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淩鐸夜訪
祁曄聞言,唇角拂過一抹淺笑,微微點了點頭,卻是許久都沒有再出聲。
兩人就這麽一路不緊不慢地走著,途中偶爾隨便聊上兩句,都是些不痛不癢的話題,切入最深的也不過是丘梁當下的時局分析。
眼看著總兵府的大門就在不遠處,步清倬突然停下了腳步,沒有繼續往前走。
祁曄隨之停下,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似是了然,勾起唇角笑了笑,輕聲道:“不想進去?”
步清倬眯了眯眼睛,低聲道:“進不進又有什麽不同?裏麵已經沒什麽人了。”
祁曄點了點頭,“看來那個丫頭走了,這雲寧城對你來說就什麽都不是了。”
步清倬側身瞥了他一眼,幽幽道:“雲寧城依舊還是雲寧城。”
祁曄愣了一下,繼而朗聲而笑,“是嗬,不管人怎麽變,雲寧城依舊還是雲寧城,即便以後改了名字,可是這裏這座城不會變,這裏的人也不會變,除非……”
他突然話音一滯,後麵的話沒有說完,兀自搖搖頭,又道:“那些人呢?”
見步清倬擰了擰眉,他便道:“我是說,那個丫頭的師父,還有……”祁曄停了一下,“夜辭。”
步清倬唇角略過一抹淺笑,垂首道:“你還在因為那天隱衛落敗的事耿耿於懷?”
“那倒不是。”祁曄搖頭,“不過,我對他們頗有興趣倒是真的,自從我記事以來,他們是唯一可以從隱衛手中救人、甚至將隱衛打傷之人。我雖並非江湖中人,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兩個人……確有過人之處,隻可惜……”
說到這裏,祁曄不由太息一聲,向步清倬看去,“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兩人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進入朝堂。”
步清倬聞言輕笑,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祁曄又問道:“他們現在可還在府中?”
步清倬搖頭,“上官前輩早就已經悄悄離開,淳於前輩收到傳信,在一處山頂發現了他找尋多年的一位奇藥,昨天離開了雲寧城,至於夜辭……”
步清倬撇了撇嘴,深有其意地看了祁曄一眼,“夜辭的性子與旁人不同,你還是不要見他的好,他接下來多半會先回一趟九因,至於再後麵他要做些什麽,我也說不準。”
祁曄眯了眯眼睛,“他們都是墨夷皇族護衛,竟是不用聽你的調令。”
“嗬嗬……”步清倬聞言不由笑出聲來,連連搖頭,“南璽國早已國滅,墨夷氏也早已不在,祖輩留下來的枷鎖和規矩沒必要生生世世綁著他們,更沒有必要一代一代傳下去。他們奉命要保護的人是母親,既然母親已經不在,那皇族護衛也將不複存在。從今往後,這世上便再無墨夷皇族護衛。”
祁曄有微微的驚訝,聽著步清倬用如此清淡的語氣說出如此重要的決定,恍然間有種如見故人的錯覺,一瞬不瞬地盯著步清倬看著,隱隱在他身上看到了另一人的影子。
“殿下……”他輕輕呢喃一聲,聲音很低。
步清倬沒有聽清,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什麽?”
“沒事。”祁曄很快便恢複了平靜,淡淡一笑,收整了心緒,“既然人都已經走了,你若是在這裏待得不習慣,隨時可以去白家別院找我。”
“不必了。”步清倬搖搖頭,“既然這幾日就要動身離開,也就沒必要再折騰。”
祁曄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轉身便看到有人小跑著而來,對著兩人行了一禮,輕聲道:“稟相爺,審出來了。”
聞言,祁曄也不急著問究竟是何人,反而朝步清倬笑道:“你之前不是說,刺客是衝著我來的嗎?要不要賭一把是誰的人?”
步清倬挑挑眉,朝著南邊看去,沉吟半晌,幽幽道:“怕隻怕,他們不是其中任何一方的人,又或者說,他們不是受其中任何一方的命令,而是……”
祁曄了然,沉了臉色,道:“雙方一起。”
步清倬卻不由笑開,睇了祁曄一眼,湊到祁曄麵前,似是故意挑釁道:“有人布了這麽大一場局引你來,費盡心思想要除掉你,繼而瓦解丘梁,那你覺得這一次……你能活著離開東郡嗎?”
說罷,不等祁曄回答,他兀自朗聲大笑,看了看祁曄,轉身朝著總兵府的大門大步走去。
祁曄身邊的人不由皺了皺眉,不安道:“相爺……”
“沒事。”祁曄輕輕揮了揮手,唇角溢出一抹淺笑,盯著步清倬的背影看了半晌,輕聲道:“回吧。”
淩國堰都,皇城祥華宮。
團圓節一過,寒意便越來越重,夜已深,祥華宮內外透著陣陣涼意。
一眾宮人皆已屏退,隻剩下平日裏楚軼的貼身內侍守在宮門外。
寢殿燈火明亮,楚軼獨自一人坐在軟榻上,麵前的杯盞裏難得是茶水而不是酒水,此時的楚軼也比平日裏要沉靜得多,輕輕晃著手中的杯盞,目光聚在一處,又像是漫無焦距,若有所思。
如此等了許久,久到手邊杯盞裏的茶水已涼,煮茶水的火爐已滅,他要等的人依舊沒有蹤跡。
這讓平日裏一向急躁的楚軼有些不耐煩了,若非是因為事關重大,他今日也不會如此耐著性子等上這麽久。
莫非,真的就像是言閬所說的那般,一切都隻是一場騙局?
越想,心中越是惱火,楚軼端起杯盞準備喝茶,剛剛抿了一口便又吐了出來,低頭狠狠皺眉看著手中的杯盞,突然一揚手將杯盞扔了出去。
隻不過他並沒有聽到杯盞落地的聲音,更沒有看到茶水四濺,就在他將杯盞摔出去的刹那,一道白影驟然從眼前閃過,將那杯盞牢牢接在手中,杯中的茶水一地不灑。
楚軼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再抬眼看去,隻見淩鐸一襲白袍站在殿門旁,看也不看楚軼一眼,隻是將杯盞遞到鼻前聞了聞,淡淡笑了笑。
“茶是好茶,可惜君上耐不住性子。”他邊說邊徑直走到火爐旁,給爐子裏添了點火炭,攤開手掌從爐子上拂過,待他讓開身時,已經熄滅的爐火竟然再度燃起。
楚軼原本窩在心頭的火氣驟然間散去,隻剩下驚愕,瞪著眼睛看著淩鐸,定了定神,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我是淩鐸。”淩鐸不慌不忙,將茶壺放回爐子上之後,便攤開手掌在火爐兩側輕輕翻掌,“也是……你們世人這些年一直在找的七曜之主。”
“七曜之主……”楚軼從霍晏綏那裏聽過一些與此有關的事,聽來雖然有些陌生,卻也並非一無所知,“我還是想不明白,你為何就偏偏選中了淩國?”
淩鐸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想了想,突然彎眉笑道:“也許是因為……我姓淩。”
“荒謬!”楚軼不傻,這般說辭顯然就是搪塞敷衍,不禁冒火,一揚手抽出一旁早已準備好的長劍直指淩鐸,“說,你究竟是什麽人?受何人指使?為何利用完晏國之後又迅速找上我們淩國?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淩鐸側身瞥了一眼,看到那閃著寒光的劍刃,他的眼底掠過一抹戾色,很開又恢複了平靜,勾了勾唇角,抬手輕揮衣袖,楚軼頓覺一股強勁的力道朝著自己撲來,硬生生地撞開了他手中的劍,長劍落地,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
“這些東西太危險,不是君上該接觸的。”說話間,爐子上的茶壺開始咕嚕咕嚕冒泡,淩鐸提起茶壺沏了一杯熱茶,走到楚軼麵前遞給他,“熱茶,君上小心燙。”
楚軼喉結動了動,卻因為目睹了方才的種種,一時間不敢再妄動,小心翼翼地接過杯盞放到手邊的案幾上,目光一直緊緊盯著淩鐸。
見狀,淩鐸微微笑了笑,走到一旁坐下,輕聲道:“君上有所疑惑和顧慮,是因為言將軍說了什麽吧。”
楚軼冷著臉色,沉聲道:“孤且問你,晏國那事……是不是如平鸞公主和言閬所言,是你臨陣逃脫,救走了當初想要殺死平鸞公主的人?”
“是。”淩鐸沒有絲毫遲疑。
如此幹脆,反倒讓楚軼一愣,他原本想好了要怎麽應對淩鐸的反駁和解釋,卻沒有想到他這麽幹脆地就承認了,一時間竟是不知道如何應答。
“你……”他伸手指了指淩鐸,“你果然是另有目的。”
淩鐸垂首斂眉,神色驟然冷了下去,“君上這是後悔了?”
楚軼隻覺周遭突然變冷,像是有寒風吹在骨子裏,吹得他渾身發冷,他竟然有點不敢去看淩鐸的眼睛,下意識地別過頭避開他的目光,“你還記得當初你是怎麽跟孤說的嗎?你說你會助孤一臂之力,除掉祁曄,拿下丘梁,可是現在你的種種言行卻讓人琢磨不透,至少……還沒有到讓孤可以相信你的地步。”
“相信……”淩鐸清冷一笑,“可惜,我做事從來不需要別人相信,也不會相信別人,我的選擇也不僅僅隻有你一個,不過……”
他突然話音一頓,回身向楚軼看去,目光凜凜,“言閬倒著實是個忠臣,為了淩國,竟然如此不管不顧。”
話音落,他的眼底閃過一抹冷冷的殺意,抬眼向殿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