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越界
將軍府,落月閣外,言閬負手站在門外的花圃旁,靜靜聽著下人回稟這幾日司攸的狀況,眸色忽明忽暗,麵色則始終深沉肅然,負在背後的手時不時地微微握拳,又緩緩鬆開。
自從那日司攸說出讓他相信她一次的話,自從那日他當真信了她之後,言閬的整個心情都發生了巨變。
到如今,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自己對待司攸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情。
他喜歡她,毋庸置疑,為此,他可以做很多旁人做不到的事,隻要能讓她開心,隻要能讓她靠近他一些,實實在在的“為博紅顏一笑,不顧一切”。
然而,大是大非麵前,他又理智得可怕,他是一個可以為了淩國、為了淩帝、不惜除掉所有威脅的狠心之人,即便那個人是司攸。
他留她到今日,不過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現在有足夠的能力掌控她,她對自己、對淩國沒有絲毫的威脅罷了。
如此,這種感情……還有價值嗎?
聽完下人的回稟,他微微揮了揮手屏退左右,回身向司攸的房間看去,夜已深,房裏的燈卻一直亮著。
言閬知道,她還沒有睡下,每天,至少要過了子時、甚至有時候要過了醜時,她才遲遲睡下,他隱隱知道她心裏在擔憂什麽,可是他卻並不希望自己去在意,他更寧願自己隻把她當做一個俘虜,一隻被自己握在掌心裏的鳥雀……
驟然一陣寒風起,言閬和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側過身去側耳傾聽,突然他抬起頭朝著司攸的屋頂看去,下一刻,他腳步移動,迅速朝著司攸的房間掠去。
來人濕速度太快,他終究是晚了一步,幸得司攸是個習武之人,那個從後窗躍入的黑衣人並沒能一招擊中司攸。
“司攸!”言閬低低地喊了一聲,不等司攸應聲,那黑衣人手中長劍一挑便朝著司攸刺去,劍鋒淩厲,咄咄逼人。
言閬暗暗罵了一句,一把抓起手邊桌案上的杯盞朝著黑衣人砸去,趁著黑衣人閃開的刹那,掠身上前,伸手將摔倒在地的司攸拉起來,低聲問道:“沒事吧?”
司攸搖搖頭,沒有說話,順勢推了言閬一把,堪堪避開黑衣人再一次刺來的那一劍,劍刃從兩人的身體中間刺過,刺了空。
“什麽人?”言閬揮掌擊開劍刃,順手將司攸拉到自己身後,喝問道。
那黑衣人瞥了兩人一眼,並不應聲,往後退了退,抓起桌案上的茶壺揚手一撒,茶水灑在半空中,黑衣人運氣灌入劍身,長劍一挑,竟是將那些茶水穩穩地挑在半空中。
就在司攸和言閬為此驚愕之時,那黑衣人眸色一沉,一劍揮來,那些凝滯在半空中的茶水瞬間朝著司攸和言閬打來。
司攸瞪大眼睛看著瞬間逼近的茶水,根本來不及多言,隻喊了一個“天”字,便上前一步擋在言閬麵前,麵色蒼白,訝然之色無處隱藏。
言閬自然也感覺到了周遭瞬間冷了下去,像是陷入了冰窖,雖然他還沒有認出這是什麽招數,但是司攸直接衝到他麵前的舉動讓他知道,這一招絕對沒有那麽好應付。
根本來不及多想,他一把將司攸攬入懷中,側轉過身,到了身前的茶水頃刻間凝聚成了一根根手指大小的冰錐,三根擦身而過,兩根被言閬打開,卻還是有一根最尖銳的冰錐狠狠從言閬的後肩刺入。
錐心的痛立刻從肩頭傳來,言閬悶哼一聲,抱著司攸的一隻手鬆了一下,不等他回神,那隻手臂便瞬間變得冰涼麻木,失去了知覺。
“言閬!”司攸回身扶住身形踉蹌的言閬,抬眼向黑衣人看去。
黑衣人原本準備緊跟著補上來的那一劍,因為她的眼神稍稍遲疑了一下,停了下來。
“是你。”司攸咬了咬嘴唇,緊緊盯著黑衣人,“看來上一次我能那麽輕易識破你的身份,全都是你故意讓我察覺的,這一次,若非你使出天寒訣,我怕是到現在也不會知道,原來是你……”
她停了一下,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屈南。”
言閬愣了一下,顧不得傷口的不適,驚訝地向黑衣人看去,“屈南?你是淩鐸身邊的屈南?”
身份和招數皆被識破,屈南也不再隱藏,摘下麵罩看著兩人,神色倒是平和得多,“言將軍,你越界了。”
他抬手,劍尖指向司攸,“你違背了你與公子之間的約定,所以,司攸姑娘必須死。”
“嗬嗬……”言閬冷笑一聲,低頭看了司攸一眼,“是嗎?淩鐸隻是說,讓我按照君上的旨意辦事,如今君上未下任何旨意,我言閬自然也沒什麽能做的,何來的越界和違背約定?”
“淩帝是沒有下旨意,那是因為你在阻止他下旨意。”
“又如何?”言閬一臉不以為然的神情,“淩鐸可從未說過不能這麽做。”
“那……”屈南低頭想了想,“這且算作是公子新加的要求。”
“荒謬!”言閬低斥一聲,“你當真以為如今丘梁已經掌握在你們手中,你們說什麽便是什麽?”
屈南搖搖頭,“現在還沒有,不過,快了。”
“你……”他那般坦然又耿直的語氣和神態,竟是堵得言閬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隻覺又好氣又好笑。
司攸擰了擰眉心,仰頭看著言閬,低聲問道:“你們做了什麽約定?”
言閬撇撇嘴,別過頭去,沒有應聲。
見狀,司攸又向屈南看去,屈南看著言閬遲疑了一下,輕聲道:“言將軍答應公子,今後一切都按照淩帝旨意行事,如此,可保司攸姑娘一命。”
司攸聞言,當即狠狠皺眉,一瞬不瞬地看著言閬,這個要求若是對於旁人來說,隻不過是個理所應當的要求,可是司攸了解言閬,言閬與楚軼素有不和,政見有分歧也不是一次兩次,若讓他一切都按照楚軼的旨意辦事,必然會有不少要違背言閬自己的心意。
更重要的是,就她所知,如今楚軼極有可能已經被淩鐸控製,聽從楚軼的旨意,便是聽從淩鐸的意思,換言之,言閬今後就要死心塌地地為淩鐸辦事。
而他這麽做,隻是為了保住她的一條命。
張了張嘴,司攸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扶著言閬的手稍稍收緊,她隱隱感覺到言閬的身體越來越涼,心下的擔憂不由得越來越濃。
“現在,你都知道了……”屈南上前一步,“公子的交代我必須完成。”
話音落,他驟然大步躍上前去,劍尖寒光閃閃,朝著司攸刺去。
司攸扶著言閬,她感覺得到言閬此時已經邁不開步子,兩人無法迅速挪動,她隻能緊緊抓著言閬的衣物,以防他上前來,另一隻手揮掌運氣,向一旁側了側身,揮掌朝著劍刃打去,這樣一來,就算她避不開這一劍,至少可以避開要害。
卻不料,言閬咬了咬牙,突然挪了一步,反手扣住司攸的手腕,將她往一旁推了一把,刺來的劍順勢刺入他的右側胸口。
“言閬!”這一聲驚呼司攸終究是沒有忍得住,眼睜睜地看著長劍入體,她的心跟著她的渾身都開始劇烈顫抖,想也不想,運氣灌入掌心,握住劍刃用力一折,竟是生生地將劍刃折成三截。
屈南也忍不住麵露驚色,後退一步,看了看手中的斷劍,又看了看從司攸手中滑落的劍刃,“咣當”一聲,響聲清脆,鮮紅的血從她的掌心留下,淺色的衣袖瞬間染成了血紅色。
“你要殺的人是我。”她緊緊咬牙,情緒卻突然冷靜了下來,定定地看著屈南,張開雙臂擋在言閬麵前,一字一句道:“殺我可以,別再傷他。”
聞言,屈南有些遲疑,司攸此時的神色像極了那個人,那個氣勢強大到可以將他的公子都壓住的人,一時間竟是讓他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他舉劍的手停留在半空中,猶豫著,躊躇著,緩緩邁出一步。
驀地,他目光一滯,落在司攸手腕上的手串上。
他認得那手串,當初淩鐸決定出手救下司攸,就是因為那手串,隻是因為那手串是疏離所贈。
疏離……
這個名字在心頭響起,屈南陡然停下腳步,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嚇,瞪大眼睛看著司攸,須臾,他突然轉身往外走去,走出兩步之後又突然停下,回身瞥了兩人一眼,神色複雜。
“公子說過,淩國也好,昭國也罷,最終都會消失,你們失守封國,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倒不如拂袖抽身而去,至少,能保得一命。”說罷,不等兩人反應過來,便縱身掠去,消失在黑夜之中。
司攸和言閬都沒有料到這一變故,怔了片刻,突然司攸回過神來,回身慌張地扶住搖搖欲墜的言閬,方才麵對屈南時的冷靜沉穩瞬間消失不見,渾身直哆嗦。
“言閬……”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小心翼翼地扶著言閬就地坐下,看著他胸前露出來的劍刃,握著他冰冷得已經失去溫度的手,眼淚瞬間湧了出來,“你撐住,我這就去找人來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