是林煙雲拿影後的《準噶爾遊記》前拍的作品,隻是中間積壓了幾年,最近才定檔準備上映。


  但林煙雲方麵顯然對這部電影期待值不高,起碼在這一段時間,她的宣發精力全都集中在了桂冠女神投票拉票上。


  不過對於這些,淩嫿都不是很感興趣。隻是何樹說一句,她便應一聲,表示自己還在聽。


  如無意,手指撥動在珍珠的尾戒。


  何樹卻忽然走近一步,往她邊上靠了靠,壓低了聲,“淩嫿,跟我你就說實話吧。”稍微停頓,他問:“林煙雲那兩個代言……你是不是走關係拿到的?”


  別的不說,那個美妝的代言也便罷了,盛世國際的形象代言,是光憑投票,不靠關係能拿到手的嗎?

  原本彼此間相對有一段距離,淩嫿還能跟他有問有答。他靠近了一些,年輕男性身上的濃烈氣息便帶著酒精味道一起撲麵而來。


  ……何樹喝了酒。


  這味道讓她覺得不太舒服,往後退了兩步。


  卻仿佛無知無覺般的,何樹也跟著一道走過來了,也不待她答,便問:“剛才跟你在一起的那個男人是誰?”許是有薄醉,又許是裝醉,何樹的聲是一徑的壓低了:

  “是不是就是他……包的你?”


  何樹說著,轉眼卻見寒風裏那纖細背影遠去了兩步,他便極自然跟著往她的方向走過去,走近了手便下意識地要伸出。


  然下一刻手腕卻被擎住,動作輕巧,然那力氣施加在腕骨,竟也如鐵鉗般的,生生要將人的骨頭夾碎。


  吃痛地,酒勁便散了散,何樹抬頭,“你,”


  觸及來人的臉孔時,話便卡頓,酒也徹底地醒了。


  金絲邊鑲嵌單薄鏡片,其後一道的眸光若深淵而不可達眼底,傅司南臉容如是平靜。而唇輕啟,有聲低沉若從喉骨蹦出:

  “剛才跟她在一起的男人,是我。”


  作者有話要說:傅嬌嬌:女人,我說的是讓你請客,沒說讓你買單。


  傅嬌嬌嬌嬌救美(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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