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魘症

  疏離下意識地抖了抖眉角,抽回手來,“你是看到我的黑眼圈?”


  “我是望氣而定。”白欽笑得有些無奈。


  疏離點點頭,“最近倒確實睡得不好,尤其是前一段時間,每天夜裏都會做很多很奇怪的夢,一個接著一個,一個比一個讓人難過,每次醒來都覺得特別累,像是在夢裏打了幾架。”


  她說著抬眼看了看白欽,“這算什麽?”


  “魘症。”白欽取過藥箱,從裏麵翻找出一隻藥瓶遞給她,“通常來說,魘症的出現有兩種原因,一則,病人自己情緒焦躁、思慮過重,一直處於精神高度緊繃狀態,以至於焦慮入夢,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隻不過這樣的焦慮導致的夢境多半都是噩夢。這是內因。還有一種可能,是外因,是有人通過藥物作用,打亂一個人正常的精神狀態,並在給以一定暗示和刺激的基礎上,引導病人入夢,這樣的病人會將心中牽掛不舍之事化作夢魘,不停地折磨自己。”


  疏離原本並未當做一回事,可此時聽白欽這麽一說,再想想那段時間自己身上發生的事,心下沒由來的一陣惡寒,“魘症……惡魘入夢,竟然還能人為控製?”


  “可以的,隻不過想要成功,並沒有那麽簡單。”白欽的神色越來越沉肅,嗓音也漸漸壓低,“歸根結底,夢魘的產生還是來自於人自己心底最深處的想法,所以即便是要人為幹預,也需要被幹預之人心中有所牽掛、無法放下的事。”


  疏離垂首斂眉,輕輕咬了咬嘴唇,沒有說話,示意白欽繼續說下去。


  “通常來說,確認了這一點後,先以藥物亂起心神,再施以一定的暗示和引導,加以刺激,一旦病人入了一次夢魘,後麵就會借著有第二次、第三次……一次比一次嚴重,直到有一天病人自己都分不清究竟何為夢境,何為真實,陷入精神恍惚狀態。若是自製力較強之人,興許還能有救回來的可能,若是……”


  他沒有把話說完,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疏離卻已然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這麽說,我之前的那些夢……都是假的?”


  “夢,終究隻是夢,雖然不排除有夢境與現實重疊一致的可能,但那也隻是巧合。”白欽說著輕吐一口氣,看了看疏離不安的神色,又笑道:“你放心,你的情況並不算嚴重,雖然曾有一段時間不慎入了魘症,但好在處理得及時,所以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是你的魘症應該持續了最多不過七天時間,再後來夢魘漸漸減少,最多隻是睡得不踏實而已。”


  疏離頷首,“所以那段時間步清倬一直在想辦法替我尋各種安眠的香薰。”


  白欽點頭,“那便是了,及時發現,及時處理,將幹擾心神的藥效盡快祛除,通常來說不會有什麽大礙,熬過了那段時間便可恢複如初。”


  “可我不明白,為什麽我會入魘症?你不是說需要先以藥物亂起心神,再進行暗示和刺激嗎?這些藥物要怎樣才能有效?”


  “常見的無非就那麽幾種,平日裏的香薰、飲食、又或者隨身攜帶的香包、香囊之類的……”


  話未說完,疏離臉色驟然一陣蒼白,“隨身攜帶的……”


  她怔怔地眨了眨眼,看向白欽道:“若是那樣東西就在你眼前,你可能分別得出裏麵是不是亂人心神的藥物?”


  白欽略一沉吟,點頭道:“可以一試。”


  疏離便從脖子裏勾出那枚平安符遞到白欽麵前,“你看看這個。”


  外廳的步清倬見狀,下意識地眯了眯眼睛,神色有些無奈,微微搖了搖頭。


  白欽將平安符仔細檢查了一番,又還給了疏離,搖搖頭道:“就是一枚普通的平安符,上麵有些許佛寺裏的栴檀香,並無其他。”


  “不是這個?”這樣的結果有些出乎疏離的預料,方才聽了白欽的話,她唯一能到的也就隻有這枚平安符了,畢竟她的魘症就是在接到平安符之後才出現的。


  既然不是平安符,又會是何物?

  “你也不要想太多,我方才說過,除了這些香包香囊之後,也有可能是通過飲食攝入,也許是什麽你吃了不幹淨的東西,才會被困魘症,後來沒有再繼續服用,加之有倬公子為你尋來香薰安眠定神,魘症自然也就消失了。”


  “也許……”雖說這樣的解釋合情合理,可是她這心裏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另外……”就在疏離好不容易放下心的時候,白欽突然又開口,靜斂的眉峰微微皺起,一瞬不瞬地看著疏離。


  疏離眉心微擰,回望著他,“你有什麽話盡管直說便是。”


  白欽眼神有些複雜,有疑惑、有擔憂、有信任、亦有不安,似乎還有什麽事情沒能拿定主意要不要跟疏離說。


  外廳的步清倬低垂的雙手緩緩握起,眼底閃過一陣淩寒殺意,他在遲疑,在等,在想要不要在白欽說話之前,殺了他。


  “另外,我聽說這段時間你和倬公子一直忙於嶧城的大小事務,太過勞累,所以一直都沒能休息好,也許這也是導致你魘症的其中一個原因。”


  話鋒陡轉,讓疏離有些措手不及,回過神來之後便一臉埋怨地瞪了他一眼,“要我看,你這輩子都不可能說一句痛快話了。”


  說著,她站起身往外看了一眼,“步清倬怎麽還沒回來?”


  剛嘀咕完,步清倬便從外廳走進裏屋,看了兩人一眼,笑問道:“你們在聊什麽?”


  “晚些時候告訴你。”疏離邊說邊走到床邊,拿起司攸額上的毛巾走到一旁重新沾濕再擰幹,而後給她敷上,她的注意力都在司攸身上,並未注意到身後兩個男人之間的詭異眼神。


  “對了,聽聞帝都此番派了兩位大人一同前來,怎麽隻見白大人一人?”步清倬走到疏離放在坐的位置,端起杯盞抿了一口。


  白欽道:“晏兄剛到城內,就被諸城兵馬的領將請了過去。”


  疏離回身問道:“原來另一個人是晏大人。”


  步清倬道:“一文一武,分工明確,各司其職。”


  白欽點點頭,笑道:“朝廷辦事向來如此,不偏不倚,思慮周全。”


  步清倬又道:“大人這一路也是鞍馬勞頓,疾行奔走,想必也累了,既然現在司攸大人已經沒什麽大礙,大人不妨去歇一歇。”


  白欽確實早就已經乏了,一直沒離開隻是因為放心不下司攸,不過現在有疏離和步清倬兩人守在這裏,應當沒什麽大礙。


  想到這裏,他點了點頭,走到床邊再一次給司攸切脈,確認無誤,這才鬆了口氣。


  “那就有勞你們多多照顧了,如果有什麽異樣,立刻告訴我。”


  “好。”疏離連連頷首,目送著他提著藥箱出了門去,再看司攸,忍不住長長舒了一口氣,有些後怕地拍了拍胸口。


  “你方才給我暗示,說司攸以前也曾出現過因為受傷而染上風寒、病情加重的事,可是確有其事?”


  步清倬點點頭,“仔細想一想,這種情況在聽七樓出現過兩次,隻是當時我和樓主都還以為她隻是因為傷情加重,卻沒想到竟然還與傷她的東西有關。”


  疏離太息道:“好在有白欽在,找到了司攸屢屢如此的原因所在,等她醒來以後,你記得一定要將此事告知她,讓她自己以後多加小心。”


  步清倬在她身邊坐下,想了想,道:“其實我現在最關心的問題,是白欽對司攸的態度。”


  聞言,疏離眼睛一亮,定定看著步清倬,“你也看出來了?”


  “嗯。”步清倬頷首,“雖然他極力隱藏,表麵上也確實看不出有什麽異樣之處,可是他對司攸的關心確實有些超乎尋常,我明明記得當初在璽涼城的時候,塵綰告訴過我,白欽對於司攸根本沒有什麽好感,以至於兩人在宮裏見過一麵之後,幾乎再無交集。我們都知道白欽的脾氣,向來淡漠平和,可這一次他對司攸的傷勢實在太上心,連白家不傳秘方的藥膏都要拿出來幫助司攸,實在讓人不得不多想。”


  頓了頓,他朝著外廳瞥了一眼,壓低聲音道:“看來,帝都傳來的消息是真的。”


  疏離這才想起他方才出去的事,“是帝都來的消息?”


  “準確地說,是丞相府來的消息。”


  疏離雋眉一挑,“你的人派上用場了?”


  步清倬輕笑,“一個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探子,說出來的話反而最真實可信,因為她絕對不會摻假。”


  “消息怎麽說?”


  步清倬看了看司攸,輕歎一聲,“祁曄已經將七曜之咒的事都告訴了白欽,司攸這水曜的身份也應該是錯不了了,祁曄那邊已經得到了司攸就是水曜的消息。”


  疏離不由輕嗬一聲,“原來,這就是白欽突然對司攸改變態度的原因所在。”


  步清倬沉吟道:“我有點擔心司攸,她現在的身份太顯著,而水曜的身份一旦確認,祁曄那邊必定不會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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