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獻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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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縣令說完笑了笑,完全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麽不得了的話。
然而一旁的親衛和年輕縣令卻是齊齊變了臉色。
郭知宜揮了揮手,親衛們垂首斂眉地退了下去。不知道老縣令說了什麽,那位呆若木雞的年輕縣令也迷迷頓頓地避開了他們,回到滿地狼藉的山寨裏處理後續的事情。
“大人可知,邸閣縣的縣令今天為何沒有出現在這裏?”郭知宜和老縣令悠閑地向人少的地方走去,言談舉止隨意地仿佛兩個相知多年的老友。
“這也是下官想問貴人的。”老縣令道,“貴人自邸閣而來,應知邸閣之事。”
“哈哈哈,”郭知宜一笑,“大人和在下都是心清眼明的人,沒有必要打什麽啞謎。在下有一個問題不解,還望大人賜教。”
老縣令捋著花白的胡子,“貴人請講。”
郭知宜手指點了點,“邸閣,白潭,連城,老竹山下的這三縣離得如此之近,難道大人真的一無所察嗎?”
老縣令手上的動作一停,眼神在虛空某處凝滯了一瞬,歎著氣點了點頭,“下官知道。”
郭知宜眼瞼垂下,無意識地捏了下指節,發出一聲低低的“啪”聲,“看大人的態度,似乎不覺有異,難不成……大人和邸閣縣令是一丘之貉(hé)?”
“有一樣的地方,也有不一樣的地方。”老縣令搖了搖頭,抬起眼望向遠處青白的天幕,混濁的眼睛裏淺色的光點浮動,“貴人知道什麽叫人間疾苦嗎?”
郭知宜側目看向他。
——
白潭縣衙門的監牢八百年來第一次出現了住房擁擠的困境。
“嘖嘖,好慘哦。”郭知宜蹲在牢外,捧著下巴含笑看向形容狼狽的楚拾戈。
楚拾戈吐出一口血水,嗤笑:“堂堂郡君,專程來看我一個階下囚,真不知道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郭知宜擺了擺手,謙虛道:“沒有沒有,這一輩子就夠。”
楚拾戈愣了一下,皺眉:“郡君什麽意思?”
郭知宜:“聽說你過去有從戎的誌向?”
“那又如何?”楚拾戈翻了個白眼。
郭知宜垂眼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道:“所以我很好奇,你的指甲怎麽弄的?比京城的夫人千金們手上的都好看。”
楚拾戈嗖得縮回手指,瞪了郭知宜一眼,“要你管!就不告訴你!”
郭知宜笑眯眯道:“那你現在還有從軍的意向嗎?”
“沒有。”楚拾戈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郭知宜,轉過身背對著郭知宜,“不去。”
郭知宜站起身,垂著眼瞼看頭發淩亂、衣衫襤褸的楚拾戈,“如果你願意從軍,或有一線生機,否則,你必死無疑。”
楚拾戈不屑地笑了笑,“我可不相信,高高在上的皇族貴女會這麽好心地幫我一個山賊?”
郭知宜不疾不徐道:“你不想活著嗎?”
“所以要我從軍?”楚拾戈哼笑了一聲,譏誚道,“如果是在五年前,郡君給的這個選項,對我來說根本就無法拒絕。但現在……嗬。”
郭知宜沒想到會碰到這麽一個答案,“為什麽?”
楚拾戈角度很小地轉過頭看向郭知宜,天光在他深刻立體的五官旁投下暗色的影子,“我想活著。”
“真正地為自己活著,哪怕隻有一天。”
沉默在冷幽幽的牢房內外鋪展。
“人生如戲,江山如戲台,劉家人唱罷你們郭家人接著唱,亂糟糟的,有什麽區別呢?從軍又如何?做你們郭家的家奴?別了,這樣被控製著渾渾噩噩身不由己的日子,我已經過夠了。”楚拾戈臉上的陰柔不見,徒餘淡淡的落寞和深沉。
郭知宜平靜道:“如果我能許你一個太平盛世呢?”
“哈哈哈哈哈哈。”楚拾戈笑岔了氣,“夢裏嗎?”
“天下之勢,分久必合。”郭知宜聲調平平,“總有一天,總會有人,一統海內,建立一個天下百姓都能安居樂業的繁盛王朝。”
“郡君不用和我說這些沒用的,”楚拾戈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我不管郡君是被誰忽悠了才特地跑來說這些有的沒的,還是郡君另有所圖,都算了吧,讓我樂樂嗬嗬地等死,高高興興地享受最後幾天活頭,好嗎?”
郭知宜閉了閉眼,放棄了一肚子的遊說之詞:“好。”
——
“郡君?”陸韶看見郭知宜從牢裏出來,伸手擋了一下外麵刺眼的陽光,“郡君為什麽忽然要幫楚拾戈呢?他知道的東西有限,對我們要查的事情沒有多大用處。”
“不是有用沒用。”郭知宜無奈一笑,“就是忽然覺得……是非好像沒有那麽絕對。”
“嗯?”陸韶剛想問什麽,卻被外麵漸漸喧鬧的聲浪打斷了。
“處死他!處死姓楚的混蛋!殺了那群喪盡天良的山賊……”
郭知宜眉頭皺起,“外麵的人是?”
“是城裏的百姓,山上發生的事情傳開後,激起了民憤,不少百姓,尤其是家裏丟過女兒的百姓,都堵到了縣衙門口。”
郭知宜疲憊地按了按眉心,跟在陸韶身後往老縣令安排的住處走去,“回去,回去我再和你說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郡君!您可算回來了!”親衛臉皺得像包子似的,苦哈哈地迎了上來。
“怎麽了?”郭知宜解下披風,陸韶自然而然地接了過去,抱在懷裏往屋內放去。
親衛選擇性忽視了兩人的舉動,“郡君還是快去看看您讓弟兄們帶回來的那個小子吧。”
“關潼?”郭知宜想起昨晚被守門人交到自己手上的年輕人,“能夜視的那個小子?”
親衛點頭:“正是,那個看門的沒有說謊,關潼的那雙眼睛像貓一樣,在夜間看東西像在白天似的。”
郭知宜點了點頭,腳步一轉,到了關潼待著的房間。
“唔……啊……呃……”
門推開的一瞬間,正奮力咬著繩索的少年表情一僵,腮幫不甚明顯地收了一下,隨後若無其事地吐出銜著的繩子,臉色冷冷地瞪向郭知宜:“你是什麽人!快放開我!我可是老竹山的人!”
郭知宜一扯嘴角,“老竹山的人?”
關潼被對方的聲音驚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拖著拖到了縣衙的大門口。
聲浪如潮,一陣高過一陣,清晰地傳到了關潼耳朵裏。
關潼整個人都懵了。
“他們……他們在說什麽?”關潼的聲音裏帶著一絲顫顫的氣音。
親衛麵無表情地把從昨晚到現在的事情說了一遍。
關潼臉上血色盡失,喃喃道:“不,他們怎麽可以這樣,楚大哥不是……讓我去見她,我要見你們的主子,帶我去見她!”
“你想說什麽?”郭知宜斜倚在門邊,神色淡淡地看著關潼。
關潼表情焦急:“楚大哥是個好人,根本不是他們說的那種人。”
郭知宜:“擄掠民女的好人?”
關潼蹙眉道:“可是,就算不是楚大哥,還會有別人啊。五年前,老竹山上聚集了一大窩匪寇,他們才是真正的燒殺搶掠,每年死在他們手下的人何止數十人,連官府都奈何不了他們。後來還是楚大哥在他們寨子裏潛伏許久,配合著官府裏應外合,才把那一窩山匪一網打盡。”
郭知宜輕嘲:“所以後來,楚拾戈取而代之,成了新一個山霸王?”
關潼臉上帶著一絲迷茫和委屈,“可楚大哥沒有做壞事啊,那些被帶到山上的姑娘,都是事先和縣官打過招呼的呀!
就像河神獻祭一樣,他們每年送來兩三個姑娘,我們寨子裏的弟兄們會與山下的百姓和平相處,甚至在遇到戰禍的時候,還會出手相幫。相比五年前或者其他地方,楚大哥難道不算很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