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唇亡齒寒

  “言閬?”司攸心下狠狠一顫,臉上閃過一絲惶然神色,“君上說的是……言閬?”


  “沒錯,就是淩國的那個言閬。”司攸雋眉狠狠皺起,低下頭去,“若是言閬……那昭國可就麻煩大了。”


  她驟然就想起在回來的途中,疏離和步清倬與她說過的話,她本以為,以她對言閬的了解,他不會輕易插手晏昭兩國的事,可是她忽視了,淩國出不出手,不是由言閬決定,而是淩帝楚軼。


  “言閬有十萬兵馬……”司攸抬頭看了看乾帝,眼底滿是擔憂,“如果這十萬兵馬真的開至昭國邊境,那昭國的情況當真不容樂觀。”


  乾帝雖然沒有親眼見過言閬,卻對他的名字早有耳聞,聽到“十萬兵馬”幾個字,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夜空,久久不言。


  司攸心下擔憂得厲害,各種憂慮如潮湧而來,遲疑了好半晌,她輕聲道:“君上……對此有何打算?”


  乾帝負在身後的手握了握拳,幽幽道:“唇亡齒寒的道理,眾人皆知。”


  司攸隻覺心裏咯噔一跳,“君上是打算……”


  “淩國既已出手,乾國便再無獨善其身的可能。封國之爭曆來如此,隻是沒想到,這一天竟然會讓孤給遇上了。”他說著低頭輕輕一笑,頗有些無奈地搖搖頭。


  頓了頓,又回身看著司攸問道:“你在嶧城,可見到了昭帝?”


  司攸一愣,“昭帝?”


  “據密談回報,曾經在嶧城發現了昭帝的蹤跡,隻是他行蹤隱蔽,剛一發現便又跟丟了。”


  “君上確定……那是昭帝?”


  “應當錯不了,之前兗安城確實曾傳出消息,道昭帝這段時間到我乾國來處理一些事,隻是一直沒有接到昭帝確切的通知,還以為是誤傳。直到前不久從嶧城傳來消息,孤在想,昭帝是不是因為嶧城的戰事,前往打探情況。”


  司攸的心跳得有些急促,緊緊抿了抿唇,低聲道:“可是他……他為何要親自前往嶧城?僅僅是因為想要知道嶧城的戰況嗎?這樣的事,隨便派一個隨從都能處理,他又何必……”


  “昭帝這個人本身行事手段就很詭譎,從他接任昭帝這個位置開始,他的一言一行就很少有人能看得懂。”乾帝似乎對寧馳脩頗為欣賞,說到寧馳脩的時候,麵上浮起一絲笑意,“這也是他為何孤身一人卻能安安穩穩地坐在那個位子上的原因所在,慶幸的是,至少眼下,昭國對我乾國,並無惡意。”


  司攸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卻在腦海裏驟然浮現寧馳脩那張冷漠淡然的麵容時,又下意識地收聲,遲疑了許久,才輕聲道:“昭帝此人……心思深沉難測,不管怎樣,君上防人之心不可無。”


  乾帝看得倒是比司攸通透,笑著擺擺手,“就眼下看來,昭國與我們還算得上的友邦。”


  “那這次的事……”


  提起晏昭的戰事,乾帝又下意識地沉了臉色,沉吟半晌,低聲道:“唇齒相依,一損俱損,乾國不可能袖手旁觀。”


  司攸明白他話中深意,點點頭,太息道:“君上不如就讓微臣去吧。”


  乾帝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你?可是你才剛剛從嶧城回來,之前還受了傷……”


  “君上放心,微臣的傷勢早就已經沒什麽大礙,最重要的是,如果這一次言閬當真要出手,那微臣去了也好幫忙想一想應對的法子。微臣曾與言閬會過麵,交過手,對他的行事手段略有些了解,屆時兩軍交戰,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話雖如此,乾帝還是多有顧慮,疑惑地看著司攸,“可是那言閬是一名征戰疆場多年的武將,而你身為女子……”


  “兩軍交戰,除了兵將之外,出謀劃策之人也很重要,微臣見過言閬親自排布的兵布圖,對他的行軍作戰手法多少知道一些。先輩曾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有個人了解對方將領的習性和手段,總歸是好的。”


  聽她這麽說,乾帝一時間竟是想不到可以辯駁的話來,畢竟,之前司攸就曾不止一次出現在戰場上,軍師謀士也好,提槍上馬的領將也罷,就沒有她做不來的事。


  他倒不是不相信司攸的能力,相反,他是太相信司攸,所以反而不想讓她前往,他可不想司攸在晏昭之戰中出什麽岔子,可是眼下除了司攸,他竟是想不到其他合適的人選。


  “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司攸沉沉點點頭,側過身去避開乾帝的目光,“之前在王都,昭帝也曾不止一次救過微臣,微臣一直在想該如何回報昭帝的這份恩情,如今也算是正好有此機會,為了乾國與昭國,也為了報昭帝的救命之恩,微臣必須走這一趟。”


  話說到這份上,乾帝明白,司攸不是一時衝動說說而已,而是已經下定決心。


  也許,早在回來的途中,她就已經將這次晏昭交戰之事反反複複思考了無數遍,也想象了無數的可能和應對的法子,今日的這一種選擇必然早就在她的思量之內。


  所以當乾帝說起言閬的時候,她幾乎沒有過多的思考,便提出了親自前往的想法。


  “好。”乾帝猶豫良久,終於沉沉點了點頭,“孤這一次……且聽你的,允你走這一趟,但是你要答應孤,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自己受到傷害。”


  司攸躬身行禮,“君上放心,微臣自有分寸。在淩國出手之前,微臣絕對不會輕舉妄動,也不會輕易就出頭。”


  乾帝還想再說些什麽,低頭瞥見司攸眼底隱隱跳躍著的粼粼微光,到了嘴邊的話複又壓了回去,深深看了司攸一眼,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勾起唇角沉沉一笑。


  司攸出宮回到司攸府,已經將近亥時。


  原本就地處僻靜的司攸府在這深夜裏越發的寂冷,四周靜得能清楚地聽到車軲轆碾過的聲音。


  黑暗中隱隱有一陣呼呼而過的風聲,正靠著墊子閉目養神的司攸霍地睜開眼睛,神色瞬間變得警惕起來,抬手微微撩起馬車兩側的窗簾,朝外麵瞥了一圈,越發謹慎小心起來。


  “大人,到了。”馬車緩緩停下,車外傳來車夫的聲音。


  司攸鬆了口氣,定了定神,在身邊丫頭的攙扶下下了馬車,抬頭看了看司攸府的大門,正要抬腳進門,敏銳的警覺卻讓她再次停了腳步,回身向四周望去。


  有人,有人在暗中跟著她,盯著她。


  然而奇怪的是,她幾乎感覺不到絲毫的殺意或者威脅之意,似乎那個人對她並沒有什麽惡意,就隻是在跟著她而已。


  “大人,您怎麽了?”身邊的人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圈,見她神色凝重,忍不住問道。


  “沒什麽。”司攸最後環顧四周一圈,收回目光,走進門去,吩咐身邊的人道:“準備一匹體健的快馬,我明天要用。”


  走進院子裏之後,她稍稍放慢腳步,微微低頭以餘光瞥了身後一眼,而後快步走去。


  昭國東境雲寧城,這本不是昭國的邊境之城,隻是在之前的大半月裏,晏國兵馬早有準備地一路攻下,原本的變成白水城已然失守,落入晏國之手,而今邊疆守兵隻能退守雲寧城,盡其所能地穩住局勢。


  然而眾人心中皆明白,此番晏國兵馬早有準備,來勢洶洶,若是昭國的援兵再不能盡快趕到,即便是占據地勢優勢的雲寧城,也恐難守得住。


  可眼下的問題就在於,昭國京中局勢未穩,叛臣未除,隨時都有可能集結兵馬反撲回來,昭國此時已然陷入兩難之境。


  加之淩國以晏國盟友的身份,命大將軍言閬親率十萬兵馬取道晏國朝著東境而來,昭國的形勢怎麽看都是淒慘無比。


  兩日前,軍中來了一位持昭帝手諭的中年領將,道是奉昭帝之令前來協助東境守兵,這兩日他確實提出了不少可行的計劃,也算是暫且安定了雲寧城內守兵的心,隻是不知下一次交戰,情況會是如何。


  一襲男裝的司攸在一名小將的帶領下直奔著正中的大帳而去,走到帳外,兩人停下腳步,那小將喊道:“疏將軍,有客求見。”


  司攸一愣,沒由來地皺了皺眉,低聲嘀咕了一句:“疏……將軍?”


  帳內沉默了片刻,隨後響起一道醇朗的男子嗓音:“何人?”


  小將側身看了司攸一眼,“是……一位年輕公子,他有乾帝和君上的手符,說是要當麵向將軍表明身份。”


  帳內的人聞言,再次陷入了沉默,隔了好大一會兒,裏麵的人終於出聲,卻並不是讓司攸進門,“將手符送進來。”


  小將赧然地看了司攸一眼,司攸倒也不惱,取出手符交給小將,小將連忙鑽入帳內,不多會兒又匆匆退了出來,恭恭敬敬地將手符還給了司攸。


  “疏將軍尚有要事忙碌,暫時怕是無暇見你,讓你且在軍中先住下稍作休息,後續若有什麽事,將軍自會邀你相見。”


  這倒是有些出乎司攸的意料,按說,那位疏將軍見到了兩位君上的手符,應當能知道她的身份和此行前來的目的才是,卻為何他不願相見。


  心裏雖然這麽想,司攸倒並未說出來,淡淡一笑,隨著那小將往一旁的營帳走去,走出兩步,又下意識地回身看了看那大帳,小聲問道:“你方才稱……疏將軍,卻不知是貴國哪位疏將軍?”


  “這位疏將軍是君上年前新任命的,之前我們也沒有聽說過,更別說見過,所以也不甚了解,隻知道他單名一個遠字。”


  司攸擰了擰眉,輕聲道:“疏……遠?”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