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月曜現

  步清倬神情僵了一下,很快便又換出一副笑臉,對於疏離方才所言似乎並不在意,搖搖頭道:“已經過去了,不談也罷……”


  “你為什麽不問,我為何要這麽做?”疏離卻顯然並沒有要就此作罷的意思,緊盯著步清倬的眼睛,正色問道,“為什麽不問我,為何要故意將你推入險境?為什麽不問我,我這段時間究竟都遇到了什麽人、發生了什麽事、知道了哪些秘密,使得我今日對你有這般的態度轉變?”


  步清倬收斂笑意,站在原地沉吟片刻,而後,他勾了勾唇角淺淺一笑,輕聲問道:“重要嗎?”


  疏離挑眉,“不重要嗎?”


  “不重要。”步清倬搖搖頭,“對於現在的我來說,你是否安好、你是否能留在我身邊,才是最重要的……”


  “夠了。”疏離冷笑一聲,撇了撇嘴,“步清倬,這樣的話不要再說了,我不想再聽了。其實,並非是你覺得不重要,而是因為我害怕,你不敢麵對這些問題背後的真相。”


  她說著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睛時,神色已再度變得漠然,“我不妨實話告訴你,我是故意躲不開,也是故意讓你為了救我而受傷,因為我需要時間,需要再給你一點時間,給你一個機會。我需要時間好好想一想這段日子發生的事,也需要時間等你主動來向我坦白,可惜……”


  疏離搖搖頭,垂下眼眉輕輕一笑,像是在自嘲。


  可惜,她等了這麽多天,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在步清倬身邊,他卻始終都沒有告訴她隻言片語。


  步清倬能感覺得到疏離情緒的波動,除了之前因為疏途的事,就連淩鐸的出現都不曾讓她這般悲痛過,甚至,他還在她的情緒之中感受到了一絲絕望。


  “阿離……”步清倬的心下狠狠揪著,一陣心疼,他緩步朝著疏離走過去,輕聲道:“我們冷靜下來,好好談談,可好?”


  “不必了。”疏離搖搖頭,“沒什麽好談的。”


  “阿離……”


  “您還是叫我疏離吧,這個稱呼,我一介籍籍無名的江湖小卒受不起……”她停了一下,深吸一口氣,沉聲道:“皇孫殿下。”


  步清倬腳步驟然停下,所有的神色和動作都凝滯住,怔怔地看著疏離,看著疏離漠然至極的神情,眸色從訝然變得慌張,再變得急切,最終全都化作了無奈,淹沒在了眼底。


  “皇、孫……”他輕輕念叨了一遍這兩個字,低下頭去,失笑道:“原來,你已經知道了。”


  疏離沉默片刻,冷冷一笑,“看來,你是承認了。那你不打算問問,我是怎麽知道的?”


  步清倬搖頭,倒是比預料中的冷靜得多,“既已知曉,再去追問何人告知,又有何意義?”


  “哈哈……”疏離聞之不由朗聲而笑,卻笑聲淒涼,心口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難以排解,“步清倬,我才知道,原來你這麽虛偽。”


  步清倬沒有說話,隻是定定地看著她。


  “我故意讓你受傷,你不追問,我知道你的身世,你也不追問,聽起來多麽大氣、多麽寬容,不拘一格,不予追究。可你自己心裏最清楚,你為何會這般寬容大氣!”疏離伸手指向步清倬,語氣之間已然帶了怒意,“因為你不敢多問,因為你心虛,因為你怕刨根問底、追根溯源,最終挖出來的卻是自己那不堪的惡毒心思與秘密!”


  許是太多激動,疏離話剛說完便俯身一陣輕咳,步清倬俊眉緊蹙,想要上前扶住她,卻被她冷厲的眼神給擋了回來。


  “怎麽?你覺得自己委屈,覺得自己被冤枉了嗎?”疏離撇嘴冷笑著,“那好,我隻問你一個問題,你想清楚了要怎麽回答再開口,我隻問這一次。”


  步清倬定了定神,努力讓自己的心緒冷靜平穩,因為他感覺得到,疏離的心緒已經完全淩亂,這種時候,至少要有一個人是要冷靜清醒的。


  “什麽問題?”


  疏離抿了抿唇,一瞬不瞬地看著步清倬,一字一句問道:“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我背上有月字形胎記的?”


  方才還算冷靜的步清倬在疏離話音落下之後,霍地怔住,比方才聽到疏離喊一聲“皇孫殿下”時更加愕然,這是一個他完全沒有預料到的問題,一時間竟是忘了要怎麽回答她。


  疏離將步清倬的神情變化收入眼底,隻覺一陣陣的心寒,繼而又覺得荒唐可笑,她垂首咯咯一笑,喃喃道:“是不是沒想到,我連這件事也知道了?”


  她太息一聲,耳邊似乎又響起了那日白欽看了她背後的胎記之後,說的第一句話:“你離開丘梁吧。”


  起初,她以為自己最多隻不過是其中一員,直到一向冷靜淡漠的白欽情緒大為波動,露出那番表情,直到白欽毫不猶豫地說出讓她即刻離開丘梁,直到白欽信誓旦旦地說隻要她離開,此事便就此結束,她才隱隱察覺到,不是的,她並不隻是其中普通的一員。


  那個字,那個白欽不願說出口、所以在她的手心裏寫下的字,正是:月。


  月字形胎記,月曜,感應之曜,雖不如日曜那般是帝曜,卻是舉足輕重的一員,是感應和召喚七曜轉世之人。


  換一句最簡單明了的話來說,找到了月曜,想要找到其他的七曜轉世,便是手到擒來的事。


  疏離不明白,為何之前的那些年自己身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的胎記,會在某一天突然出現,她也不知道,這胎記是從何時開始出現的,但是隻覺告訴她,步清倬一定直到,他一定見過,重點便在與,他初次見到這胎記的時間點。


  “你不用急著回答我,想清楚再開口。”疏離從思緒中回神,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我想,已經這種時候了,你也不至於再瞞我。”


  “我……”步清倬張了張嘴,他想說,他之前打算告訴她的,那時候他已經開了口,奈何被其他的事情打斷,他沒有來得及說完。


  然而這樣的解釋到了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似乎此時此刻說再多的解釋之言,都是虛偽的遮掩與辯解,都是在為自己曾經的言行找借口。


  很多事情,從一開始沒有來得及說清楚,到了後來,不管怎麽說出口,都是錯。


  比如,這胎記的事。


  他將方才沒說完的話又咽了回去,抬眼看著疏離,抿緊唇咬了咬牙,沉聲道:“你第一次……到夙夜閣送藥熏那晚。”


  饒是疏離早有心理準備,聽到這樣的回答,心下還是忍不住一陣震顫。


  第一次到夙夜閣送藥熏那晚……也就是說,除了九因城外她救下步清倬和司陵那一次之外,她到聽七樓之後與步清倬第一次相見的那晚,那晚步清倬遇刺,她被波及,受傷中毒,再醒來時,人就在步清倬房內,所以那晚……


  “那晚你中了毒,陷入昏迷,你的衣服被暗器刺破,又沾了血跡,我本打算讓月凝替你更衣,卻無意中發現你的背上有奇怪的胎記。”步清倬的嗓音稍稍平穩了些,“七曜之說我早已聽聞,當時的第一反應便是字形胎記,待我發現那是月字形,我便在想,絕對不能讓其他人發現你的胎記……”


  疏離鳳眉輕挑,像是聽了什麽荒謬之言,斜了步清倬一眼,“所以,那晚替我更衣之人,根本不是月凝,而是你?”


  步清倬眯了眯眼睛,點頭道:“是我。”


  “嗬!”疏離驟然清冷一笑,情緒沉了下去,“難怪……如此說來,你後來的那番言行便也不難解釋了。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很有可能我就是你要找的那個月曜,那個可以替你找齊其他六人的月曜,所以你不聲不響地將我留在身邊,盡可能地幫我。


  盛家一案事發,你借聽七樓之力替我隱瞞、替我補救,我離開聽七樓,你便親自尋到不醉不歸來,要將我帶回聽七樓,你甚至在我一次次落難之時,不惜一切出手相救,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甚至,出動了你聽七樓最隱秘的暗衛。


  嗬嗬……想我不過是個來曆不明的野丫頭,何德何能,得你倬公子如此用心?卻原來,一切都是事出有因,因為你需要我,你需要月曜替你找到其他人,你需要七曜轉世重聚,替你殺了祁曄,替你顛覆如今的丘梁,替你奪回本該屬於你的一切!“


  “阿離!”眼看著疏離的情緒越來越激動,渾身不停顫抖,步清倬上前一步按住她的雙肩,卻被她用力地甩開。


  “你夠了,步清倬!”疏離狠狠推開他,冷眼瞪著他,“其實從你知道我身份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開始你的計劃,你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達到你的目的,包括你一次次地救我的命,包括……你不惜將那麽貴重、世間難求的奇藥給我服下,這些都在你的計劃之內,在你的算計之中。”


  “奇藥?”


  疏離緩緩抬起右手,衣袖滑落,露出白皙的手腕,“白欽說過,有些藥雖然藥效神奇,能治奇難之症,但是一旦服食此藥,就會在體內留下一定的特征,可通過脈象來辨別,終身都無法擺脫,想要不被人察覺,除非永遠都不要讓那些懂醫術的人靠近自己、為自己把脈。”


  她說著向步清倬看去,戚戚一笑,“當初我心脈受損之症複發,你給我服的藥,就是這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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