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恩將仇報
“疏……離?”言閬心下咯噔一跳,很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點,一瞬間,隻覺疏離這個名字聽起來甚是耳熟。
司攸自己也愣了愣,很快又彎眉笑開,又道:“我朋友怎麽了?”
“她……”言閬想了想,想起那天晚上疏離跟他說的話,以及說話時的神情態度,不由撇撇嘴,“囂張跋扈,盛氣淩人,強詞奪理,還霸道得很,總之,看著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樣子。”
聽著他的形容,司攸不由得咯咯輕笑出聲,輕輕地搖著頭,“這麽說來,在言將軍心裏,我也是一個囂張跋扈、強詞奪理之人?”
“那倒不是,你隻是某些方麵與她頗有相似,比如這般臨危不亂、冷漠淡然的模樣。”
司攸道:“她不是冷漠,說到底,她隻是懶得過問她不甚在意的事情罷了。在她眼中,無關生死與吃喝,基本都不算什麽值得在意的大事。”
聽她這麽一說,言閬不由朗盛而笑,“看來身為朋友,你們確實對彼此都很了解。”
“稍稍相處,便能了解,她是個真性情之人,喜怒不藏。”
“看得出來。”言閬臉色沉了沉,眯起眼睛,“喜怒不藏……她那張嘴確實夠惡毒的。”
司攸想笑又不能笑,隻能低著頭努力憋著,疏離言辭厲害,她也不是沒見識到過,畢竟連步清倬都曾被她駁得啞口無言。
言閬低頭看她,已然注意到她隻在最一開始的時候失言叫了一遍疏離的名字,後麵的談話便刻意避開了名字,隻是用“她”來代替,便知她是有心隱瞞,就算他多問,也未見得能問出什麽來,便將心底的疑惑又壓了下去。
想了想,他道:“罷了,不談別人,談談你吧。”言閬邊說邊將點心的盤子往司攸麵前推了推,“你別光顧著喝粥,吃點點心,不然很快就會餓的。”
正好司攸有心轉移話題,他這一提,她正好想起兩人方才正在談的話題,便撚起一塊點心送到嘴邊,“所以……你們真的打算要出兵雲寧城了?”
言閬替她夾菜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停,繼而笑了笑,將菜放到她麵前的碟子裏,“你說這個問題,我是回答你好,還是不回答得好?”
“這個自然隨你自己的心意。”司攸淡淡一笑,“不管你回不回答,也不管你回答得是什麽,是真是假,我都不會有絲毫的疑義,這是你的權力,你的自由,不用勉強自己。”
“沒有什麽勉強不勉強,隻有應不應該。”言閬滿心想要討好司攸,可是頭腦也是清醒得出奇,從他跨進這道門的那一刻起,他就很清楚,自己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
“泄露自己的行軍部署,自然是不應該。”司攸倒是理解他,咽下嘴裏的點心,接過帕子擦了擦手,緩緩起身,“也好,如此,我便沒有什麽心理負擔,更不會有什麽負罪感。”
言閬跟著起身,走過去問道:“原來,你也會有負罪感。”
司攸滿不在意地笑了笑,“你還在因為兵布圖的事生氣。”
“沒有。”言閬搖搖頭,“由始至終,我都沒有兵布圖而生氣,說句真心話,兵布圖在我眼裏並沒有那麽重要,這種事於我而言,不過是手到擒來的小事。”
“那你……”
“一直以來,讓我心存芥蒂的,從來都隻有你的態度。”言閬走到她身後,向前傾了傾身體,湊到司攸耳邊,“你這個女人實在是太狠心了,我現在隻要一想起當初在川城的事,我這心都要一陣陣的疼。”
他說話的氣息噴在司攸脖子裏,司攸驚覺他靠自己很近,下意識地往前走了一步避開他,回身看了他一眼,迎上他明朗的眸子,頓覺一陣心虛。
她忍不住在心底感歎,怕是自己這一輩子都過不了這個愧疚的坎兒了,即使已經到了現在,每每想起當初言閬三番五次救她、幫她、她卻恩將仇報之事,都會一陣愧疚。
然而,如果事情重新來過一次,她已然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同樣的做法,有些事情是即便早就知道、也已然無法改變的,而她身為乾國女官,無論如何,她都會將乾國的安危和利益放在心頭的第一位。
從當初她回到乾國、進入朝堂的那一刻起,這所有的一切就已經注定,她的肩上擔著責任和使命,她不能辜負。
“你……”司攸支吾了片刻,“我知道,這件事不管到什麽時候,都是我有愧於你,所以……”
“放心。”言閬嗬嗬一笑,“我今日不是來與你討論這些的,我隻是看到你方才的態度,突然有感而發罷了。不過……”
他撇撇嘴,朝著司攸靠近一步,“我實在想不明白,你是怎麽做到可以這麽冷靜、這麽絕情的?前一刻還在跟我說著感激的話,一轉眼就拿刀對著我、威脅我。你們女人……都是這樣的嗎?”
司攸一時無言,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她輕輕太息一聲,搖搖頭道:“你大不必因為我而對別人有所偏見,絕情的隻是我,恩將仇報的也隻是我,言將軍還是不要……不要有這種所有人都像我這般的想法了。”
她說著忍不住輕笑一聲,咬了咬嘴唇,“畢竟,言將軍尚未婚娶,帶有這樣的偏見和想法去看別人,難免會有所偏頗,不太合適……”
“婚、娶……”不等她話說完,言閬便出聲打斷了她,眯了眯眼睛笑著,饒有興致地看著她,“你怎麽會突然想起這事兒?難道……你是在暗示我什麽?”
司攸一愣,連連搖頭,“言將軍誤會了,我隻是突然想起……”
“其實不僅僅是我沒有婚娶,司攸大人你……”言閬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幽幽一笑,“據我所知,大人也尚未嫁人,這麽一想……”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司攸。
司攸本想解釋什麽,可是話到了嘴邊,再一看言閬的神情,驟然就冷靜下來,微微搖頭一笑作罷。
言閬問道:“你笑什麽?”
“沒什麽,就是覺得言將軍有時候故意裝作不知不解的樣子,也挺有意思的。”
言閬聽出她話中的埋怨之意,不由笑出聲,抬手伸了個懶腰,“罷了,司攸大人太聰明,這樣的玩笑根本唬不住你。”
“所以嗬,大人如果想要唬住我,可得再多費費心思了,畢竟……十天之限就快要到了。”
聞言,言閬表情一僵,他收斂了笑意,挑了挑眉道:“我很好奇,這些天你一直安安穩穩地待在這裏,一點動作都沒有,究竟是因為信守承諾,還是你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離得開這裏?”
“將軍以為呢?”
言閬搖搖頭,“我可從來都不覺得你是一個安分守己、信守承諾之人,你不走,隻不過是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罷了。”
司攸抿唇笑了笑,“既然將軍早就知道,又何必問我?”
言閬輕歎一聲,“我隻是不想聽你親口說出來,想要給自己再留最後一絲念想,自我欺騙一下罷了。”
“那你又何必要問?”
“人嘛,好奇心重,說著不去想,卻總是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頓了頓,他換出一臉正色,“所以,隻要你一有機會,就會立刻離開,哪怕十天之限還沒有到?”
司攸沉默了片刻,沒有直接回答,隻是勾起唇角淡淡笑了笑,轉身往裏走去。
言閬正想要追問,副將便從院門處快步走來,向言閬行禮道:“將軍,淩公子請您過去。”
司攸的腳步沒由來的一滯,漸漸變慢,近乎停了下來,隻聽身後的言閬道:“他找我做什麽?”
“這個暫且不知,是公主命人來通傳,說這是淩公子的意思。”副將也是一臉不解,“將軍,他是不是又要搞什麽我們看不懂的名堂?”
聽到這裏,司攸的腳步已經停了下來,回過身去看著言閬,正好看到言閬也回身向她看來,似乎是要打個招呼離開。
“淩公子?”司攸疑惑出聲,“我一直待在這院子裏沒有出過門,竟是不知這府上來客人了。”
副將訕訕地低下頭避開司攸的目光,偷偷瞥了言閬一眼,言閬倒是一臉淡然,撣了撣衣襟,“不過就是個閑散之人,大人無須在意。”
“是嘛。”司攸淡淡應了一聲,“這個閑散之人當真了不得,竟然能使喚公主的人替他跑腿傳話,而且傳的還是言閬將軍你。”
言閬喉間一哽,一時間竟是想不出什麽反駁她的話來,索性也不解釋了,彎眉笑了笑,“你先把早膳吃了,書若是看完了,晚些時候我再讓人給你送來。”
他停了一下,還想再說什麽,猶豫一番,卻終究沒說,點了點頭,隨著副將一道,快步朝著門外走去。
司攸淺淺笑著,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臉色驟然就沉了下去,眉宇間升起一絲擔憂之色。
淩公子……不知為何,方才聽到這三個字,她驟然就想起一個人來,一個曾經救過她、卻讓她敬畏而又警惕的人。
記得當初分別之前,步清倬曾囑咐過她,今後萬一再遇到此人,必須小心謹慎對待,畢竟此人是連他也看不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