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心安

  “我還是勸你再想想，”黑桃惴惴不安地看了方年一眼：“真的犯不著那樣做，土狗很願意為你頂罪，而且，他也是拘留所的常客了，三個月，真沒什麽大不了的。”


  方年苦笑道：“我過不了自己這關。”


  黑桃從房間裏出來，坐在舞廳最後一排的沙發上，翹起二郎腿，點了一根細煙，抽了一會兒，才輕聲說道：“你要執意如此，那就走吧。”


  “走？”


  “我陪你去派出所。”


  方年笑了笑：“這才多大點事，用得著這麽生離死別的？今天早上還要跟我絕交，我說你也是幾十個人的小頭目了，怎麽心理素質還這麽差？”


  黑桃的臉微微紅了紅，但語氣卻變得嚴厲：“多大的事？你說多大的事？你是天才，以後注定屬於另一個世界，卻偏偏要跟我們這些社會渣滓混跡在一起。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天才被抓進監獄，人們會怎麽看？媒體會怎麽評價？”


  方年默不作聲了半晌，才忽然說道：“什麽算是另一個世界？我們都在蒼穹之下，隻是每個人選擇的生活方式不同，哪有什麽對錯，隻是求個心安罷了。”


  黑桃不語，方年頓了頓，繼續說道：“拿你來說，以你的談吐和打扮，我能看出來你小時候肯定生活在中產甚至大富大貴的人家，你說我屬於另一個世界，難道你不屬於嗎？但你卻偏偏選擇在燕穀橋這種地方混社會，我不知道你身上發生過什麽事情，我隻知道，你能做出這種選擇，是因為這種生活讓你舒服，比在家裏做大小姐還要舒服。”


  黑桃眼眸往上翻，看著天花板，過了一會兒，眼眶微微濕潤了。


  “願意給我說說你的故事嗎？”方年問道。


  黑桃搖了搖頭，站起身，用袖子拂了拂眼角，淡淡地說道：“走吧，我們去派出所。”


  到樓下，天已經蒙蒙黑了，陸陸續續有客人進來，紅鞋吩咐門口那個小弟先把場子照顧著，她晚點兒回來。那小弟眼睛沒離手裏的雜誌，點了點頭。


  在酒吧門口攔了一輛三輪，晃悠悠地駛到派出所，區政府門口那些靜坐的本地人已經散了。方年和黑桃走進去，辦公室的門緊閉，隻有值班室的燈還亮著，黑桃敲了敲門，那個小片警正在專心致誌看手裏的雜誌，竟然沒有聽到。


  黑桃加大了力氣，那小片警才猛然驚覺，看到黑桃，招呼道：“呦，桃姐，怎麽這麽晚過來。”一邊說話一邊打開門。


  這些片警和黑桃他們都是老熟人了，因此黑桃也不拘謹，說道：“小劉，就一個？王所長和老陳叔呢？”


  小劉活動了一下胳膊，接口道：“一下午都沒見到陳頭，不過王所長陪市局的人吃飯去了。”


  黑桃一怔，問道：“市局的人？”


  “是啊，我說狗哥這次也忒狠了點兒，連本地人都敢惹，他們現在正為拆遷款的事兒跟區裏扯皮呢，借著狗哥的事兒，非得捅上天了不可。市局下午派了兩個人過來，說要全權負責此事，狗哥這次要倒黴了。”


  黑桃瞟了方年一眼，不動聲色道：“有這麽嚴重？”


  這話其實是給方年說的。


  小劉連連搖頭：“比你想象的還要嚴重，這事兒要處理不好，那些本地人可能會借著這個契機，去市裏上訪。到時候拆遷款的事被抖摟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黑桃揉了揉額頭，沒說話。方年便說道：“土狗現在在所裏嗎？我們能不能見見？”


  小劉歉意地笑了笑：“我可沒這個權利，等明天吧，讓陳頭帶你們去。”


  兩人便從派出所裏出來，站在大門外的樹下，黑桃低聲道：“你要是自首，後果有多嚴重，應該明白了吧。”


  方年目視前方，心事重重地說道：“越嚴重，我就越覺得不能讓土狗替我擔這件事。”


  他在想陳曦那張定期存折，要不取出十萬給那家人賠了，息事寧人？但是，這錢可是陳曦工作這麽多年的全部積蓄，她拿出來是讓方年拍電影的，不是讓他酗酒打架的。


  但若是不賠，走程序，聽那片警的意思，市裏要拿這件事當典型，還是之前說的，蹲號子倒沒所謂，主要是時間耽擱不起。


  本計劃明年暑期檔把《喜劇之王》上線了，圈一筆錢，另外，盧欣那邊也拖不起，那妮子可是為主編的位子什麽事兒都做的出來，指不定幾個月沒消息，她把手裏的照片發出去，十年之內，方年就別想在這個圈子裏混了。


  正糾結著，忽然，遠處一道車燈照來，不多片刻，一輛警車停在了兩人身前。錯身而過的時候，那警車突然停下了，車窗搖下來，王所長通紅的酒槽鼻子從窗戶裏伸出來：“呦，這不黑桃嗎？大半夜來所裏，找你弟兄？”


  黑桃心裏咯噔一跳，看了方年一眼，隨即說道：“王所長，沒事兒，沒事兒，我們……”


  方年卻忽然深吸了一口氣，將黑桃打斷：“王所長，我們是專程來找你的。”


  王所長喝得有八分醉了，暈暈乎乎道：“你……你是？”


  方年一笑，自我介紹道：“我是桃姐的朋友。”


  “黑桃的朋友啊，”王所長咳了咳嗓子：“進來說吧，我先把車停下，堂堂一個派出所領導，酒後駕車，被人看到了，成何體統。”便踩住油門，緩緩駛入了派出所大院。


  車消失在門廊裏，黑桃很緊張地一把拉住方年的袖子：“你幹什麽？”


  方年頓了頓，輕聲道：“我先把土狗換出來，他是無辜的。剩下的事，我再想辦法。”


  黑桃急道：“你能想出什麽辦法。”


  方年搖搖頭，沒有說話，徑直往裏麵走去。黑桃快步跟在後麵，勸道：“這件事讓我處理，你安心拍你的電影，就當這一切都沒發生過，說真的，你犯不著這樣。”


  方年卻是不理。走到大院裏，王所長剛剛把車停好，副駕駛和後座上下來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想必就是市局來的客人。


  王所長酒氣衝天，路都走不穩，拍著其中一個男人的肩膀，笑道：“二位兄弟，來我辦公室，我這兒有兩盤好茶，一直沒舍得拆，今晚咱們一塊兒嚐嚐。黑桃，來，你也來，你們找我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