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燈心草

  說到這裏,兩人心裏依然十分明白,淩鐸隻不過是將淩國當作一枚棋子罷了,他從來都不會在意淩國的安危與存亡,他要的隻是達到自己的目的。


  “看來,這兵是萬萬出不得了。”言閬神色凝重,捏緊手中的杯盞,發出輕微的響聲。


  司攸輕輕握住他的手,將他手中的杯盞拿出來,輕聲道:“不知道這一次受傷對你來說是福是禍,至少你現在傷病未愈,淩帝應該不至於此時讓你出兵,你也可暫且躲過去。”


  “可是我擔心,就算不是我,君上也會派別人出兵。”


  “可是你想,這一次朝廷來的是張儉,張儉此人如何,你身為武將,必然比我更了解,加上還有溫家兵馬,這種時候,除了你,還有誰是淩帝能信得過的?如今你臥床養傷,他沒有其他合適的人選,自然不會貿然出兵。”


  聽她這麽一說,倒也有些道理,言閬凝重的神色稍稍平緩了些,抬眼定定看著司攸,唇角緩緩浮上一抹淺笑。


  須臾,他輕輕道:“多謝。”


  司攸愣了愣,而後彎眉笑了笑,沒有說話。


  “將軍!”正沉默間,門外再度傳來副將的喊聲。


  言閬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沉聲問道:“又是什麽事?”


  副將站在珠簾外,壓低聲音道:“宮裏……來旨了……”


  言閬一怔,下意識地看了司攸一眼,有些不耐煩地揮揮手,“讓他等著,我等會兒就來……”


  “不可。”司攸擺擺手攔住他,衝他搖搖頭,“你忘了,你現在重傷在身,不便下床,讓宣旨的人直接過來見你。”


  言閬挑了挑眉,了然地點點頭,吩咐道:“聽到了嗎?照辦。”


  副將連忙應了一聲,快步離去,不多會兒就帶著宣旨的內侍一道進門來,見裏屋早已不見司攸的身影,副將這才鬆了口氣。


  “君上知道將軍有傷在身,特意交代將軍不必下床行禮。”內侍先是向言閬傳達了楚軼的意思,這才不緊不慢地宣讀了詔書。


  言閬一聲不吭地聽他念著,臉色一點一點沉了下去,若非礙於不能打斷那內侍,他若非那是楚軼詔書,隻怕他現在會立刻從床上跳起來將詔書撕碎。


  “出兵?”聽完之後,言閬並沒有立刻接旨的意思,皺著眉問道,“可我這傷……”


  內侍笑了笑,“將軍有傷在身,君上自然知曉,所以特命奴才一同送來了一味奇藥,此奇藥乃是高人所贈,專治將軍這等傷。”


  他說著衝身後招招手,立刻有人上前來奉上一隻錦盒。


  言閬冷著臉色瞥了一眼,淡淡道:“君上有心了,有勞大人帶本將謝過君上好意,待本將傷勢痊愈了,定會進宮向君上謝恩,這藥……先且擱這兒吧。”


  “哎……”內侍擺擺手,“君上說了,此等奇藥必須及時服用,所以命奴才一定要看著將軍把藥喝了,確保能治好將軍的傷,這才能離開。”


  “你……”言閬麵色一怒,正要起身,卻見床位的簾幔微微動了動,他又停了下來,平複了一下心緒,看了副將一眼。


  副將會意,上前打開錦盒,取出裏麵的藥丸遞到言閬手中,言閬便當著那內侍的麵將藥丸服了下去。


  內侍這才放心地笑了笑,走到床邊將詔書遞給言閬,“既如此,那就請將軍接旨,待這兩日傷愈之後,即刻準備出兵之事。”


  言閬瞥了一眼遞到麵前的詔書,眯了眯眼睛,冷聲道:“君上這是要我非出兵不可了?”


  “這是君上旨意,奴才不敢妄言。”


  “嗬嗬……”言閬瞥了他一眼,“若是本將不出兵呢?”


  “將軍……”內侍訕訕一笑,“你若是拒不出兵,那便是……違抗君上旨意,這事……奴才可不敢多言,隻不過你應該了解君上的脾氣,這抗旨不尊之罪君上會如何處置,想必將軍心中很清楚。”


  言閬眼底驟然湧上一抹怒色,嚇得那內侍連忙低下頭去不敢再多言,言閬遲疑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接過招數,沉聲道:“既如此,那就等本將傷好之後,自行進宮找君上說明白。”


  內侍似乎早就知道言閬會是這般反應,並沒有多說什麽,見言閬接下招數,便匆匆離去。


  直到那內侍走遠了,司攸這才從床榻一頭的簾幕後麵緩緩走出,朝著門口瞥了一眼,轉向言閬道:“看來淩帝這是鐵了心要你出兵不可。”


  言閬冷笑,“我若是一直臥床養傷,動彈不得,他又能奈我何?”


  “隻怕事情沒這麽簡單。”司攸的目光停留在方才裝藥的錦盒上,擰了擰眉,“你方才之所以毫不猶豫地服下藥,想必是猜到此時此刻,淩帝絕對不敢傷害你。”


  言閬頷首,“他不喜歡我是真,可是他現在不想要我的命,也是真。”


  “那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何這種時候突然給你送藥來?又是何人告訴他你受了什麽樣的傷,需要什麽樣的藥?”


  言閬眉心一擰,霍地向司攸望去,“你的意思是……”


  “淩鐸。”司攸咬了咬嘴唇,“定是淩鐸給淩帝出的主意,這藥應該也是他給淩帝的,傷你的屈南是他的人,隻有他知道怎麽緩解傷勢,而他知道的那些也必然會告知淩帝,換言之,你今後再想裝病,以有傷在身為由推脫出兵肯定是不行了,淩帝必然已經知道一切。”


  聞言,言閬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恨恨地咬了咬牙,拳頭握得咯咯作響,惱得說不出話來。


  兗安城王宮,清心殿。


  “吧嗒”一聲輕響,疏離手中的書掉落在地上,響聲將她從睡夢中驚醒。


  她坐起身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脖子,這才發現自己剛剛明明是在看書,卻不知何時,竟坐在軟蹋上睡著了。


  打了個哈欠,疏離彎腰將書撿起,剛一抬頭,便看到那天來給她送消息的黑衣人與玉容一道進了門來。


  玉容行了一禮,道:“姑娘,姚太醫來了。”


  疏離一聽,立刻皺了皺眉,“我早就已經痊愈了,他還在做什麽?”


  “說是日常的請脈。”


  “不見。”疏離說著抬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黑衣人,“我身邊自有懂醫理之人,不需要他們費心,讓他們回去吧。”


  玉容當即應聲,躬身退了出去。


  黑衣人彎眉笑了笑,“姑娘的脾氣果然還是如往常那般。”她邊說邊注意著疏離的神色,見疏離不停地打著哈欠,滿臉倦容,不由擰了擰眉,問道:“姑娘近來很是困乏?”


  疏離頷首,“就像是睡不夠,可能是因為天冷了……”


  驀地,她話音一滯,抬頭定定看著黑衣人,似乎聽出她此問並非如表麵之意,想了想道:“我這幾日的飲食玉容和玉茗都有一一查驗過,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更何況,這裏是昭國王都,應該沒有人能在我的飯菜中下藥。”


  “屬下倒不是擔心下藥的問題。”黑衣人邊說邊向四處看去,最終目光落在香案上,遲疑了一下,快步走過去,打開香爐聞了聞,臉色霍地沉了下去,輕輕道了一聲“果然”。


  “姑娘。”黑衣人指了指香爐,折回疏離身邊,欲言又止。


  疏離神色肅然,沉聲道:“說。”


  “香還是姑娘一直點的栴檀,隻不過其中被人加了少量的燈心草,燈心草原本對姑娘並沒有什麽損害,隻是這燈心草有助眠之效,混在香中,長時間待在這裏,就會讓人昏昏欲睡,沒什麽精神。”


  她說著,沒由來地皺了皺眉,“可是,在這王宮之中,有能力對姑娘的香動手腳的,應該就隻有君上的吧,莫不是君上擔心姑娘太過操心外麵的事,沒辦法安心休養,所以命人放了燈心草?”


  “也許……”疏離的神色越發沉凝,“你隻對了一半,隻怕王兄這麽做的原因不僅僅於此。”


  黑衣人有些擔憂,“姑娘覺得,還有什麽別的原因?”


  疏離站起身,緩緩走到門旁,看著外麵的天色,眯了眯眼睛,“他……應該是有什麽不希望我插手的事……”


  可是,會是什麽事呢?

  抬眼,正好看到玉容回來了,她立刻招招手江玉容招到麵前,低聲問道:“我上一次見過兄長之後,他有多久沒有來看我了?”


  玉容低頭想了想,輕聲道:“約莫……有六七日了吧。”


  “這麽久……”疏離神色有些不安,“他明明說會經常來的……那你近來可聽到什麽和他有關的消息?”


  玉容搖搖頭,“好些天沒在宮中看到疏途的身影了,昨天還有宮人在說,他這幾日都沒有進宮。”


  “也就是說,他最近可能已經離開了王都?”


  玉容道:“君上經常有要事交給他去做,他不在王都也很正常。”


  “可是這麽一聲不響地離開,卻很不正常,兄長不是這樣的人。”疏離沉著臉色,回身向黑衣人望去,“忘了問你,你這次來,可是堰都那邊有什麽消息傳來?”


  黑衣人忙點點頭,“是和言閬有關的,聽聞言閬因為抗旨,不願領職出兵,被淩帝下了獄,我們的人趁機潛入將軍府打探司攸姑娘的情況,卻發現……司攸姑娘很有可能是隨言閬一道下獄了。”


  聞言,疏離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過了片刻方才緩緩恢複過來,她緊緊絞著衣袖,狠狠皺了皺眉,看了玉容一眼,壓低聲音道:“收拾一下,去堰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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