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掌控局勢
步清倬微微凝眉,順著她的目光向祁曄看去,知道此時,祁曄麵上的表情才現出一絲絲波動,神色微冷,抬眼回望過來。
“是他殺了溫老將軍。”步清倬眯了眯眼睛,替溫月說完後麵的話。
溫月喉間哽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
雖然當年她隻有十二歲,尚且年少,可當時發生的事這些年來她卻從來沒有忘記過,一直都記得清清楚楚,她清楚地記得當時祁曄趕到東宮,看到東宮被屠、一片狼藉、殘垣斷壁、屍橫滿地,是有多震怒。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如此惱怒的祁曄,也是第一次見到在溫老將軍在一個年輕人麵前露出那般驚恐神態。
那晚,祁曄一襲白衣,站在商淙太子夫婦的屍體前,手中握著溫老將軍從章華帝手中得來的能證明他身份的詔書,聽著溫老將軍說著自己的計劃安排,臉色一點一點冷了下去,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冷冰冰的就像是千年雪山上不化的冰雪。
下一刻,他微微閉上眼睛,眉峰一皺,兩道黑影倏忽閃過,手中長劍刺穿了溫老將軍父子的身體。
溫月嚇得驚呼一聲,雖然她連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卻還是晚了一步,緊接著,她就被人提著扔到了祁曄麵前,彼時她頭腦混沌,完全失去了理智和清醒,就那麽趴在地上,趴在自己的爺爺和父親的屍體旁邊,怔怔地看著祁曄,雙眼無神,連哭都不知道該怎麽哭。
“溫月。”祁曄看見她,眸色有一瞬間的恍惚,不再是看著溫老將軍時的冰冷,卻依舊不帶感情,即便是有,也隻是一絲憐憫。
他捏緊手中的詔書,緩緩走過來在溫月麵前俯下身將她拉起來,畢竟這個丫頭從牙牙學語、蹣跚學步時,便一直粘著他、跟著他,他待她終究是有一份親情之念。
“為……為什麽……”溫月一臉茫然與惶恐,低頭看著地上親人的屍體。
祁曄緩緩挪開身體,溫月剛一抬頭目光便落在商淙夫婦的屍體上,沉聲道:“知道謀害聖上和東宮、犯上作亂是什麽罪嗎?”
溫月呆呆地搖搖頭,抬頭看著這個比自己高出很多很多的少年。
她以為他還是她曾經認識的那個少年,可現在突然之間,她發現自己已經不認識他,他不再是她記憶中的祁曄哥哥,他是那個殺了她爺爺和父親的男人。
“株連九族。”祁曄緩緩開口,嗓音平穩,吐出的四個字卻讓溫月渾身一顫,瞪大了眼睛。
“株連……九族?”她下意識地抓緊祁曄的衣角,用力搖著頭,張大口卻說不出話來,急得她直皺眉、直跺腳。
“可是現在,卻不能以此定論。”他突然又輕笑一聲,垂首搖了搖頭,看了看手中的詔書,“溫家在朝在軍影響太大,若真如此株連,丘梁怕是要亂。”
他的眉峰緊緊皺著,像是在思考要怎麽安穩解決這件事。
溫月不知道能說些什麽、做些什麽,祁曄不出聲,她的心就一直懸著,她怕,害怕祁曄最後還是下定決心將此事如實上報,如此一來,就會真的像他所說的,株連九族,屆時,溫家的所有人都會丟了性命不說,溫家這些年來在丘梁的清名也會毀於一旦。
她神色惶然,向四周看去,這裏是內殿,人不多,除了祁曄的人,就隻有幾個平日裏爺爺和父親的親隨,也是軍中領將,隻是此時他們都已經被祁曄的人拿下,溫月明白,不管祁曄最後做怎樣的決定,他們都難逃一死。
“你……你一定會殺了他們,是不是?”她拉緊祁曄的手,輕聲問道。
祁曄眯了眯眼睛,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雖然沒有應聲,意思卻再明白不過。
溫月了然地點點頭,側身看了看祁曄,而後鬆開他的手,往後推了推,對著祁曄沉沉跪了下去,“我、我求你一件事。”
祁曄想要伸手去扶她,遲疑了一下,又收了回來,“什麽事?”
溫月深吸一口氣,低聲道:“我知道,溫家犯下這樣的大罪,難逃滅門之難,我隻求……隻求能給溫家留一份清名。”
“清名?”祁曄輕輕疑惑一聲。
溫月咬了咬嘴唇,爬到溫老將軍身邊,扯去他的盔甲,從他懷中翻找出虎符,顧不得自己的手被劃傷,又挪回祁曄麵前,舉起手中的虎符,顫抖道:“我來,罪名我來背……你可以告訴世人,是我趁著爺爺不注意,偷了他的虎符調兵進宮,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爺爺和父親並不知情……”
祁曄眼底閃過一抹驚訝,顯然沒料到溫月會這麽做,“可是,他們現在已經死了。”
“自盡,他們是自盡的……”溫月說著對著商淙太子夫婦的屍體突然重重磕了三個頭,“溫家一直擁護的都是太子殿下,卻因為我的過錯,害得東宮被屠,所以……所以爺爺和父親自覺罪孽太深,以死謝罪,以保溫家清譽……”
祁曄雖然表情沒什麽變化,心底卻沒由來地起了波瀾,他垂首看著溫月,看著這個隻有十二歲的小丫頭,平日裏她一直跟在身後,一聲一個“哥哥”地叫著,以至於他覺得她始終都是那個不懂事的孩子,可此時看她,她眼底的堅韌與決絕,倒教他有些震驚。
“你是打算一人背下這罪名?”
溫月沒有說話,隻是拚命地點點頭,看著祁曄的眼神像是在問:“可以嗎?”
“可是,盜取虎符、調動兵馬、屠殺東宮這麽的大的事,你覺得世人會相信是你一個小丫頭所為嗎?”
溫月怔了怔,不安地四下張望,突然她目光一定,落在身後的那幾名領將身上,眼睛驟然一亮。
那幾人一直沒有出聲,跪在後麵聽兩人的談話,此時見溫月突然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幾人都愣了一下,隨即像是明白了什麽,鬆了口氣。
其中一人自嘲一笑,道:“罷了,發生了這種事,我等也沒想過再活著走出東宮,如今既是能在死前為老將軍、為溫家做點什麽,也算是不虧。”
說著,他朝著祁曄深深行了一禮,“我等願意留血書為證,證明這一切與老將軍無關……”
“啪”的一聲輕響,祁曄手上一劃,杯蓋落在桌上,清脆的響聲喚回眾人思緒。
“十二歲……”步清倬輕笑一聲,搖了搖頭,“世人雖不大相信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能做出這種事情來,但是相比之下,他們更加不相信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在沒有做過此事的情況下,出麵承認一切都是自己所為,加上又兵馬領將的血書為證,又有祁曄親自出麵指出,怕是沒人會不相信。”
頓了頓,他的目光停在祁曄身上,“我隻是沒想到,最終這個承擔罪名的人不僅活了下來,而且宮變的主謀變成了你,溫月所做的一切自然也順理成章地變成了幫你。”
白欽看了兩人一眼,終是忍不住出聲道:“當時聖上駕崩,東宮被屠,眾皇子喪命,溫將軍自戕而亡,朝堂內外已是一片混亂,陰謀四起,若沒有充足的理由,眾人絕對不會輕易就相信這一切。更何況,溫家當年在軍中頗有威望,若是讓別人知道溫老將軍的真正死因,軍中必定會亂。”
“所以,溫家上下眾人一死,溫月便成了溫家最後僅存的承襲人,溫家的親友舊部便會以溫月的話為準,溫月既是為了祁曄,那其餘的人自然會站在祁曄這一邊。加之,祁曄一直都深受章華帝疼愛,而今手中又有詔書能證明自己的身份,隻要他將詔書拿出來,朝中在沒有其他皇子的情況下,勢必會以他為尊,可是……”
步清倬疑惑了一下,“詔書呢?為何至今都未能昭告天下?”
白欽皺著眉,神色有些無奈,看了看祁曄,沉聲道:“詔書……被相爺毀了。”
溫月心下一陣刺痛,忍在眼眶裏的眼淚瞬間湧出,順頰而下。
步清倬緊緊蹙眉,問道:“為什麽?”
一直沒有出聲的祁曄終於放下手中杯盞,緩緩站起身,朝著步清倬走了過來,“不管怎樣,宮變之亂終究是因我而起,溫家所有人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我,事情變得如此,我的身份就是罪魁禍首,是萬惡之源。
八年,我一直想的隻是要回我應有的身份,卻忘了這一層身份本身就是一個麻煩,我無心之事,並不代表別人也會無心,溫家就是最好的例子,隻要我的身份公諸於眾,便是我不願,便是我不想,我也會從此卷入權勢帝位的爭奪之中。“
步清倬眯了眯眼睛,“可即便你沒有恢複身份,你現在也卷入了其中。”
祁曄挑了挑眉,笑得清冽,“是嗬,你說得對,無論如何都逃不掉,既然逃不掉,那就幹脆不躲不逃,隻不過,我不能讓自己陷入其中,成為被擺弄、被利用、被掌控的棋子,我必須抽身而出,成為掌控局勢的那個人,隻有這樣,我才能有足夠的力量去保護好丘梁商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