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生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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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郭知宜環視了一圈,看著被攔住的層層人群,和他們那副被搶了媳婦似的打算拚命的架勢,心中生出幾分疑惑。
但視線停處的官差卻很快分走了郭知宜的注意力,“官府的人來得這麽快?”
親衛:“白小姐和陸大人昨晚連夜派人通知了附近三縣的衙門。”
郭知宜點了點頭,稍一思索,換了身男裝才往前院走去。
陸韶遠遠瞥見郭知宜走了過來,微愣,隨後,落在鬧鬧哄哄的百姓身上的目光漸沉。
拔刀聲齊刷刷地響起,親衛手中如雪的刀光瞬間把鬧事的百姓逼退了兩步。
但也有膽子大的:“他們是官府的人,不敢真的把咱們怎麽樣!不用怕他們!”
陸韶銳如鷹隼的目光瞬間鎖定了出言鼓動眾人的中年人身上,寒光熠熠的冷刃在誰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架到了對方的頸上,聲音裏透著漠然,“你可以試試,我敢不敢動手。”
“來啊……”中年男人強作鎮定,剛說了兩個字就被頸間的痛意嚇得一抖,餘下的一肚子話都憋了回去,雙腿發軟,渾身打顫。
一旁的衙役見狀抖了抖,小聲道:“兄弟,留手啊。”
陸韶仿若未聞。
親衛替他答道:“放心,我們大人有陛下的特許,連朝廷裏的官老爺們都動得,何況他不過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
親衛說話的聲音不大,奈何他附近人被陸韶的突然出手嚇得安靜了片刻,於是這句話便無比清晰地傳入了不少人的耳朵裏。
衙役默默地轉過了頭,悄悄離這群來曆不明但身份不凡的人遠了點。
“住手吧,陸韶。”郭知宜裹著白色大氅,緩步而來。
白色衣擺被微風輕輕拽了拽,在日光雪色間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
有匪君子,如磋如磨。
出塵的容貌和溫雅的氣質,和冷厲凶狠的陸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郭知宜嘴角噙著和煦溫暖的微笑,微微側身擋住了陸韶,“好了,有什麽事好好說,剛過完年,大家都高高興興的,還是不要見血的好。”
陸韶冰涼地掃了一眼中年人,像是不甘心地哼了一聲,動作飛快地收刀入鞘,麵容冷硬地立在一旁。
郭知宜回頭,問道:“這位大伯可願意好好同在下一敘?”
有了黑臉的陸韶在前,再對上看似溫溫和和、好說話的郭知宜,中年人除了連連點頭什麽都不會了。
“大人,臨近兩縣的兩位縣令到了。”親衛恭敬稟報。
郭知宜麵色不變,“請兩位大人稍等片刻。”
親衛毫不遲疑:“遵命。”
無形之中裝了一把的郭知宜微笑轉身,“這位大伯,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
中年人:“……”瑟瑟發抖。
周圍的人彼此觀望了幾眼,都沒敢再吵嚷。
“敢問,眾位鄉親們為何出現在此?”郭知宜的視線輕輕地掃過附近的一圈人,最後在中年人身上駐足。
中年人抖了一下,外強中幹道:“你們為什麽出現在這裏,我們就為什麽出現在這兒!”
郭知宜神色平靜道:“我們是為民除害,才會出現在這裏,大伯你們呢?”
中年人看著不遠處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山寨眾人,粗糙的臉上浮現出一層出離的憤怒,卻又因為畏懼而死死克製著,咬牙道:“為民除害?好一個為民除害!那就是你們要除的害?”
中年人指著被綁起來的山寨眾人向郭知宜厲聲質問。
郭知宜順著中年人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表情沒有絲毫變化,“難道不是嗎?”
“不是!”
“才不是呢!”
“楚大哥是好人!”
“錯了錯了……”
中年人還沒說話,旁邊的人倒是七嘴八舌的說上了。郭知宜被雜亂的聲音吵得腦子裏嗡嗡作響,無奈地捏了捏眉心,“你們這麽多人都說,我怎麽聽得清。”
然而,郭知宜的聲音很快就被壓下去了。
唰——
“閉嘴!”陸韶的拔刀恐嚇見效很快,說話的眾人眼神畏懼地瞅了凶相畢露的陸韶一眼,不情不願地閉上了嘴。
終於安靜了。
郭知宜在心裏釋然地一歎,而後打起精神看向剛剛的中年人,“還是這位大伯來說說吧,胭脂刀楚拾戈怎麽就不是禍害了?”
中年人挺直腰板,振振有詞:“雖有山匪之名,卻無盜搶之實;雖有賊寇之名,卻有庇護百姓之實。這樣還不夠嗎?”
郭知宜眉頭微動,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楚拾戈,低頭想了想。
見狀,圍觀的人紛紛忍不住替楚拾戈說話,“前幾個月汴梁那邊又打了好幾場大仗,到處都是亂兵,那些人才是真正的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要不是有楚大當家的坐鎮老竹山,打退了好幾波零散的流兵,咱們附近的鄉裏鄉親早就被亂兵給殺幹淨了!”
“就是就是,陳州城那樣的大城都被燒得隻剩個渣子了,要不是有楚大當家的,隻怕我們的下場比他們好不了多少。”
“就算大當家的收我們錢,那都是我們樂意的,何況大當家的很少收我們的錢呢。”
“楚哥哥劫富濟貧,是大俠,你們這些人是非不分黑白不辨,才是壞人呢!”
或蒼老或稚嫩的聲音,高高低低地在郭知宜耳邊響起,陸陸續續地拚出了楚拾戈在鄰裏鄉親心目中的偉岸。
郭知宜不知道該說什麽,在心中自嘲一笑,派人把楚拾戈提了過來。
郭知宜拍了拍被塞住嘴什麽話都說不出來的楚拾戈,笑眯眯地看著眾人,又問了一遍,“你們說,這位胭脂刀不是壞人?”
眾人看見楚拾戈,神情更加亢奮,爭先搶後地把剛才的話說了一遍。
郭知宜微微一笑,拿掉了塞著楚拾戈的布團,“大當家的怎麽說?好像是本大人冤枉你了?”
楚拾戈一哂,眼神輕蔑地掃了一眼圍觀的人,“事到如今,我已是窮途末路,橫豎都是一個死,我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了。”
楚拾戈目光緩緩在聞訊趕來的鄉親身上掠過,不留情麵地嘲笑道:“一群傻子,我不過就是找了幾個認識的人扮成亂兵,演了一出戲,他們還真信了。”
“不過,也多虧他們這麽好騙,我們寨子才能壯大得這麽快,搶劫來往商旅,有人幫忙,官府上山剿匪,也有人報信!還我們不向他們要錢?哈哈哈哈,他們怎麽都想不到吧,全靠擄掠這裏的年輕女孩拿出去賣,就夠我們花的了,哈哈哈哈。”
晴天霹靂。
圍在外麵的百姓俱是一臉猝不及防地茫然呆滯,難以置信以外還帶著一絲灰敗的神色。
“大當家的……你你你在說笑呢吧?”
“是啊,楚哥哥,你是被逼著這麽說的,對嗎?”
“楚大當家的,這是假的吧……”
愕然的百姓懷著最後一絲希望,用近乎祈求的態度微弱地問道。
迎接他們的是一聲嗤笑。
眾人漸漸心涼。
郭知宜深深地看了楚拾戈一眼,很快移開目光,繼續往圍觀百姓搖搖欲墜的信心上拍擊,“那些就是被山寨裏的匪寇抓上山來的姑娘,人證物證俱在。”
“之前附近各縣丟失的姑娘也都是被他們擄去的,現在生死不明。”
郭知宜聽見人群中開始傳來低低的啜泣聲,心知大勢已定,輕嘲一笑,轉身看向已經立在旁邊多時的兩個縣令,“兩位大人,可以把犯人捉拿歸案了?”
兩位縣令沉默地對視了一眼,先後輕歎了一聲,“確實。”
郭知宜往後退了一步,“那就請兩位大人快把他們帶走吧。”
從交口稱讚到人人喊打,隻是一夕之間的事情。被憤怒衝昏頭腦的人群,立刻向罪惡之源無理放肆地發泄起了自己的憤怒。
石塊兒,雪團,枯枝敗葉,齊齊向楚拾戈招呼去,一會兒就把人砸的頭破血流。
郭知宜看著眼前的這幕亂象,周身的溫度驟降,聲音裏帶了一絲怒意,“還不快把他們帶走!”
“是是是。”衙役們一邊費勁地攔著憤怒發狂的人群,一邊手忙腳亂地把人往山下押去。
年長的那位縣令見狀,沉沉歎息了一口氣,“從來世人心易變,一朝春雨一朝寒。”
“此話怎講?”郭知宜回眸問道。
縣令抖了抖眉毛,蒼老的容貌愈發深刻,眼裏流露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悼念之色,“下官隻是看到熟悉的場景,一時有感而發。”
“熟悉的場景?”
“是啊,和今日神似的場景,唯一的不同就是事情的主人公不同。”
郭知宜問道:“過去也發生過這樣的事?”
老縣令嘴角勾起,像是想起往事時的微笑,更像是渾不在意地嘲笑,“是啊,五年前發生過同樣的事,隻不過那個時候站在姑娘這個位置的,是楚拾戈。”
郭知宜瞳孔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