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知更鳥走出了病房, 輕輕地帶上了門。走廊上慘白的白熾燈照亮了他微微凹陷的臉頰, 也讓他的雙目在額前長碎發的陰翳下變得尤其幽邃。他將後腳跟在病房門前的地板上緩緩蹭了蹭, 然後慢步朝著走廊的另一頭走去。他抬起了嘴角, 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


  走廊裏一片寂靜,一時間沒有任何人阻止他的擅自離開。一個個帶血的腳印從病房門口的白色瓷磚上延伸而出。


  很快, 知更鳥就逛完了大半個精神病院, 停在了一個樓道的入口處。


  “有人嗎?”他慢悠悠地將目光從上一層的樓梯道挪到了下一層的樓梯道上, 笑著問了一句。相比像個啞巴一樣的先前,此時他已經能夠流暢地說話。


  樓梯道上空空蕩蕩的,隻聽得到他的回聲。


  “沒有人啊。真遺憾。”知更鳥憂愁地歎了一口氣,低頭往自己的病號服上看去。在看到原本幹淨的藍色條紋上暈出的大片紅色時,他的神情就更憂愁了。


  “嘀嗒”


  一牆之隔的下層樓梯口處,一滴汗落在了地上。樓梯口門的內側,一個女人焦灼地攥著滅火器的壓把與噴嘴, 背靠牆壁,緊緊盯著門與牆的夾縫。


  聽到來自樓梯道的聲音, 她開始用抵著門板的手臂無聲地將門閉上。看著通往樓道的門緩緩閉合,她悄悄舒了一口氣。可這口氣才舒到一半, 就被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裏。


  因為一隻勁瘦的手按在了門邊, 用毫無滯塞的速度將門推了開來。


  女人壓住嗓子裏中的顫抖,用力按下了壓把。可她期待中的場景並沒有出現。即使她已經將壓把摁到了極限, 麵前的人也毫發無損。


  “為什麽?”她不敢相信這樣的現實,喃喃道。


  “是啊,為什麽呢?”推開門的知更鳥笑了笑, 打了一個響指。女人手中的滅火器應聲消失。


  女人忽覺雙手一輕,她僵硬地低頭看了一眼,便發現原本還拿著滅火器的雙手竟然瞬間變得空無一物。除了身後這堵擋了她生路的牆,她已無所依憑。


  她的情緒徹底崩潰了,看著麵前渾身是血的知更鳥尖聲控訴:“枉李院長那麽對你,知更鳥,你就是這麽回報他的嗎?”


  知更鳥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聞言,不慌不忙道:“我想你認錯人了,我是黑醫生,可不是什麽知更鳥。”


  “不管你是誰,李院長要是知道你是這樣的人,一定會後悔收留你!”女人向前啐了一口唾沫。


  知更鳥,也許應該說是黑醫生,黑醫生輕而易舉地就躲過了這一輕飄飄的襲擊,用力鎖住了女人的喉嚨。他用閑置的一隻手拍了拍女人因為呼吸困難而發紅的臉,滿目憐憫道:“可惜,這位女士,你沒有明白我的話。還對我抱有隻有知更鳥那個蠢貨才有的無謂期待。不過最遺憾的是……”


  黑醫生皺起眉頭,賣了個關子,才拖著嗓子繼續道:“出於對女士的尊重,我原本不想這麽粗暴,隻是剛剛你拒絕了這個機會。所以對不起了。”


  說話間,他從腰尖抽出了一把泛著冷光的手術刀。由於手術刀刀刃的極高鋒利度,他的腰上隨著這一動作出現了一個薄薄的血口子。他看也不看,把刀向上一拋,然後反手握住,刀尖直刺女人的頸動脈。


  “啊,對了,還有一件事。”中途,他目光一亮,又將原本對準女人勁動脈的刀鋒移向了鎖骨。女人麵色泛紫,已然處在窒息而死的邊緣。


  “失禮了,女士,我差點就忘了讓你在支離破碎前清醒過來了。”黑醫生稍稍鬆了鬆手上的力道,語氣真誠地道歉。


  女人無力地扒著黑醫生的手,目光仇恨,說不出話來。


  黑醫生置若罔聞,他惡意地彎起了唇,直視著女人的目光說道:“你知道那被你們視為文明之敵的基因病的真相嗎?當然了,你不知道,我會告訴你的。“


  “我告訴你,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麽基因病,有的隻有你們這整個愚昧種族的自欺欺人。那些人猝死,從來不是因為什麽基因病,而是因為靈魂出竅。”


  “這個世界上還有另一個更高層次的文明,你們的命、你們的靈魂,不過是他們培養出來的、維續文明成果的能源而已。你們是什麽名字,什麽性格都不重要,一個‘N能源’的統稱就能概括你們所有人。”


  “換句話說,在更高存在的眼裏,你們的命,什麽都不是呢。可以被隨意支配,可以被隨意粉碎,可以被隨意利用。甚至你們的文明能夠發展至今,也是因為來自上麵的那個文明完全不把你們放在眼裏。畢竟,誰會對一隻螞蟻的掙紮上心?”


  看出女人神情中的驚疑,黑醫生一挑眉梢:“怎麽,不信?女士,在我出現在你麵前的時候,你就應該對你們上麵的那個文明深信不疑才是。還是說,缺氧已經讓你的大腦失去了思考能力?”


  說到這裏,黑醫生不悅地撤了手,任由女人脫力地滑落在地。


  “不可能……不可能!”女人雙手撐著地,無助地喘息著。


  “沒什麽不可能的。為了無意義的安全感抗拒真相,你的無知讓我很難過。”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女人,再次打了一個響指。刹那間,原本還安在門框上的那扇門,便像是被未知之物吞噬了一般消失無蹤。


  女人的身體因為恐懼而顫抖起來。


  “沒錯,沒錯!”黑醫生舔了舔下唇,撫掌讚歎:“恐懼就對了,這就是真相,令人恐懼卻清醒的真相。你應該能感到高興,這是你告別無知的第一步。好了,女士,接下來就是第二步了。也許死前最後一刻你會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雖然隻是在回憶的倒影裏。”黑醫生意味不明地補充了一句。


  說話間,黑醫生捏緊了手中的手術刀,向著女人的頸動脈斬去。女人滿頭大汗地捂著脖子,卻難以捂住從中流逝的生命。


  “痛嗎?不怕,人活在這世上,總是需要痛感的。”黑醫生緩緩站起了身,聲音中透著詭異的溫柔,“隻有在擠壓與衝突中的痛才能讓人清醒,才能讓人看清自己的人形。痛苦?不,你應該像我一樣,感到非常快樂才是。隻有在不斷的抗爭與持續的痛感中,才不會被內裏的決裂湮沒,才不會活得——不成人形呢。”


  女人最終失去了生息。黑醫生聳了聳肩,轉過身,繼續尋找著他的下一個目標。


  沒過多久,他的步伐頓住了。他的麵前是一座牆,牆上掛著一幅藍天白雲的裝飾畫。黑醫生注視著那朵雲,目光有一瞬的懷念。


  醫院別處的角落裏,藏匿著瑟瑟發抖的人們。幾千年來紮根他們心靈的基因病已經變成了一種另類的信念,他們還不知道基因病的真相,還不明白他們的文明之上,尚有另一個文明。


  所有人都在黑夜中蹣跚,所有人都在迷茫中行走。希望是顛沛流離的。無數先輩在深淵中擎起它,又在深淵中倒下了。殘存於世的人們在角落裏小心地活著,除了活著,他們幾乎沒有了其他的要求。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在另一個文明的眼中,他們用一生去敬畏的生死,隻是無關緊要的存在。


  ……


  地府寒食節。


  紀河清快步越過漫天的N能源煙花,插入了一群穿著雲紋長袍的青年中間。他一把拽過其中一位紅衣青年的領子,一拳頭砸上去。旁的人皆訕訕然四散開,一副不敢蹚渾水的樣子。


  “裘建修,你什麽意思?”紀河清一拳下去,滿麵怒容地質問。


  “什麽什麽意思,放個煙花而已,管的還挺寬!沒了你那天曹爹,你什麽都不是!”裘建修也是個硬骨頭,就是挨了打,照樣開口嗆道。


  “一罐的N能源,可是數十條人命!”紀河清咬牙道。


  “哈!你管這叫人命?哈哈哈哈哈哈哈”裘建修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就是受製於人,也笑得張狂。


  “為了尋歡作樂殺數十條人命,我不覺得這有什麽好笑的。”紀河清鐵青著臉掐住了裘建修的脖子。


  “掐!你有本事就掐死我啊!你爹在朝廷裏處處樹敵,你要是真掐死了我這地曹世子,就是讓你爹徹底和今上、和五曹撕破臉皮!”裘建修被掐得青筋暴起,神情卻半點不慌亂。


  紀河清深呼吸了一下,狠狠甩開了裘建修。


  裘建修捂著嗓子咳了一會兒,等呼吸稍緩後便直諷道:“人命?真是好笑,堂堂天曹世子,剛去畜生紮堆的地方瞧了一眼,就被那幫畜生策反了?你不會真以為那些畜生長了一副人形就是人了嗎?不管是什麽形態,畜生到底是畜生!我看啊,你與其幫那群畜生說話,還不如和那幫賤民虛與委蛇,好歹顯得不那麽蠢一點。”


  “張口閉口畜生賤民,這就是世家子弟的教養?他們有意識有思想,我能夠感受到他們之間的情感交流,他們根本就不是畜生!是和我們一樣的人!”紀河清麵無表情道。


  “見人便動手動腳,這就是紀府的教養,嘖,真是百聞不如一見。至於那些無憑無據的東西,你怎麽感受,靠想象嗎?醒醒,它們不過是一群啞巴,情感交流這種事情怕不是隻能在你的夢中實現了吧。”裘建修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毫不相讓,


  “而且就算如你說的那樣,它們中的很大一部分可是我們用試管培育的,是我們用寶貴的資源讓它們的大部分從一團什麽都不是的混沌中誕生了意識,如果不是我們,它們根本就不會有生命。既然受了恩惠,理應付出代價,能成為我們地府的運行能源,也是它們三生有幸。”


  “三生有幸?這對它們來說,是無妄之災!我們沒有資格決定一個啟了靈智的種族的命運。”紀河清攥緊了拳頭。


  “說得輕巧。N能源事關我族安危,事關地府存亡。你不會不知道吧?要是現在撤了所有的N能源工廠供應,整個地府,整個陰界不出一年就會崩塌,就會從這個世界消失!難不成你會因為同情能源而自取滅亡?然後勸說全種族都和你這個瘋子一樣去死,去成全那些壓根不是人的玩意嗎?”


  裘建修冷笑一聲,繼續道,“真可笑,你想成為它們的救世主?你以為你是聖人嗎?我看你是叛族,是地府的恥辱!為了區區能源對抗自己的種族,簡直不可理喻!”


  “總能找到共存的辦法。這世上還有其他能夠支撐陰界的能源,隻要找到正確的開采方法,提高利用率,我們就不用殺那麽多人!”紀河清據理力爭。


  “N能源是唯一現成的、利用技術成熟的能源,憑什麽不用?憑你紀河清的一張嘴?”


  “可這也是無數條命!你就沒有一點良知嗎?”


  “良知?紀河清,我拜托你搞清楚,良知是對同類而言的,我們才是世界的靈長,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即使他們真如你所說的,誕生了意識,也不該是我們同情的對象。你是陰界的人,代表的應該是陰界的利益。你這不叫良知,叫愚蠢!還有,這話你對我說可沒用,有本事你和今上說去!再不濟你和你爹說去。你爹的心腹可就是N能源工廠的監管人,你還能和你爹對著幹不成?”


  紀河清目光一暗,當即禦劍朝著紀府而去。


  裘建修抱著臂站在原地,神情陰鷙地瞥了瞥嘴,一腳踢翻了眼前用N能源特質的煙花罐頭。


  對受先輩庇護的,盛世的子民來說,他們不知連生存都舉步維艱的絕望,隻知煙花絢爛美麗,隻嫌快活不夠。他們刻意忘卻了那為了他們的命,被無限擠壓著生存空間的另一種族。他們是世界的中心,他們理所當然地享受著從另一個文明的命上榨出來的安平盛世。


  ……


  紀府。


  紀漢廣書房。


  書房外掛了八十一條靈力織就的示警線,線上係著傳訊鈴鐺。一道疾風急吼吼地驚動鈴鐺,穿過戶牖,吹起了案上平鋪白宣的一角。


  案前,一個相貌威嚴凶悍,周身的氣質卻端直溫潤的中年男子正執著一支毛筆,揮著藍色雲紋的袖子,在白宣上寫字。紀漢廣書房裏的人,自然是紀漢廣。


  當第一縷風觸及毛筆上的毫毛,紀漢廣的麵上就有了然之色。他當即擱了毛筆,用翡翠三趾龍鎮紙鎮在紙頭,語氣慈和地問了一句:“今天怎麽有空到我這兒來了,河清?”


  疾風入門的同時,一道身影出現在了書房中。這身影著一身不容半點塵埃的樸素白寬袍,頭頂的冠帶得不偏不倚,當前的神色算不上好看。


  而能在地府大將軍、六案公曹之一紀漢廣的書房中做到這般來去自如的,便隻有他唯一的子嗣,紀河清。


  “父親,您早就知道了吧。”紀河清單刀直入。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紀漢廣不緊不慢地反問了一句。這讓他看起來很平靜,平靜得好像二人是在探討一個無關緊要的話題。


  但紀河清知道,這絕不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話題,他手中提著一把收了鞘的劍,身上的鋒利卻並沒有一並收進去:“可這是一條條人命!您就那麽無動於衷嗎?”


  紀漢廣搖了搖頭,如每一個合格的長者一般,耐著性子引導:“河清,身居高位,輕舉妄動乃大忌。”


  “我不想知道什麽大忌,我隻想知道為什麽!”紀河清打斷了紀漢廣的說教。


  “為什麽有那麽重要嗎?”紀漢廣的聲音依舊不疾不徐。


  “有那麽重要?嗬,人命關天,您問我重要……”紀河清用袖子籠著手,麵無表情道,“小時候,是您告訴我不能曲學阿世,要守死善道、獨立不遷,也是您告訴我,要心存人間正道!現在我們在談的,難道不就是正道嗎?!”


  紀漢廣又搖了搖頭:“河清,人的目光不隻是向下的,也是向上的,身在高位,正道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


  鏘——


  紀河清雙手持劍,稍一用力,便從鞘中拔出了半口青銅劍。他將刃口對上,劍從對著紀漢廣與他自己,聲音平靜:“那您說,還能多複雜呢?像這口劍,本不過直來直去,劍身從未曲折,曲折的隻是濺在劍上的血。複雜的不是正道,隻是您的心吧,父親?”


  紀漢廣沉默了。


  紀河清歸劍入鞘,攥下虎口:“一直以來您在我心中都是個不會向任何不平事低頭的大英雄、大清流,嚴麵於權戚,鞠躬於萬民。可現在呢?高位、高位、高位!您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他眼眶微紅地看著紀漢廣,嗓音沙啞地喊出聲來:“我以為,您是最能理解我的!”


  “兒啊,理解與選擇,終究是不一樣的。選擇要考慮的,太多太多了……”紀漢廣古井一般默立於原地,半晌,低低歎了一口氣。


  “我不明白還有什麽要考慮的。”紀河清三步作兩步走上前,一掌拍在了案上,語氣憤憤,“道理是死的,人是活的。難道我們就要這麽繼續考慮下去,這麽裝聾作啞下去,看著他們泣血慟哭無動於衷嗎?那些替我們去死的人,又有何辜?!”


  翡翠鎮紙當即被震得粉碎,碎屑揚在二人之間。像是銀漢之隔。


  紀漢廣沒有立刻回答,他背著手轉過身,抬頭去看案後的掛字。看著白紙上那碩大的“義”,他放輕了聲音道:“之前你還小,有些事,是我沒有教好你。”


  他頓了頓,才繼續道:“這人啊,若是看得寬了,就需要無知了。因為有時候,無知才是規矩,才是王法。”


  “無知是規矩是王法?真是——”紀河清攥緊了拳頭,嗤笑一聲,“滑天下之大稽!”


  “若是果真如此,這粉飾太平的規矩,這迫害生民的王法,又算什麽規矩,算什麽王法?”


  “我告訴您,無知永遠不會成為規矩與王法。它隻不過是,愚鈍懦弱之人不敢直麵真相的借口!”


  紀漢廣再次沉默了。


  “您為什麽不說話?是因為心中有愧,無話可說了嗎?”紀河清漠然逼問。


  “你說他們何辜?”紀漢廣安靜地看著那個“義”,看著那個純粹的、沉重的、鋒芒畢露的‘義’,半晌,閉上了眼睛,“好,我今天就告訴你。”


  “對這個世界來說我們才是執棋之人,不是執棋之人卻想在棋盤上自主——”紀漢廣頓了頓,睜開了眼睛,緩緩轉過身。


  他的聲音鈍而有力:“這就是辜。”


  話音落下之時,紀漢廣的目光有如收攏了天地黃昏,一瞬間變得無比高大遙遠,遙遠得似乎成為了一個真真正正的、廟堂上的人。


  他沒有像紀河清這般持著劍,卻更像是持了劍的人:“如果我們的生需以他們的死為代價,不管他們有沒有靈智是哭還是笑,他們活著,就是罪無可赦!”


  一時間,空氣變得無比沉重。沉重得恍若廟堂裏天地眾聖的眼都落在了這窄小的居室裏,沉重得連一呼一吸,都寸步難行。


  紀河清的手上青筋凸起,他踉蹌著後退了三步,慘笑出了聲:“世人都道你紀漢廣斬窮奇,下邊疆,為民疏奏,乃真君子。”


  “原來哈哈哈哈,原、來、您、也、是、一、樣、的、啊。”他笑著,卻比哭還難看。


  笑完了,他一點點直起腰,滿麵寒肅道:“匹夫本無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他伸出一隻手臂,語帶輕嘲:“您看這世間,果真像是惡鬼橫行、見不得光的陰間。所有人都在替地府睡著,又有誰,替他們醒著?”


  紀河清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紀漢廣:“父親,有的人活著靠吃喝拉撒,有的人活著靠一根骨。有的人可以為吃喝拉撒低頭彎腰無數次,可對有的人來說,低頭彎腰就是要了他的命!”


  “爛掉的根不會因為路過之人瞎了眼就停止散發腐臭。人活一世,在昏聵裏渾噩度日,又有何用?”紀河清一字一頓道,“既然沒人替他們醒著,我來!”


  說到這裏,他一揮衣袖,當即向著書房外走去。


  紀漢廣沉默著沒有阻止,在紀河清走到門口時,他終於開口了:

  “河清,人世浩蕩,窮通相移,選擇即為放棄,得到即為失去,維護亦為傷害。這杆秤的一端,是我們,這杆秤的另一端,是他們。同樣是為了生存,你增加任何一方的權重,都會導致另一方趨於滅絕。你要清楚這一點。”


  “我會讓兩方平衡,而不是任何一方苟活。這才是我追求的正道。”紀河清隻是道。


  “即使這條路上,隻有你一個人?”


  “縱死無悔!”


  “好,好,好!”紀漢廣一拍桌子,泥塑像那般的城府終於破得徹徹底底,他看著紀河清決絕的背影喝道,“今天,你要是膽敢走出這扇門,作為紀家家主,我會將你從族譜除名!作為地府鼎司,我會對你頒布天曹通緝令!從今往後,這天曹世子,你就不必當了!”


  “隨便您。飽食終日昏碌之位,不坐也罷!”紀河清頭也不回。


  他走到門前,一把推開了緊閉的門扉。天穹極盡華麗的懸軌之光照進了這間在地府裏堪稱陋室的書房,將案後的黑白掛字映得色彩斑駁。


  一陣歎息自他的身後響起。


  紀河清仍未回頭,而在他看不到的背後,紀漢廣佝僂著肩膀,終究是彎了腰低了頭:“這是,我對地府的交代。“


  “作為你的父親,我希望你能走下去。如果有一天,後悔了,就回來吧。”


  “我兒,永遠不會是恥辱。父親這裏,永遠有你的容身之處。”


  紀河清閉了閉眼睛,咬牙邁出了門檻。


  作者有話要說:注:

  ①寒食節:又稱為“禁煙節”


  ②人類中心主義核心觀點:

  在人與自然的價值關係中,隻有擁有意識的人類才是主體,自然是客體。價值評價的尺度必須掌握和始終掌握在人類的手中,任何時候說到“價值”都是指“對於人的意義”。


  在人與自然的倫理關係中,應當貫徹人是目的的思想。


  人類的一切活動都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生存和發展的需要,如果不能達到這一目的的活動就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因此一切應當以人類的利益為出發點和歸宿。


  (本文不會對某些對錯做出絕對判斷,隻是提出思考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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