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薄荷

  1月31日, “再遇”新廣告的拍攝日期。


  因洛苑提前跟劇組溝通過,統籌便特意騰開了淩嫿今天的戲份。


  廣告主題是四字:水墨如妝。


  操刀拍攝的MV導演岑默此前是專業拍紀錄片的,還曾登過央視的頻道, 名下幾部紀錄片在豆瓣的評分都不錯, 有兩部關於中國皖西南山水畫廊風物人情的甚至達到了9.7的高分,高讚評價是“每一幀都想截屏做壁紙的精致”。


  可見岑默是如何的厲害了。


  不過拍廣告,這於他而言卻是開天辟地頭一遭。


  廣告片場,導演和一眾的工作人員先到,綠幕已經搭起來了。


  前期綠幕拍,後期特技補全。疊加在一起, 效果便是格外美貌。


  拍廣告的片場, “再遇”的兩三個高管也過來了, 其中便包括品牌總監許如諾。


  許如諾甫一瞧見岑默, 臉上的笑便無論如何是掌不住了, 腆著個笑臉兒就過來了,“岑導, 您來得早啊?”


  岑默冷淡地瞟他一眼,一語不發。


  許如諾:“……”


  行吧,有才華的人多半脾氣大。不過許如諾是個老油條。縱是熱臉貼著冷板凳兒,他也能表現出言情小說男主角追妻火葬場時的甘之如飴。


  畢竟對方是誰啊,是岑默。


  那個部部紀錄片登央視的岑默,那個三番五次被新聞聯播點名表揚的岑默。


  靠紀錄片兒完成文化輸出的當代才子。


  其實最初做廣告策劃的時候, 許如諾便鬥膽動了這個心思,想讓岑默給他們拍廣告。


  然而人家理都不理, 更不必談接。“再遇”的幾個老總便安慰許如諾,道是能上央視的才子豈會看得上他們資本家的幾個臭錢。


  許如諾這麽一尋思,“……”


  也是。


  這個念頭遂作罷, 時間著急,於是許如諾決定另覓人選。


  本來有兩個都已經對接得差不多了,也安排好了麵談時間。哪知結果被拒的第二天,卻是岑默主動地打了電話找上門來了。


  道是同意拍攝。


  許如諾:“?”


  彼時的許如諾一臉懵逼:“你昨天不是還說不行?”


  岑默:“昨天不行,今天可以。”


  許如諾:“……”


  末了許如諾又把情況反饋給公司其他董事和股東了,字裏行間表示了自己的茫然不解。


  聽聞岑默願意過來拍廣告,公司高層高興還來不及,見許如諾蒙圈,又紛紛勸解他才子就是和正常人思維模式不一樣。


  理由很簡單,要是才子和正常人思維模式一樣,那不就正常人了,還叫什麽才子?

  至於才子為什麽和正常人思維模式不一樣,那是《走近科學》欄目組該做的事兒,跟他們這群資本家沒關係。


  許如諾:“……”


  也是。


  總之,不管是什麽原因,總之岑默答應了導廣告,那便是極好的。


  於是到了現場,對著岑默的冷臉,許如諾仍然保持著前呼後應的高度熱情。


  許如諾:“岑導,抽煙嗎?”


  岑默:“不抽。”


  許如諾:“岑導,喝茶嗎?”


  岑默:“不喝。”


  許如諾堆著個笑臉:“那您有什麽需要?我能幫得上的一定幫。”


  冷冷淡淡,岑默眼風斜過來看許如諾一眼。


  “需要你閉嘴。”


  許如諾:“……”


  好的。


  社會社會。


  因為要錄製廣告,《帝心》劇組的生活製片提前調整過了時間,淩嫿乘著保姆車到現場,先換衣服和化妝。


  大約是考慮過了前陣子胡旋舞上熱搜的緣故,“再遇”方麵在廣告策劃的時候也加入了舞蹈元素。是中國古典舞蹈,名喚“七盤舞”,又名“盤舞”、“盤鼓舞”。


  七盤舞流行於漢代,之所以有如此名稱,是因為舞蹈時將盤、鼓覆置於地,舞者高縱輕躡,擊踏有聲。


  漢畫像磚石上便有《盤鼓舞》繪圖。圖中舞蹈者有長袖翩躚,有下腰踩鼓,或立鼓上,或縱身躍於鼓與鼓之間。


  廣告需要請了伴舞——是專習古典舞蹈的幾個女孩兒,同樣也是畢業於國家舞蹈學院的翹楚。


  淩嫿仍在後台,這幾個女孩子卻已經換好衣服,也上好了妝,一邊活動著肢體動作,一邊便彼此交談起來。


  “咱們一舞蹈專業的,竟然給一業餘的當了伴舞,唉。”


  “沒辦法啊,誰讓人家長得漂亮呢。現在就是顏值即正義,你看那些流量,有幾個是有實力有演技的,還不是紅得不行嗎。”


  “長得漂亮又怎麽樣?長得漂亮跳舞就好了?到咱麵前還不是班門弄斧嗎?”


  “也不能這麽說,上次她跳胡旋舞的視頻我看了,確實很專業。”


  “不是替身吧?”


  “不是吧……視頻裏拍了正臉的。”


  “誰知道,眼見又不一定為實,魔術直播不是照樣能把人糊弄得團團轉。再說了,就是胡旋舞真跳得好又能說明什麽,可能她就為了這部劇特意練的呢?我查過她的百科,她就一學表演的,藝考考的也是聲樂,會跳舞也是業餘,根本不可能比我們專業。”


  “那倒也……”


  一線冷冷清清的聲響起了,“你們在說什麽。”


  那聲音來得突然,正在交頭接耳的女孩們均被嚇得一激靈,回頭一瞧,對著的是冷清瘦削骨相,不是岑默又是誰。


  岑默那幾部紀錄片《文藝中國》、《一日看盡長安瓷》等大名在外,是火到外網的水平。鼎鼎聲名,這幾個女孩子自然也是聽過的,當即便有點兒捧高的味道開了口:“岑導,您來了怎麽也不吱一聲啊。我們正在交流練舞的心得體會呢。”


  岑默似問非問地,“是麽。”


  其實岑默個子瘦瘦,身量也偏小,理論而言氣場也不該強到哪兒去,然而便是他這麽一句的問,瞬間如風雨欲來般的沉悶,伴舞的女孩子瞬時被噎得沒說出話來。隔了兩秒才有人小聲而微心虛地道:“是……是啊。”


  岑默點頭,“那你們先試跳。”


  “……”


  雖在意料之外,但也不奇怪,幾個女孩兒便把事先練習的部分循規蹈矩地跳完了。末了齊齊望向岑默,雖未開口,年輕的麵龐上卻是不加掩飾的期待,想著岑默能肯定一句什麽。


  果然岑默開口了,“僵硬。”


  眾人:“……”


  中間有臉皮薄的女孩子,聞見這一句驀地便漲紅了臉,眼淚在眼眶裏打著轉。


  偏生此時一道的影從後台翩然而出了。


  水墨黑白。


  便是淺墨交錯的衣,是漢代時廣袖襦裙的改良款式,且袖加長了,因而比起襦裙更接近於舞衣。


  輕敷粉黛,妝容卻是富有色彩,若灼灼桃花瓣開。


  那如桃妝麵上,儼然是一雙明眸善睞。


  仿佛直光燈照櫥窗寶石,那雙眼睛是說不出的璀璨。


  至此時,連先前曾交頭接耳吐槽的伴舞女孩也不由得微出神。


  幾秒之後,終於才有人極小聲地說了:“不就是長得好看……”


  女主角已到,因拍攝的內容涉及專業舞蹈,事先提前溝通過。因而沒有延誤,人到齊便開始拍攝。


  這則廣告的大體內容是,一群漢時裝扮的女子正在水榭亭台起舞,此時底色仍是黑白兩調。舞到酣時,卻忽然有色彩點亮畫麵,一分一寸浸染,直至畫麵全然蛻變彩色。


  最後一字一字,若棋盤落子般落在畫麵的是廣告詞。


  水墨如妝,將你點“靚”。


  最先出場是領舞。


  攝像,燈光,收音,一應俱全。


  共同對準正中央的影。


  衣如水墨,妝若桃花。


  站定在那一束的明燦光線下,淩嫿微微屏息。


  一聲切板,拍攝正式開始。


  長袖交錯,腰肢彎月。


  一步,一步。


  密集如雨點又精準如鼓點的,她的足尖踩在每一隻鼓麵,姿態卻不見僵硬,形容是漫不經心,渾然是靈動而隨意。


  忽而,折腰。


  若濯濯春日柳般,極突然而然的,為狂風所傾倒。


  那肢體動作的柔韌度,令人驚訝而咋舌。


  原本幾個伴舞還是抱著冷嘲熱諷的心態在看,至此卻均是將容色一一地斂起了。


  先前那個折腰,旁的外行人或許還看不明白,但她們專業學舞蹈的,卻是一看即知。


  那般的動作,若非是十幾二十年的舞蹈功底,根本不可能做得出來。


  ……她們也做不出。


  不,倒也不是做不出。隻是不可能做得那樣快,又那樣的自然。


  可偏偏——


  做出這樣動作的女孩,與她們年齡是相差無幾,甚至還要小上幾歲。


  此時還不到伴舞上場時候,因而眾人麵麵相覷一眼,赧然之意明顯。


  不知全貌的情況下……本不該予以置評的。


  誠然伴舞拿到的是伴舞的動作,領舞的拿到的是領舞的動作。因而伴舞的幾個女孩兒並不知道領舞還會有哪些動作,視線便繼續認真追逐看了下去。


  見她肢體輕展,脖頸高昂,體態如是一隻天鵝般的優美。


  這是停了。


  幾個伴舞不覺屏住呼吸。


  七盤舞是動與靜的結合,動中有靜,動靜結合。


  前一個動作越是慢而靜,也便意味著後一個動作愈是激烈變速。


  果然,忽而。


  見她動作徹底舒展如綻,忽而無防備的起跳,整個人竟是躍然在半空。


  因那一身衣衫是水墨顏色,一時間也便如一痕筆墨潑灑在潔白宣紙,美得空淨清明。


  騰空,而後穩穩在當中鼓盤落定。


  如是,領舞動作的第一段止。


  而先前暗地吐槽的幾個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頃刻間是瞠目結舌,什麽話也說不出口。


  先前岑默評價她們僵硬的時候,幾個人雖未敢在明麵上懟回去,內心卻是頗為不屑的。


  幾人覺得,岑默再厲害,那也就是個紀錄片導演。


  他懂什麽舞蹈?她們才是行家裏手,跳得好不好,她們能不知道?

  現下看過了這一舞,她們終於是不得不承認了。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若要與她比較……


  那確實便是僵硬而無疑義。


  獨舞的部分拍完,中間暫停,岑默走過幾個伴舞的身邊時,腳步一頓,聲音沉落,


  “技不如人,就要懂得服輸。”


  “……”


  自知理虧,伴舞的女孩兒們紛紛低了頭。


  ……


  後麵伴舞上場,配合和諧,幾乎沒怎麽卡,這條廣告便順順利利地過了。


  廣告拍攝結束之後,許如諾做東請客吃飯。


  岑默沒去。


  這番合作下來,許如諾也知岑默是個什麽個性,因而沒有強勸。


  從拍攝片場走出,下停車場,岑默的手落進兜裏,摸出手機,滑動通訊錄聯係人,停在“盛世國際方正聽”的名字上,他撥了出去。


  電話很快接通,方正聽在那頭客客氣氣,“岑導。”


  岑默卻沒跟他客氣,開門便是見山,“我已經按你的說的做了,”頓了頓,岑默問:“可以讓我拍傅家那件汝窯瓷了嗎?”


  對他這般直來直去的姿態如不很在意的,方正聽笑著應了:

  “當然。”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舞蹈也是真實存在的,漢磚石上是真的有的。


  淩嫿嫿:今天是嬌嬌下線的第一天,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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