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身無分文

  紅發女人越來越覺得麵前這個年輕人有妄想症了，她話都懶得再說，一甩袖子，鼓氣走出了玻璃間。


  但看得出中年人是真的很欣賞方年，他歉意地從兜裏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方年：“小方，我真的很喜歡你的劇本，什麽時候想賣了，隨時找我。”


  方年點點頭，和中年男人握了握手，後者留下一個歉意的微笑，轉身也離開了。


  方年看了一眼手上的名片，原來這個中年男人叫王馳民，是博塢編劇部門的負責人。把名片裝進兜裏，他歎了一口氣，也從玻璃間裏出來。


  大廳裏每一個都裝模作樣在專心工作，但方年感覺得到，所有的人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有輕蔑，有憐憫，但他也懶得理這些人，低頭往樓梯間走去。


  路過休閑區的時候，方年沒注意撞到了一個年輕女孩的身上，她手裏的咖啡灑了一地，還好沒有沾到衣服。那女孩罵了一句，快步走開了。


  方年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魂不守舍。


  無論如何，他剛才跟十五萬擦肩而過了。


  這些錢，原本足以讓他衣食無憂地在燕京生活好幾年，足以連載完《射雕錄》，寫出下一部劇本。


  但是，因為一時的衝動，他卻選擇了破釜沉舟。


  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麽，大概是那個紅發女人給他扔支票的時候，實在太像前世的妻子了，讓方年一時懊惱。也有可能是因為方年來這個世界的第一部作品卻被打入了冷宮，他有些不服氣。


  自己拍？豪言壯語說起來簡單，但做起來就沒那麽容易了，盡管方年是個經驗老道的導演，王馳民剛才說到“導演、演員、燈光、攝影”這些東西，他的確很精通，但是，精通頂什麽用？這些工作，還得人來幹啊。


  就算所有的工作方年一個人全攬了，但是演員和資金的問題怎麽解決？


  此刻方年的感覺就是，上帝難得地為他開了一扇門，結果，他腦袋還沒探到門外呢，上帝又把門給關了，順手還把窗子給拉上了。


  他垂頭喪氣的離開博塢大廈，走到停車場的時候，他看到劉坤和胡耀明導演坐進了潘升的豪車，專職司機拉著他們三人往東行去，想必是去什麽莊園會所之類的地方聊劇本去了。


  看著潘升的豪車消失在路的盡頭，方年才悵然若失地站在路邊打車。


  一輛出租車停在方年麵前，方年貓腰鑽進後座，說道：“陶然公寓。”


  司機是個話癆，方年一上車就喋喋不休地操著一口京腔臭貧：“呦，陶然公寓，那可是藝術家的聚集地，您又剛從博塢公司出來，肯定是個拍電影的吧？”


  方年毫無聊天的興趣，敷衍地點了點頭。


  司機眼睛一亮，說道：“我看您氣度就不是凡人，演員？還是導演？”


  方年隨口說道：“寫劇本的。”


  “編劇？”司機接口道：“呦，那牛啊，劇本劇本，一劇之本，全劇組估計都得圍著您轉。不過，說實話啊，現在的編劇真不行，寫的東西沒勁兒，我現在都懶得去電影院了，千篇一律，沒什麽意思。”


  方年沒接話，軟癱在椅子上，一臉惆悵地看著窗外。


  司機一看方年的表情，連忙道歉道：“我不是指您啊，您千萬別往心裏去，我也就隨便聊幾句普遍情況，您說說，我說的是不是實話？現在的電影，特效越來越花哨，演員越來越靚，不過，這頂什麽用啊，故事稀巴爛，誰樂意看啊？”


  方年看了一眼倒車鏡裏的司機，忍不住問道：“如果有一部電影，演員都沒名氣，也沒特效，但是故事特別有意思，你看不看？”


  司機想都沒想說道：“那當然看，誰去電影院不是圖個樂子？”


  方年微微一笑，轉頭望向窗外，又不說話了。


  現在還沒有午間交通高峰，路上還算暢通，二十分鍾後，出租車已經駛到了陳曦租的公寓樓下。


  “二十五。”司機從計價器上撕下發票。


  方年手往兜裏一摸，隻掏出幾塊錢零鈔，又翻遍了其他幾個兜，一共隻找出來十八塊錢。方年心裏一驚，他所有的錢都裝在身上，難道上個月找白貓預支的錢已經花的剩十八了？

  方年大手大腳慣了，從不記賬，沒錢的時候才會意識到錢的存在、仔細一盤算，還真差不多，買書、給廉租房裏添置東西，就花了好幾百，那天在醫院又幫黑桃墊了些，再加上平時花銷，的確是白貓給他預支的數。


  他不禁苦笑了一下，想到：“還拍電影？下一頓飯錢都沒了。”


  “師傅，我今兒出門沒帶錢，身上就十八。”方年歉意地說道。


  司機搖了搖手裏的發票：“呦，計價器是多少就得多少，我可沒權力給您打折。”


  “那我打個電話。”方年臉微微一紅，真是八塊錢難倒英雄漢啊。


  所幸陳曦在家，掛了電話，她匆匆跑下樓，幫方年出了車錢，由於耽誤了司機的時間，還多給了十塊錢小費。


  出租車離開之後，方年和陳曦並肩往電梯走去，路上，陳曦開玩笑道：“方大編劇，您都是博塢公司的簽約作者了，怎麽連車都打不起？”


  方年苦笑著搖了搖頭：“別提了，沒簽成。”


  陳曦一愣：“什麽意思？”


  “還能是什麽意思，就是沒簽合同，一分錢沒拿到。”


  “為什麽？”陳曦站定腳步，不可思議地問道。


  “這是一場戲，人家博塢公司早謀劃好了，胡耀文、劉坤和投資團是主演，你、我、方小剛導演、呂文導演、還有媒體團和評審團，咱們都是跑龍套的。”方年失落地說道。


  “什麽情況？”陳曦越聽越糊塗：“什麽主演跑龍套的？”


  “上樓詳說吧。”方年歎了一口氣。


  坐在小陽台上，方年享受著深秋溫暖的陽光，心裏卻像寒冬一樣凜冽。


  他對陳曦解釋了一切，後者完全不相信，她不相信博塢為了炒作一部戲，竟然排出了這麽大的場麵，就連方小剛和呂文導演都被利用了。


  “也不完全是炒作吧，博塢可能是想一箭雙雕，既炒作了劉坤，又能簽下好劇本。”方年說道。


  陳曦忿忿不平道：“你的劇本是這次比賽裏最好的，他們為什麽不簽？”


  “也不是不簽，他們想買斷，十五萬。”方年掏出煙盒，才發現盒子已經空了，便想下樓買煙，忽然又意識到自己現在身上隻有十八塊。


  “十五萬？”陳曦皺了皺眉：“那可以簽啊，少總比沒有好。”


  “這是我的第一部作品，我不想把版權讓出去。”方年把空煙盒揉成一團，往客廳的垃圾桶一扔。扔偏了。


  陳曦把目光從煙盒上收回來，說道：“你守著這版權有有什麽用？不如換成錢，至少你就不用住在燕穀橋那種地方了。”


  “我想自己拍。”方年擠出了一個毫無信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