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無風讓步
顧無風微微一愣,沒想到他會問出這樣的話來,有些驚訝地看了千詔音一眼,“千殿主為何怎麽問?”
千詔音垂首,遲疑了片刻,搖搖頭,“我隻是想知道,她是不是就是那個持有唯一一枚兩儀鎖之人?身為江湖中人,想必你也聽說過去年八月的那一場玲瓏閣與修羅殿聯手行刺聽七樓主夜辭一事。”
顧無風想了想,點點頭道:“聽說了,當時我也在九因城。”
“那便是了,想必你也知道當晚夜辭是怎麽脫離險境的吧?”
話談到這裏,顧無風心下便基本已經明了了,點點頭,“我知道,我也知道你想要問的是什麽,沒錯,那晚確實是有一名持兩儀鎖的女子救了夜辭。”
“所以……你與疏離關係這麽好,應該對她很了解,知道她的事情也比較多,那兩儀鎖是不是就在她手中?”千詔音的神色有些複雜,是愧疚,亦有一絲隱藏的欣喜之色。
見顧無風麵露不解之色,便又道:“你放心,我絕對沒有任何惡意,當晚發現她的兩儀鎖之後,我便無心再追究下去,我當時隻是想知道她的身份,奈何後來不管玲瓏閣怎麽查,始終都沒有找到她。再後來,家父出事,命喪奸人之手,是疏離姑娘與倬公子一起替我找出了凶手,尤其是一開始,說服我靜下心來尋找真凶之人正是疏離姑娘,也許疏離姑娘自己不曾放在心上,但是我心裏一直都記著這件事,也是因為這件事,讓我學會後來遇到任何事情,都能先冷靜下來仔細想一想,不再衝動行事,所以……我很希望能當麵感激她。”
聽他這麽說,顧無風心下稍稍鬆了口氣,仔細想想,疏離後來也確實曾說過,那晚得知她有兩儀鎖,玲瓏閣與修羅殿的人都懷疑她與驚闕閣有關,所以那修羅殿的領頭之人當場就放她離開了。
“更何況……”千詔音深吸一口氣,朝著雲寧城的方向看了一眼,“你是一線天的人,想來你也知道修羅殿真正的主人是誰吧。”
顧無風挑著眉想了會兒,道:“昭帝?”
千詔音淺淺一笑默認,“此番疏離姑娘是為了我昭國才會與晏國的人結怨,前往行刺平鸞公主,不管世人怎麽想,在昭國人心中,她就是我們的恩人,這一次無論如何,我昭國上下隻要還有人在,就絕對不會讓疏離姑娘落入晏國之人、落入玲瓏閣之人手中。”
顧無風彎眉笑了笑,對於疏離似乎頗有些欣慰,可是轉念一想,又突然收斂消息,換出一臉肅然之色。
如今疏離雖然沒什麽大礙,可是步清倬卻為了救疏離,被刺了一劍,長劍穿體而過,又狠狠拔出,傷口大不說,極有可能已經傷及了髒腑,若是疏離醒來得知此事,必定愧疚不已。
一如當初,疏離為了他而受傷,他也是愧疚得多日不敢與疏離見麵……
“隱風?”千詔音接連喊了他好幾聲,見他沒反應,便伸手拍了拍他,“你怎麽了?你的臉色不大好。”
“沒事。”顧無風搖搖頭,勉強一笑,低頭看了看藥碗準備離開,突然又想起了什麽,回身看著千詔音問道:“我現在叫顧無風。”
“顧無風……”千詔音隻覺這個名字很是耳熟,仔細想了想,似乎之前那個玲瓏特使喊過這個名字,再想要多問兩句,卻發現顧無風已經走遠了。
千詔音搖了搖頭,看了看顧無風的背影,又看了看疏離的房門,搖搖頭,隻覺這兩人都是越想越奇怪。
疏離昏睡了一天一夜都沒醒來,不知是藥效的緣故,還是因為太累了,她睡著的時候都始終是一臉倦怠之色,而且睡得特別不安穩,隔一會兒便有一個夢魘。
因此,司攸一直不敢離開她身邊,就像是以前疏離守在她的床邊那邊,而今換做她守在疏離身邊,一旦發現疏離陷入夢魘,便緊緊握著疏離的手喊她的名字,疏離像是能聽到她的喊聲,很快便能冷靜下來,隻是怎麽也醒不過來。
入夜之後,大雨終於漸漸停了下來,風勢卻漸漸變大,卷著潮濕的空氣吹在身上有一絲絲的涼意。
司攸打了個冷顫,從睡夢中驚醒,一垂眼便看到自己身上披著的薄毯,當即起身朝著身後看了一眼,垂首輕聲道:“你每次都趁著她昏迷或者睡著的時候才出現,又能怎樣呢?既然如此放心不下,為何不大大方方地出來看她一眼?”
屋子裏沉寂了片刻,隨後一道人影從外麵走進來,走到司攸身後站定,看了一眼床榻上沒有醒來的疏離,眉心收緊,眯了眯眼睛道:“我隻怕,她根本不想再見到我吧?”
司攸聞聲,回頭看了看她,淡淡一笑,搖搖頭道:“你與她認識那麽久,還不了解她的脾性嗎?她何曾生過你的氣?當初你一直沒有消息傳回,可知她有多擔心你?”
她輕歎一聲,走到床邊坐下,握住疏離的手,“在她心裏,你是她最好、最重要的朋友,否則當初她就不會拚上自己的性命去救你。我相信,在她心裏,她從來都沒有責怪過你,說到底,一切都隻是你自己心中太過歉疚而想得太多,如果她現在醒來,睜開眼睛看到你安然無恙地站在她麵前,她一定很高興。”
“可是……”顧無風剛剛舒展開的眉頭又再次皺起,“我卻沒能替她保護好步清倬……”
提到步清倬,司攸的臉色也倏忽沉了下去,眉眼間升起一絲擔憂之色,聽顧無風繼續說下去:“那玲瓏閣的人太過陰險,劍上應該是喂了毒,可是到現在都查不出究竟是什麽毒,我是擔心……”
“不用擔心。”司攸打斷他,抬眼定定看著他,“公子不會有事的,分舵已經送來消息,樓主已經派了人來,很快就能趕到,如果我沒有猜錯,也許就是之前救了疏離的那位神醫。”
“是嗎?”顧無風麵上卻並不見喜色,隻當司攸是在安慰他,退到身後的桌案旁坐下,“可不管怎樣,我都欠她的,隻怕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你償還她什麽。”司攸定定看著他,“就像你對君上一樣。”
顧無風一怔,愕然地看著司攸,蹙了蹙眉,“你說什麽?”
“不是嗎?”司攸垂首無奈一笑,“你雖然嘴上說著乾國之事與你無關,說著你不會再過問乾國之事,可是你心裏從來都沒有真正地放下過,不是嗎?否則這一次你又怎會出現在此,而且是拿著君上的手令?”
司攸說著深吸一口氣,目光停在顧無風身上,片刻不移,“你去見過君上了,是嗎?”
顧無風低下頭,沒有應聲,像是默認。
“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氣,有恨,因為你一直都對君上、對乾國還有思念之情、還有感情,否則,與乾國有關的一切在你心裏早就不值一提,無足輕重,又何需你一次次地拚上自己的性命去相助?你是在怨,怨君上沒有早一點派人找到你,怨君上已經忘記了你這個兒子的存在,而今所有的一切你都已經知曉,真相你也知道了,你當真還要再繼續這般執著下去嗎?”
顧無風眉角動了動,蠕了蠕嘴唇,卻終究沒有說出一個字,隻是不停地揉搓著自己的手指,心情有些躁動不安。
司攸看在眼中,深吸一口氣,回身看了看還在熟睡中的疏離,輕手輕腳地起身往外走去,顧無風見狀,看了疏離一眼,跟著起身走到外廳。
不想剛剛走到外麵還沒有站穩,司攸便回身“撲通”一聲跪在顧無風麵前,輕輕叫了聲:“殿下。”
顧無風一驚,“你……你怎麽又來……”
“這是司攸最後一次求你。”司攸對著顧無風深深行了一禮,“既然你已經回了乾國,見到了君上,應當明白乾國眼下的困境,知道君上的困境,你是顧氏子孫,即便你心中有再多的怨和恨,能不能暫且先放下,解乾國眼下的困境?等乾國的困境過去了,你想怎樣都可以。”
顧無風神色有些複雜,不過這一次他沒有直接拒絕或是推開司攸,靜靜地盯著司攸看了半晌,突然他長歎一聲,在司攸麵前緩緩蹲下來。
“為何你們都覺得,隻要我回去了,就一定能幫助乾國度過這困境?”
司攸搖搖頭,“世事千變萬化,誰又能保證一定可以做到?說到底,求的不過是一個信念,一個未知的結果。你能不能助乾國走出困境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想這麽做、你真的去這麽做了,君上看到了,乾國的百姓也看到了,在這種時候,但凡是乾國子民,不管以前有過怎樣的恩怨,都會暫且放下,先國後家。隻有上下一心,才有可能熬過困境,不是嗎?”
顧無風靜靜聽著,直到聽到最後一句話,他才意識地問了一句:“是嗎?”
“是。”司攸深吸一口氣,十分肯定地應了一聲,目不轉睛地看著顧無風,“就算結果不如意,但至少,沒有人會後悔,沒有人會留下遺憾。”
顧無風心下輕輕一顫,盯著司攸看了半晌,司攸便也就這般靜靜地回望著他,毫無回避閃躲之意。
良久,顧無風長吐一口氣,眸色一沉,像是拿定了什麽主意,微微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