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陣中陣

  司攸聞言,怔在原地,呆呆地看著言閬,一時間竟是忘了要怎麽回應。


  她沒有想過,以言閬的為人,會在這樣的情境之下,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她印象中的言閬沉穩冷漠,斷不會因為私人情感而做出任何衝動之事。


  是以,眼下這個情況是她根本沒有想到過的,也不知道要怎麽應對。


  見她一直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眼神甚至有些呆滯和放空,言閬沒由來地狠狠蹙起眉峰,不滿地看著她,心口憋著一團火,卻又無從發泄。


  “你……”他齉了齉鼻子,“你不信?”


  聽到他的聲音,司攸驟然回神,抬頭看了他一眼,又連忙低下頭去,搖搖頭道:“不是,言將軍你……”


  她邊說邊擺手,“你可能誤會了,我不是要你說這些,我隻是想說……”


  “你想說什麽,那是你的事,我方才隻是將我想說的話說出來,聽不聽、信不信,都是你的事,你不用告訴我。”言閬沉著臉色打斷她,又垂眼看了看她手中的畫紙,想了想道:“至於十天之約,我既然說了,就自然不會讓自己失言。我也知道,你深諳所謂的‘兵不厭詐’,並不可能像其他人那樣,承諾什麽‘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所以,我必定會早就有所防備,我勸你還是……不要動其他心思了。”


  他定定看了司攸一眼,似乎並不想留下,繼續這有些微妙和尷尬的局麵,轉身緩緩朝著門外走去。


  身後,司攸抬眼看著他的背影,神色有些凝重,眼底眸色掙紮,捏著畫紙的手下意識地收緊,再收緊,將那畫紙揉皺。


  “言閬……”她輕輕念叨了一聲,遲疑一番,卻終究沒有把所有的話都說完,猶豫一番之後,突然用力將手中的畫紙揉作一團。


  入夜,夜風急峭,吹動營帳發出陣陣聲響。


  帳內的軟蹋上,身著白衣的那人驟然驚醒,立刻坐起身來,像是夢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氣息有些不穩。


  定了定神,他伸手端起床頭案上的杯盞抿了一口,發現茶水冰冷,便又放下,側身看了看落在手邊的書,這才想起自己方才明明就是在看書,卻不知怎的打起盹兒了。


  他起身走到案前,看了看那盤他之前擺下的星盤,眸色微微一沉,很快便又恢複了平靜。


  “公子!”帳門外傳來急促的喊聲,“出事了!”


  他遲疑了一下,輕輕應了一聲:“進來。”


  帳門被人撩起,進來的人正是屈南,他對著坐在案前的淩鐸匆匆行了一禮,道:“剛剛從公主那邊得到消息,雲寧城外的鎖神陣已破,公主擔心雲寧城和離石城之間阻攔援軍的陣法也已經破了,必須馬上行動,用最快的速度攻下雲寧城。”


  淩鐸沉吟半晌,沒有氣也沒有惱,突然輕嗬一聲,澹澹道:“他終於出手了。”


  屈南疑惑了一下,“公子說的是……是步清倬嗎?”


  淩鐸沒有否認,“我一直在等他出手破陣,等他驗證自己的身份……步清倬,你終於出手了,這一切終於算是正式開始了。”


  說著,他彎眉幽幽一笑,笑意清冽。


  屈南有些琢磨不透,卻也不敢多問,“那……公子,接下來有何打算?”


  淩鐸想了想,輕聲道:“霍晏綏按捺不住了吧。”


  屈南點點頭,“公子也知道,就在兩個時辰前,公主派了一隊精兵前往試探雲寧城的情況,現在卻突然得到消息說那陣法破了,如此一來,對那一隊精兵來說,此時的雲寧城就是龍潭虎穴,是陷阱。而且這一去,必定會驚動城內的守兵,眼下公主已經讓人整頓兵馬,準備出發,打算將計就計。”


  淩鐸沒有再應聲,神色卻像是默許了這種決定,眼角漸漸浮上一抹詭譎的笑意。


  三更過半之時,雲寧城門突然遭到了偷襲,對方皆是身手敏捷的練家子,到了城門外之後,稍作布置,便毫不遲疑地朝著城樓上掠來。


  正如他們所料,直到他們已經快要靠近城樓上,才有守兵發現他們,立刻叫人來應敵。


  突襲的兵馬倒是不慌不忙,似乎早已料到會是這樣,趁著黑暗和混亂掩護著一部分同伴混入昭國兵馬之中後,其餘人便停了下來。


  他們站在城牆一段距離的地方,抬眼向城樓上望去,看到那些拉弓放箭的小兵,相視一眼,冷冷一笑,想著那些箭根本不可能射的過來。


  下一刻,隻聽“嗖嗖嗖”幾聲,羽箭不偏不倚地從那幾人喉間穿喉而過,所有人怔了片刻,轉眼間便回過神來,喝了一聲,所有人連忙轉身逃開。


  身後傳來一陣城門打開的“吱呀”聲,隨之而來的便是嘶鳴與馬蹄聲,已經翻身上馬向白水城方向逃去的那些人怎麽也想不通,這昭國兵馬怎麽就出了城,又是怎麽就衝破了城外的陣法。


  元祿站在城門內看著追出一小段距離便又突然停下來的兵馬,心下的疑惑越來越濃,放眼四處看去,最終看到步清倬正獨自一人站在城樓上遠眺,遲疑了一下,元祿也上了樓去。


  剛剛走到步清倬背後,尚未出聲,就聽步清倬道:“將軍心中有疑問?”


  元祿一怔,並沒有否認,點點頭道:“沒錯,我……我很是奇怪,我們衝出城的時候,城外的陣法已經破了,這陣……是何時破的?”


  “我出城的時候。”步清倬也根本沒有要隱瞞的意思,回身看了元祿一眼,淡淡一笑,複又回過頭去,目光定定地落在交界處的邊城上,眸色漸冷,“陣法並不難破,真正難破的是人心。”


  元祿皺了皺眉,努力壓住心底的驚訝,“倬公子此言是何意?恕元某一介武夫,實在聽不懂。”


  步清倬勾起唇角淡淡一笑,“將軍放心,我說的不是將軍,而是我們的敵人。”


  元祿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眯了眯眼睛,“倬公子的意思是,我們真正的敵人就在那裏?”


  “就在那裏,一直都在那裏,隻是,卻一直都被我們忽略了。”說到這裏,他輕歎一聲,低下頭,似是在喃喃自語,“可是即便如此,我還是猜不出他的身份,更不明白他這般逼著我出手,又是為何。”


  元祿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不由狠狠皺了皺眉,“倬公子說什麽?什麽身份?”


  “沒什麽,我隻是在想,故人想見,該給他送一些什麽禮物最好。”


  說罷,他抬腳朝著一側緩緩走去,元祿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想了想,自己反正也聽不明白他說的那些話什麽意思,便不聽了,出聲問道:“倬公子以為,他們此番試探失敗,何時還會再攻來?”


  步清倬略一沉吟,道:“今晚。”


  “今晚?”元祿聞之更加驚訝。


  “今晚。”步清倬最後又確認了一遍,“陣法並不難破,難的是,那是一個陣中陣,一陣破則一陣起,所以,你別以為我們現在看起來可以安然無恙地出城去,就是什麽事都沒有的,實際上,我們現在才是被真正的困在了陣中。”


  頓了頓,又搖搖頭,“準確地說,去被阻在了陣法的這一邊。”


  元祿搖搖頭,“末將不明白,倬公子的意思難道是,現在城外還有一道我們看不見的陣法,會阻止我們離開?”


  “不是離開,是前進。”


  元祿點頭,“是,末將就是那個意思,我們現在……不能往前走嗎?”


  步清倬沒有回答他,而是伸手指了指城門正前方,那。


  元祿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那裏除了幾個依稀可見的方才從城外逃走的突襲兵馬,其他什麽都沒有看到,除了花草就是樹叢,中間是一條官道,隱隱可見有三五人正策馬疾行。


  突然,正在最前麵的兩人像是狠狠撞在了什麽看不見的東西上一樣,人仰馬翻,狠狠摔在地上,坐騎頭部似乎受傷嚴重,倒下之後便沒有再起來,其中一人疑惑地上前用手碰了碰,隨即便抱著自己的手痛苦的翻身打滾,倒地不起。


  元祿心下一陣駭然,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切,若非他親眼所見,根本不敢承認,明明那裏什麽都沒有,卻能傷了兩人兩騎。


  “倬公子,那是什麽?”


  “陣中陣。”


  元祿雖然不懂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不過仔細想了想步清倬剛剛所說的話,他隱隱明白了什麽,頷首道:“倬公子方才說一陣破則一陣起,難道是說,這個陣其實是隱藏在前一個困住臨安城的陣中,一旦那個陣破了,這個陣就會啟動?”


  說著,他突然瞪大眼睛,麵露驚愕,“所以倬公子才會反複交待,咱們追出城的兵馬隻需做做樣子,不可貿然往前!”


  頓了頓,他又麵露疑惑,“可是這樣一來,傷在這陣法上的不就是……”


  “是他們自己人。”


  元祿連連點頭,“他們為什麽要這樣?”


  “雖然這不是霍晏綏想要的結果,但也許,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步清倬說著眯了眯眼睛,“他早就料到我們能破此陣,他也從來就沒有想過要讓這些突襲的兵馬活著回去,不論是陣破,我們殺了他們,還是他們自行逃走撞上後啟動的陣中陣,他們都離不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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