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射雕錄
夜色如水。
出租車抵達了棚戶區，黑桃和司機把方年攙扶到出租屋裏，結了車錢，又給了司機二十塊辛苦費，司機歡喜地走了。門關上，世界陷入寂靜，隻聽見方年粗重的呼吸聲。空氣中彌漫著酒精的味道。
黑桃把方年攙到沙發上坐好，打了一盆熱水，幫方年洗了臉，又給他寬衣解帶，然後扶到床上躺好。
蓋上被子，微醺的黑桃也有些意亂情迷，尤其是兩人獨處在這樣一間小小的房子裏，尤其是窗外的月色朦朧，秋風沉醉。
她忍不住伸手捧住方年的臉，手心一片滾燙。過了一會兒，她深吸了一口氣，恢複了往日的冰冷，站起身輕聲道：“我先走了。”
剛轉過身，手卻已經被拉住，原來方年並未醉倒。他兩隻手拉著黑桃的小臂，喃喃道：“別走。”
黑桃心裏猛地一跳，愣了片刻，她複又轉身坐下，柔聲道：“我不走。”
方年把頭埋進黑桃的懷裏，含糊不清地說道：“以桐，你真好。”
黑桃心裏一疼，起身就想走，卻又忍不住問道：“以桐是誰？”
“你不是以桐嗎？”方年艱難地抬起頭，醉眼朦朧地看了黑桃一眼：“哦，你是桃姐，你不是以桐。陳以桐是誰？她是我前妻。”
“前妻？”黑桃一愣：“你不是剛二十一歲嗎？”
方年心裏一驚，意識到自己大醉之下，把兩重記憶混在了一起，頓時酒醒了一半，但腦子裏仍舊亂糟糟的，胡言亂語道：“對啊，我還沒結婚呢，我沒前妻。”
黑桃的心砰砰跳個不停：“陳以桐是你女朋友嗎？”
“不是，這個世界沒有陳以桐，陳以桐是誰呢？嗎的。”
黑桃便說道：“你醉了。”
方年點點頭：“是的，我醉了。”
黑桃輕歎了一口氣，扶著方年枕在枕頭上，說道：“我走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方年微微點了點頭，沒吱聲，黑桃便推開門出去了。一道月光傾瀉進來，旋即，門又關上，屋裏重新陷入了黑暗。
方年在黑暗中躺了好久，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隻聽見耳邊嗡鳴，似乎有數千隻蚊子飛舞。他被這聲音折磨地難受，最後隻能爬起來，打開燈，直挺挺坐在床上。“我恨前妻嗎？當然恨，但是，為何喝醉的時候會喊她的名字？我喜歡桃姐嗎？有好感但當然算不上喜歡，但為什麽卻舍不得讓她走？陳曦呢？陳曦現在在幹什麽？”思緒像燕江水一般在他腦海裏流淌，無論如何也停不下來。
過了一會兒，酒全醒了，方年忽然感到一陣難過，他想找個人說話，手裏的電話卻不知道該打給誰，最後，他隻能打開筆記本電腦，寫點東西，跟自己說話吧。
打開文字編輯軟件，空白的文檔上，光標閃爍不停，這時候，方才的無數道思緒卻又停止了，方年一句話也寫不出來。這種感覺讓他難受，最後，他想，隨便寫點什麽吧，不是要改寫“射雕三部曲”嗎？開始吧，反正也準備地差不多了。
借著酒意，方年打出了第一行字：《射雕錄》。
“第一回：風雪驚變。
錢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無窮無休的從臨安牛家村邊繞過，東流入海。江畔一排數十株烏柏樹，葉子似火燒般紅，正是八月天時。村前村後的野草剛起始變黃，一抹斜陽映照之下，更增了幾分蕭索……”
前一世方年把《射雕英雄傳》讀了三四遍，雖然做不到過目不忘，但開篇第一回仍舊記憶猶新，此刻又是大酒之後，思緒如飛，隻一個小時，他就敲下了數千字，說到郭嘯天和楊鐵心遇到了丘處機。
文字的力量使得方年漸漸平靜下來，睡意升起，他點了保存按鈕，關掉電腦，心滿意足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已是中午，方年出門隨便吃了點東西，便又回家打開電腦。看著昨晚自己借著酒勁寫下的文字，方年很是滿意，頓時文思如泉湧，興致勃勃地又寫了起來。
接下來的一周，方年如同閉關修煉的武林高手一般，除了三餐，足不出戶，潛心在家雕琢文字。由於不用構思大綱，方年寫的很快，一周之後，存稿已經有了近十萬字，寫到江南七怪在蒙古找到郭靖，眾人偶遇梅超風。
期間，他找黑桃喝了兩次酒，自從那晚的事情之後，兩人的關係就有點微妙，明明是在往情侶的方向發展，方年卻故意像鴕鳥把頭紮進沙子裏一樣不聞不問，隻把黑桃當作酒友。黑桃作為一個內心敏感的女生，對待感情慎之又慎，方年不提，她當然也不說。
陳曦也給方年打了幾次電話，除了正常的生活問候，還帶來了一個好消息：方年的劇本已經通過了第二輪。這當然是意料之中的，讓陳曦沒有想到的是，三十個副評審，全部給方年打了滿分。這引起了比賽方的高度重視，甚至在編劇圈內，都引發了一片熱議。
第三輪的比賽定在下周三，地址是燕京大廈，這是燕京市為數不多的六星級酒店，是外國元首來華國訪問時下榻的地方，這足以看出博塢影業和雙達影業對這次比賽的重視。
陳曦讓方年提前做好準備，但方年之後的幾天心思都在小說裏，竟然把這事兒忘了個一幹二淨。
……
……
周一，燕京藝術學院。
這天夜裏，照例是每周一次的教研會。諾達的會議室裏坐了足足有兩百多人，除了學校的各部門領導、各專業輔導員，還有一些有資曆的任課老師，學生會、學生社團的主席、社長也需要參加。
七點一刻，校長還有一眾領導坐上主席台。
校長是個頭發花白的老者，年輕時拍了不少好片，在國際上拿獎拿到手軟，退休之後回到校園當校長，備受全校師生敬重。
眾人坐定之後，校長對著話筒清了清嗓子，頓時，會議室裏雅雀無聲。老頭子很精神，棱角分明的臉上連皺紋都沒多少，他目光如炬地看著台下，聲如洪鍾道：“今天的會議很簡單，兩件事，第一個，是紀律，第二，則是一件喜訊。現在，先由咱們教務處的林主任宣布一個處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