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墓碑碎
我爸聽得眉頭一皺,“說什麽呢?傻子能拐賣人口?”
我點點頭,的確不大可能,可看了眼癩子魂魄癡呆的樣子,我怎麽都想不出第二個解釋。
天邊漸漸露出魚肚白,馬上太陽就要出來。太陽將出,陽氣升騰,對陰氣有著天生的克製作用,作用在癩子身上,無異於淩遲,可就這樣,他仍舊像個傻子一樣,又哭又嚎,半句有用的話都沒有。
鬼哭狼嚎四個字當真不是開玩笑的,鬼音非常影響神智,我隻聽了一會兒,腦袋便又漲又疼,心中莫名的湧上一陣陣痛苦。
我扛不住這鬼音,再者無冤無仇的,也不能真把癩子弄得魂飛魄散,無奈之下,我爸隻能撤了石板。石板一撤,那團黑沉沉的鬼氣一下子就消失了。
等天大亮,有人出門下田幹活了,我們這才找到幾個人打聽,果然打聽出了些怪事,癩子居然真的是個傻子,而且是傻了好幾十年,從沒見好的那種。
一個傻子拐賣人口,這說給誰,誰也不能信啊。
“爸,這事兒不對頭,王家老兩口在說謊!”
我爸蹲在青石台階上叭叭的抽煙,也不知在想些什麽,老半晌才歎了口氣,“走,回去,但願是他兩口子在說謊,不然……。”
我爸說著就搖搖頭,看著他的樣子,我總覺得他在瞞著某些東西。
可我是他兒子啊,這已經是第四天了,再找不到晚晴,交代不了事情因果,我就得下地獄,我爸寧願我死,也要瞞著一些事兒?這可能嗎?
揣著一肚子疑問,我們往王源家走,可剛走到小河邊兒,隱隱就聽到有誰在喊我,我循著聲音望過去,發現小路盡頭一個女人正向我招手,是我小姨。
她喊住了我和我爸,幾步跑過來,臉色不好,“我說你們父子倆,大清早的往哪兒跑啊!”
我母親在生我的時候難產而死,我外婆那邊的人覺得我爸沒照顧好我媽,這些年聯係幾乎斷了,唯一熟悉的小姨,也不太待見我們家,隻有我媽忌日和生日的時候會過來拜祭。
“小姨你來幹啥?”我奇怪的問道,結果小姨迎頭就給了我一巴掌,“你小子還有沒有點兒心肝,今天什麽日子!”
被她這麽一提醒,我立馬想起來了,今天是我媽的忌日!我下意識的看了眼我爸,想開口又不好說,畢竟他對我媽一直不怎麽在乎,要不是每年小姨都來,他指不定都忘了。
最近幾天又是晚晴又是死人碑的,我給活人刻死人碑害了人,現在猶如鋼刀懸頸,慌得一團亂,居然把這麽重要的日子給忘了。
小姨沒好氣的瞪了我一眼,又冷嘲熱諷的問我爸,“姐夫!小廣還小不懂事,你也忘了?”
我爸在這件事兒上一直不占理,小姨人都來了,王源家自然不能去了。他悶頭轉了個方向往家走,我隻能背著墓碑跟上,心裏不禁有點兒惱我小姨,關鍵時候,搗什麽亂子!
兩個村中間隔了條河,過河要從橋上過,我正在前麵走著,小姨突然抓了我背上的氈子,“小廣,你背著什麽東西呢?”
我還沒來得及阻止,她就把氈子扯開,黑漆的晚晴之墓四個大字突的出來,墓碑上還有暗紅的血道子。小姨哪裏見過這個場麵,嚇得一聲驚叫,反射性的一推,墓碑猛的就往下墜。
遠途無輕重,我背了這麽久,手早就麻了,一感覺到墓碑要掉,趕忙去抓,結果不但墓碑沒托住,自己也重心不穩,咚的一聲栽進了河裏,而且我還聽到砰砰幾聲,石頭撞擊的動靜。
現在是旱季,河水不深,我又是水邊長大的,掉下來隻當紮了個猛子,趕忙劃拉幾下浮上水麵,等我抹臉上的河水時,才發現出事兒了。
我背了一天的墓碑,碎了!鄉下小河溝不寬,岸邊到處支愣著的石頭,墓碑摔碎實在太正常了,我連忙幾下撲上岸,驚恐的看著我爸,“爸,這……還能再刻一個嗎?”
“要是還能再刻,我讓你背著幹嘛?”我爸陰沉著臉,腳步飛快的回了家,我倒是還好,小姨幾乎要小跑才能追上。
小姨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可看我和我爸的臉色,也知道闖禍了,一路上悶聲不吭,直到回了家,才問起怎麽回事兒。
我隻得簡單把事情給她說了,小姨聽了我的事兒,氣得直發抖,“這不是要斷你們謝家的根嗎!”說著她又想起自己剛剛扯氈子,氣得直打自己的手,“讓你手賤!”
我爸歎了口氣,“這都是他小子的命,你別愧疚。”
小姨一聽這話,著急忙慌的抓著我爸,“姐夫,到底是誰啊,這麽造孽,借著女鬼來害謝家!我姐可就小廣這麽一個孩子啊,你要是連他都保不住……”
“行了!我比你清楚!”我爸煩躁的推開小姨,自己上樓去,直到晚上都沒下來。
小姨是個普通農村女人,也幫不上什麽忙,隻能帶著我去祭拜我娘,我娘是難產而死,不算好死,而且死的時候還年輕,農村的風俗,沒滿六十死了的人叫短命,一般不讓葬入祖墳,更有甚者連棺材都沒有,草席一裹,往河溝裏一丟了事。
我爸雖然似乎不待見我娘,但還沒造孽到那種程度,隻在屋子後麵挖了個坑,把我娘安葬了。
屋子後麵是竹林,每年除了忌日,我爸一般不讓我過來,是以這次過來,地上的竹葉都蓋到了一尺厚,踩著哢擦哢擦的響,墳頭都快給竹葉蓋沒了。
小姨一看到這樣,再多的愧疚都沒了,嘟嘟囔囔的抱怨我爸,說當初我媽一個大姑娘嫁進謝家,福沒享幾年就莫名其妙的去了,我媽還給謝家留了條血脈,居然連個好的燒埋地兒都沒有。
我聽著小姨的抱怨,心裏也不是滋味兒,隻默默的扯墳頭上的草,要是我真躲不過七天,讓陰差勾了魂,下去一定好好孝敬我媽,彌補我爸做的這些沒良心的事兒。
我胡亂想著,有一下沒一下的扯草,突然摸到一塊冰涼的東西,本能的低頭一看,不知從哪兒來的一塊灰白墓碑,上麵赫然刻著“王源之墓”四個字!
而且更恐怖的是,墓碑居然在嚓嚓的響,不住的掉灰,像是有人在一下一下的鑿刻,沒一會兒,一張猙獰的鬼臉就出現在墓碑上,和王源那張老臉一模一樣!
“還我命來!”鬼臉一出現,立馬大吼一聲,像索命一樣的呼嘯,整張臉不斷的扭動,飛快立體,形成了一個腦袋,想要脫離墓碑的束縛。
而且更可怕的是,墓碑的動靜還沒停,嚓嚓嚓的一直響,王源的身子正在浮現!
“啊!”我驚叫一聲,嚇得肝膽俱裂,王源從陰間上來找我了!
我隨手抓起一截斷竹,像瘋了一樣的往墓碑上打,就這麽一會兒功夫,王源的臉已經脫出墓碑,還凝出了腦袋,再過一會兒,它還不得吃了我!
“小廣!你幹什麽!你瘋了!這可是你娘的墳!”對麵小姨憤怒的大吼,我抬頭一看,小姨身後居然懸著一個腦袋,赫然也是王源!它也在張嘴大喊,“還我命來!”
“閃開!”我生怕王源找小姨的麻煩,扯著斷竹就朝她身後砸去,誰知還沒打下去,小姨便驚恐的大吼大叫,飛快的往回跑,“姐夫!小廣瘋了!”
不!我沒瘋!是有鬼!有鬼來索命了!
小姨在跑,可她身後的人頭卻越來越近,居然直接咬住了小姨的頭發,我明顯看到小姨的動作一頓,仿佛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扯著她一樣。
“臭小子!你瘋了!”就在我著急要打掉小姨身上的人頭時,突然遠處傳來一聲厲嗬,我隻覺得太陽穴被什麽東西紮了一樣,腦袋一片空白,然後便人事不知。
等我有意識的時候,隻覺得周圍一片霧沉沉,像是下霧的淩晨三點,又詭異又陰森。
我不知所措的四處望,沒有人,沒有鬼,什麽都沒有,可突然,我隱約聽到什麽聲音,那聲音越來越近,是嗩呐和鑼鼓的聲音,吹吹打打的過來了。
我往那個方向一看,吹吹打打的隊伍後麵,四個漢子抬著一頂紅轎。
紅轎抬到我麵前了才停下,它一落地,周圍景色一下子就變了,前麵突然出現神龕,下麵我爸坐在左手邊,右手邊的太師椅上居然放著靈位!上麵赫然是我娘的名字,到處都是紅彤彤的一片,上有天地,下有二老,這是喜堂!
就在我觀察周圍的時候,突然我身後傳來一陣聲音,一拜天地!我頭像是被誰壓住了一樣,直接就拜了下去。
然後二拜高堂,夫妻對拜,我既不能反抗,也不能說話,被迫和一個不認識的人成了親。
第三拜拜完,身後那聲音一句“禮成!”我便覺得身上的力氣像是被完全抽走了一樣,整個人累得仿佛跑了幾十公裏。
就在我累的不行的時候,剛剛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