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白日夢
“自己拍？”陳曦沒明白方年的意思。
這時的華國，還沒有“獨立電影”這個概念，即使是在比這裏領先將近半個世紀的中國，也是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才出現的。
當時的中國剛剛改革開放，加上文化由屬於國家嚴格管製的行業，因此絕大多數資源都壟斷在國營性質的電影公司手中。
這種情況極大的束縛了電影人的創造性，因此，九十年代，以賈樟柯、陸川、婁燁等人為首的第六代導演，決定不依托任何發行公司，自己籌資並製作影片。
由於一些曆史的原因，這些獨立電影，最早期隻能在地下傳播，直到千禧年之後，私營電影公司成為主流，加上各地電影節的火爆，獨立電影才逐漸走上台麵。
方年前世拍的藝術片，就是典型的獨立電影，所有資金是他自籌的，目標也直指電影節而非院線，這兩點，也是大多數獨立電影的特質。
“沒錯，自己拍，我打算自籌資金，自己發行。”方年對陳曦簡單解釋了一下。
“這怎麽可能？”陳曦臉上浮現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隨後自問自答道：“這不可能，拍一部電影，是多麽浩大的一項工程，要多少人，多少錢，你不會不知道的。”
“這是可能的。”方年冷靜的說道。
這時，就連陳曦都覺得方年得了妄想症：“你在胡思亂想什麽？就算你真的籌錢把電影拍出來了，又怎麽發行？怎麽進院線？怎麽宣傳？你的片子，總不可能拍出來隻給自己看吧？”
方年歎了口氣，陳曦這個問題算是問到點子上了。
中國九十年代的獨立電影是藝術片，說直白點兒，幾乎算是導演的孤芳自賞，他們壓根就沒打算上院線，也沒打算賺錢，僅僅是為了藝術。
但方年對藝術毫無興趣，這部《喜劇之王》的目標很明確，就是上院線，賺錢。其實方年的野心更大，他想用這部片子把劉坤的《塵埃在黃昏時落定》擠下擂台，成為明年暑期檔的黑馬。
“我還是建議你再考慮下。”陳曦給方年沏了一杯茶：“我去給你買煙。”
門輕輕關上，方年獨自坐在陽台，陽光很柔順地鋪在地上，到處彌漫著暖意。
方年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張卡片，這是王馳民的名片，上麵印了一個九位數的電話號碼，方年隻需掏出手機，撥打過去，道個歉，他就會重新擁有十五萬。
手上的濕汗很快就將名片浸濕了。
半分鍾後，方年將名片撕成兩半，從窗戶扔了下去。
前一世，他已經受夠了低三下四、卑躬屈膝。
這一世，他再也不想繼續寄人籬下、阿諛求容。
他無法再從一個電影公司的最底層的小編劇幹起，靠著奉承上司、混圈子、討好影評人、陪投資人吃飯在娛樂圈立足，整天看那些大人物的臉色過活。
前世他受夠了這些，現在，他隻想依靠自己，從冰冷的生活裏殺出一條血路。
“咯噔”一聲鎖響，門開了，陳曦踩著一雙很可愛的熊貓拖鞋走進來，把剛買的煙放在茶幾上：“少抽點兒，我發現你煙癮越來越大了。”
方年的思緒被打斷，胸口的一腔熱血逐漸冷卻下來，他如同剛剛睡醒一般用力眨了眨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取出一根煙點上。
陳曦察覺到一絲異樣：“怎麽魂不守舍的？”
方年有氣無力地看了一眼窗外的陽光：“我還是決定自己拍。”
陳曦一怔，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沒有說出口，隻是趿拉著拖鞋獨自走到臥室，裏麵傳來一陣翻東西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陳曦走出來，手裏拿著一張定期存單。
“這是二十萬，我本來打算交首付用的，”陳曦微笑道：“你先拿著用吧。”
方年心裏一顫，推托道：“錢我自會想辦法，怎麽能用你的。”
“就當投資好啦，”陳曦把存單放在茶幾上，用煙盒壓住：“我的要求也不高，等你以後發達了，還我一套小別墅就行了。”
方年再難抑製住自己的情緒，他倏地站起，一把擁住陳曦，心裏有千言萬語，一時間竟說不出口，半晌，方才擠出兩個字：“謝謝。”
陳曦動也不動，任由方年把自己摟著，過了一會兒，她嚐試性地把頭靠在方年的肩上。
方年心中激起一片漣漪，他忍不住側頭貼緊陳曦的臉頰，陳曦的肌膚如同薄雲般柔軟。很快，他們吻在了一起，正當方年的手碰到陳曦緊身牛仔褲的扣子的時候，陳曦一把把他推開。
方年一愣，以為自己的動作有點出格了，正要道歉，陳曦卻嫵媚一笑，道：“猴急什麽，大白天的。”
她踮起腳尖，揚手拉下床簾，頓時，屋內的光線變得昏黃而柔和。
拉窗簾的動作將陳曦的身材暴露地一覽無餘，方年看著這凹凸有致的曲線，不禁癡了。一時間，他的第二重記憶被喚醒，想起以前孤獨地坐在教室最後一排，遠遠地看著講台上的高冷女神老師，卻未曾想到，未來會有一天，能與她相擁入懷。
想到此處，他忍不住又拿起煙盒，陳曦卻一把把他的手按住，咬著下嘴唇，輕輕說道：“這時候還抽什麽煙？”
方年心神一晃，一把拉住陳曦，兩人交纏在一起。
陽台、沙發、地板、床……每一個地方，秋天昏黃的光線都像水一樣濺起。
……
黃昏，兩人相擁躺在臥室的床上。
隨便聊著，話題自然而然轉到了電影上麵。陳曦望著窗外空調機箱上的麻雀，輕聲問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方年心滿意足地枕在陳曦平滑的小腹上，說道：“先找人，導演、美術、後期這些活我自己都能幹，但是攝影師和演員還得找。”
“錢怎麽辦？二十萬肯定不夠。”陳曦的語氣裏有一種哀傷。盡管對於方年的“白日夢”，她給予了力所能及的最大幫助，但在心底，她卻明白，這一切太難太難了，成功的可能性約等於零。
“錢……我再想辦法吧，也不知投出去的那篇小說怎麽樣了，如果能發表，應該可以預支不少稿費。”說到這裏，方年忽然想到，還有盧欣訛詐他的三十萬，心裏不禁一緊。
陳曦察覺到方年的身體輕輕抖了一下，忙問道：“怎麽了？”
方年不願對陳曦提起這事，便開了個玩笑搪塞道：“可能是……意猶未盡？”
陳曦一愣，隨即紅著臉笑嗔道：“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