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刑部監牢

  步清倬挑了挑眉,一時間看不出情緒的好壞,“你把自己變成一個惡人,就是為了更好地掌控丘梁?”


  “若是有人能替代、接手這一切,將丘梁扶上正軌,我也不介意隨時放手,可惜……”祁曄有些無奈地搖頭笑了笑,“更何況,當年事發之後,我仔細檢查了東宮眾人的屍體,發現了一件事。”


  他說著目光落在步清倬身上,“還記得宮變前一天,我送你的護身符嗎?”


  步清倬一怔,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雖然麵前並沒有什麽平安符,他卻像是瞬間明白了祁曄的話中之意。


  “你從小一直乖巧懂事,對於長輩的交代絕對不會輕易忤逆,那日我送你護身符,讓你貼身戴著,希望能佑你平安,我是親眼看著你將護身符帶在身上的,依照你的性格,絕對不可能在第二天事發時就將護身符摘下。”


  祁曄說著彎眉笑了笑,“我知道,淳於家醫術時間無雙,易容術可以以假亂真,可就算那具屍體與你身形容貌一致,能騙得過眾人的眼睛,卻騙不了我。所以一直以來我都知道你並沒有死,你還活著,就活在丘梁的某個角落,也許你還在等,等待合適的時機,然後來找我,殺我報仇。而在你回來之前,這丘梁朝堂我會替你守著,直到有一天,能原原本本地再交還給你。”


  對於這些真相,步清倬雖早有心理準備,此時細細聽來,卻還是忍不住一陣心顫,“你明明可以將所有的真相公諸於眾,那樣,我得知以後,一樣會回去找你。”


  “可是那樣,丘梁會亂。”祁曄搖搖頭,“丘梁,決不能亂。”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垂首自嘲地笑了笑,“可惜,就算我再怎麽努力,卻終究還是沒能阻攔得了如今發生的一切,丘梁……似乎已經不再我的掌控之中了。”


  “不怨你。”步清倬接過話,神色沉凝,瞥了溫月一眼,轉身緩步走到門旁,周遭陷入了一片沉默,幾人低垂著頭,神色各異,各有所思。


  須臾,溫月輕輕道了一聲:“對不起……”


  嗓音之中帶著一絲哭腔,她輕輕拭淚,起身走到步清倬身後一丈遠處,衝著步清倬躬身行禮,“都是因為溫家,如今的局麵是溫家造成的,雖然如今溫家上下眾人已經以命相抵,可我知道,他們的命根本換不回、更抵不了當初發生的一切。


  我溫月多活了這十餘年,時至今日,也算是將溫家舊部全都轉交到了祁曄手中,我便也沒什麽其他可做的了,現在你這個僅存的商淙太子後人回來了,那我這個僅存的溫家後人也該當麵向你謝罪,從此丘梁再無溫家。我隻希望,當年發生的一切,今日都能在此就此消散,無人再緊抓不放。“


  她深深吸氣,眼淚簌簌落下,緩緩回過身向祁曄看去,祁曄神色肅然,看不出明顯的情緒,隻是目光一直盯在溫月身上。


  白欽有些不安地看著兩人,似是料到溫月要做什麽,正要出聲阻止,便見溫月手中寒光一閃,一柄鋒利匕首握在手中。


  “溫月!”白欽輕呼一聲,霍地回頭想祁曄看去。


  卻見祁曄隻是眯了眯眼睛,雙手微微收拳,並不作聲。


  白欽顧不得那麽多,起身就朝著溫月掠去,溫月手中的匕首卻更快一步,毫不遲疑地朝著自己的心口紮去。


  一道強勁的掌風驟然迎麵而來,襲得溫月身形一晃,趔趄了兩步,手中匕首落在地上,發出“咣當”的聲響。


  步清倬回過身,麵無表情地看著溫月,緩緩放下抬起的手,幽幽道:“犯錯之人已死,錯的人並不是你。更何況,如今的一切不是任何人能預料得到,也不是任何人能阻止得了的,溫家是否是一切的開端和起源,也無人可知。也許,早在很久以前,這一場局就已經布下,我們所有人都不過是局中的棋子。包括溫家。”


  白欽停下來,看著完好無損的溫月,稍稍鬆了口氣,再向祁曄看去,他雖然始終待在原地一動不動,此時卻也不易察覺地鬆了口氣,他驟然回過神來,側身向步清倬看去。


  是了,祁曄所做的這所有的一切,從來都不是要害溫月,不是要將她推到步清倬麵前,讓步清倬殺她報仇,相反,他是在幫溫月,在救溫月,隻有步清倬原諒、放下了此事,溫月才算是真正的安全。


  門外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靠近,下一刻便直接推門而入,速度奇快。


  幾人抬眼看去,隻見夜辭沉著臉色大步走到步清倬身邊,遞給他一封密函,像是沒有看到其他人一般。


  步清倬擰了擰眉,沒有多問,接過密函打開掃了一眼,旋即變了臉色,回身看了三人一眼,對祁曄道:“堰都出事了。”


  堰都,刑部監牢。


  言閬畢竟是淩國大將,如今雖然下了獄,卻沒有人敢怠慢分毫,更是沒人敢時時刻刻地看守著他,此時夜已深,獄卒便索性守著監牢的大門,給他一份清淨。


  此時他正靠倚靠著牆,側身看著對麵監牢裏的司攸,司攸似乎並未察覺,雙臂抱膝坐在木榻上,被子蓋到了膝蓋處,下巴抵在自己的手臂上,側仰著頭看著牢房頂角的小窗口。


  雖然夜色無月,卻依舊有一絲絲的光亮透進來,告知她又是一夜將盡。


  “後悔嗎?”言閬看了會兒,輕聲問道。


  司攸收回目光,側身向言閬看去,彎眉淺淺一笑,搖了搖頭,“為什麽要後悔?”


  “後悔陪我一起進這監牢。”言閬仰頭,看著高高的房頂,“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隻要我想,自有法子送你安然離開堰都。”


  “你是想讓我丟下自己的救命恩人,獨自逃走?”


  “可是你現在留下了,也未見得能幫我什麽?”


  “你需要我幫嗎?”司攸挑了挑眉,看著言閬的眼底漸漸浮上一抹笑意。


  言閬愣了一下,很快又低頭笑出聲來,搖了搖頭道:“你這麽聰明,倒教我不知道該怎麽接你的話?”


  司攸彎下眉角,垂首太息一聲,“其實我明白,這一次你不願出兵,不僅僅隻是為了不讓淩國成為馬前卒、眾矢之的,而是你心裏也很清楚,一旦這一戰開始,丘梁便難有回頭的餘地,屆時受苦受難、無以安身立命的,不是我們,而是那些最無辜的百姓,他們求的不不過是一方安安穩穩生活的地方,一旦丘梁亂了,他們便再無安生之處。”


  言閬撇撇嘴,“你何必把我說得那麽清高?我又不是沒有出過兵、打過仗。”


  “今時不同往日,封國內亂是一回事,別人想要攪動丘梁大亂,是另一回事。”


  聞言,言閬挑眉想了想,倒覺得有些道理,看向司攸的眼神不由得更加沉凝了些,他突然輕歎一聲,道:“你有沒有想過,萬一讓別人認出你來,你就再也走不出這刑部監牢了。”


  司攸搖搖頭,“我相信你,也相信淩鐸。”


  言閬麵露一色,“都已經這樣了,你還是相信淩鐸?”


  “我相信他,不為別的,隻是因為疏離。”她抿了抿唇,定定看著言閬,“你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所以你不會明白,其實細細想來,疏離算得上是淩鐸的一個顧慮,否則,以他的能耐,早就已經殺了我十次了,哪裏會容得下如今這一次次的失敗?”


  “你是說,淩鐸一直不對你下手,是因為顧慮你是疏離的朋友?”


  “嗯。”司攸點點頭,“雖然不知道為何,但是我能肯定,他對疏離的感情絕對沒那麽簡單,以至於他就算再怎麽謀劃,都不曾真正想過要我的命,所以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在淩帝麵前提及我的身份。”


  “還有這種事……”言閬嘀咕了一句,不解地撇了撇嘴,可是很快又沉了臉色,看了司攸一眼,“可是,你別忘了,如今宮中還有一個人認識你。”


  司攸眉心一蹙,“霍晏綏。”


  言閬頷首,“慶幸的是,她到現在都沒有來過刑部監牢,若是她發現了你……”


  他沒有把話說完,而是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朝著外麵瞥了一眼,而後將目光轉向司攸,沉聲道:“你可曾想過,你的那些朋友親人都正在想方設法地救你出去?”


  司攸愣了一下,怔怔地看著言閬。


  言閬輕笑,“你不會告訴我你當真一無所知吧?其實早在將軍府的時候我就已經察覺到了,那段時間將軍府著實熱鬧,來來往往換了好幾批人,隻是我還不知道這些都分別是誰的人。”


  他說著挑眉一笑,“如果……我是說如果,他們派人來救你,你會隨他們一起離開嗎?”


  司攸避開言閬的目光,垂首搖搖頭,“不會的,若真有人想要來救我,早在將軍府的時候就動手了,又何須等到我現在下了獄?”


  “很簡單,將軍府比這刑部監牢更加難以攻破。”


  司攸聞言,忍不住噗嗤一笑,“即便如此,即便真的有人來了,他們也不可能輕易闖入刑部監牢。”


  “所以我說,如果。”言閬倒也不急,展眉一笑,“我隻是好奇,你會不會跟他們離開。又或者說,如果這一次來的不止一撥人,有你的朋友疏離的人,有你的主人聽七樓的人,有你的君上乾國的人,還有……寧馳脩的人,你會跟著誰的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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