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分析嶧城之戰
司攸瞪了一眼他的背影,她才不管別人怎麽想他,她隻在乎他究竟想要換什麽要求。
“對了,前些天嶧城那一戰,你可知道?”
司攸將衣帶係好,點點頭,發現他看不到,便道:“知道。”
“你在嶧城?”
“路過。”頓了頓,擔心自己有什麽說漏嘴的地方,又補充道:“有幾個老鄉參加了這次交戰。”
“這麽說,你對這一戰還算有些了解?”
“知道一些。”
“那就好。”言閬點點頭,“長夜漫漫,實在無趣,不如這樣吧,你來從你的角度分析一下,這一戰為什麽會打成這樣,乾國如何在毫無勝算的情況下反敗為勝,淩國又是因何在兵力充足的情況下,如此慘敗。”
若不是方才發生了那樣的事,司攸還以為他是在說笑,“你……讓我,一個沒有見識的女人,去替你分析戰況?”
“嗬嗬……”言閬連連搖頭,“你有沒有見識,你自己心裏清楚,不必告訴我。”
司攸將最後一件外袍的帶子係好,走過來把言閬的袍子還給他,“這就是你的新要求?”
“沒錯。”
“還是一樣,做到了,你放人,做不到,你殺人?”
“你隨便說,不用去管什麽對錯,也不用管什麽內行外行,隻要你說得讓我滿意了,就算你做到了。”
“那你滿意的標準是什麽?”
言閬端起杯盞在手中轉了兩圈,幾乎滿杯的茶水竟是一地不灑,“看心情。”
司攸當即皺眉,瞥了一眼不遠處地上的匕首。
“還想著殺我?”言閬走過去撿起匕首,在指腹上試了試鋒刃,放入鞘中,“我勸你還是盡快放棄這個念頭。”
司攸睨了他一眼,目光從他臉上掃過的時候,清晰地看到其中一邊臉上的巴掌印,原本低沉的心情頓時好轉了許多。
她抿了口茶,潤了潤因為方才太緊張而有些幹澀的喉嚨,“隨便說什麽都行嗎?”
“嗯。”
“淩國咎由自取。”
“噗!”言閬險些把嘴裏的茶水吐出來,他定定看了司攸一眼,並沒有嬉笑之意,“為什麽這麽說?”
“你是將領,應該知道兩軍交戰,最忌輕敵。淩國兵馬未動,便已經先行犯了這個大忌,這是其一。”
言閬點了點頭,同意她所言。
司攸便繼續說道:“《孫子兵法》中謀攻篇有言:故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在我看來,當時那一戰,淩國兵馬於嶧城兵馬而言,最多隻能算是最後一個,不若則能避之。可惜很顯然,他們自己並沒有認識到這一點,以為嶧城兵馬不足,又沒有救援,孤城難鳴,故而毫不猶豫地便去攻城。卻根本沒想到,嶧城早已集六城兵馬於一處,就算沒有淩國的十萬人馬,也有七八萬,以十萬人去攻一座八萬人的城池,可謂蚍蜉撼樹,不自量力,此乃其二。”
言閬麵上沒由來地浮上一抹淺笑,聽到這裏,似乎猜到了她話還沒說完,頷首道:“其三呢?”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們在出兵之前,並沒有好好地謀劃部署過,更不曾探查嶧城內外的地勢情況,一心隻求速成,這才導致了交戰之時,毫無章法、毫無計劃、毫無秩序、甚至毫無目的。此,乃其三。其他的不用多說,就憑這三點,便足夠讓淩國兵馬大敗而歸。這樣的軍隊、這樣的打法,別說對方隻有八萬人,我相信若是有言將軍這樣的領將,八千人已足以。”
聽到最後一句話,原本正聽得認真的言閬頓時忍不住笑出聲來,“你這算是在討好我嗎?”
“實話實話而已。”
“你之前不是還恨我入骨嗎?”
“我這個人向來愛憎分明,就算我怎麽恨你、厭惡你,也不能否認你的能耐。”她挑眉迎上言閬的目光,“這些,夠了嗎?”
言閬微微搖了搖頭,見司攸皺眉,便又道:“這些理由與分析足夠了,可是我還沒有聽夠。”
“那你想聽什麽?”
“不如,你再說說你對眼下丘梁與四封國之間的大勢有何見解?”
司攸隻覺自己最後的一絲耐性也被他耗光了,腦海裏連連響著“罷了罷了”,士可殺不可辱,同歸於盡也罷。
見司攸突然站起身,言閬連忙跟著起身向後退道:“你要是實在不想說這個,那咱們就換一個,就說說眼下的‘子為王、父為虜’之製,如何?”
司攸腳步停了停,她的表情告訴言閬,她對這個舊製甚是厭惡。
“枯朽之製,必將腐之。”她的嗓音有些清冷。
言閬也收了笑意,換出一臉認真的表情,似乎在這一點上與司攸找到了共識,“沒錯,必將腐之。隻不過,希望那一天不會太遠。”
他說著走到軟榻旁坐下,抓過一旁的枕頭墊在腦後躺下去,“睡吧,不早了。”
司攸似乎還沉浸在他方才的思緒跳脫中,有些不可置信,“可以了?”
“嗯。”
“那這個要求,我算是完成了?”
“嗯。”言閬閉著眼睛點點頭,想了會兒,道:“明天早上我處理完手裏的事,就帶你去見他。”
“見他?”
“總該要讓他在臨走之前,知道是誰在不顧一切救他。”
聽到“臨走”兩個字,司攸半懸著的心終於沉沉放下,狠狠鬆了一口氣,一時間雙腿就有些發軟,好不容易才一步步挪到裏屋的床邊。
剛一躺下,就聽言閬問道:“你對兵戰的見解,是何人教授?”
司攸道:“我家祖上出過幾位將軍,我的祖父也是將軍。”
“哦?若有機會倒是要好好拜訪一下。”
“你沒機會了。”司攸拒絕得幹脆果斷,“他們都已經不在了。”
他們?
言閬聽出了其中深意,“你的家人……”
“都已經死了,隻剩我一個。”
聞之,言閬突然有些後悔,尤其是現在躺下來,心緒平複了之後,想想自己方才所做的一切,他忍不住想要抽自己幾耳光。
不過,再仔細一想,司攸的這一番回答,似乎正好印證了他心底的那個猜想。
“終究,還是有所保留了。”他暗暗自語,抿唇淺淺一笑,不再出聲。
第二天一早,屋裏的人還沒起床,副將便捧著衣飾在院門外候著。
言閬軍中一直都有一個規矩,像如今這般出兵而未戰,為了不讓眾將士懈怠,也為了能時時掌握一切動向,每天早上都會將軍中所有五品以上的領將集結在一處,稟報、商討前一天的情況。
一直以來,言閬幾乎都是最早到的那一個,即便偶爾事出有因,也一定會盡快趕到,卻從未有一次缺席——
唯獨除了今天這一次。
已經將近辰時,若在平日,眾人已經議完了事,各自散去了,不過今天大家似乎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們都在等著,等著看言閬究竟會不會出現。
辰時一刻,議事大帳的帳門被高高撩起,那一抹眾人期待已久的俊挺身影大步走進帳內,走過去坐在自己的主位上,臉上並不見多餘的情緒,隻是看起來比平日裏有些倦怠,可眼底卻藏著一抹饜足的笑意。
小兵上前給他沏了茶,他便端起喝下,而後抬頭掃了眾人一眼,淡淡道:“都沒什麽要說的?”
眾人偷偷相視一眼,輕咳兩聲,坐在他左手邊的小將道:“稟將軍,都說完了。”
“說完了?”言閬斜視眾人,“那為何都還不走?”
眾人又是一陣沉默。
“哈哈……”突然一陣笑聲打破這沉寂,循聲望去,是個高挺健壯的中年男子,他衝言閬戲謔一笑,“將軍就沒什麽想說的?兄弟們可都知道了。”
“哦?知道什麽?”
“所有人都知道,將軍這些年來一直自律有加,從不近女色,外麵甚至有人在說,將軍練的是童子功,不可破身,可現在……”
他邪邪一笑,朝眾人遞了個眼色,“兄弟們都是不能不好奇,那個女人究竟是誰,長得什麽模樣,竟然連言大將軍都把持不住?”
言閬微微垂首,其他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左手邊的將軍卻看得清楚,他的臉色分明沉了沉,可是再抬頭向那人看去時,卻是淡淡笑著,“你想看?”
那人似乎並未察覺,又或是察覺到了,這是在故意惹言閬不痛快,連連點頭,“想,就是不知道將軍舍不舍得?”
“馮至!”言閬身邊的將軍輕嗬一聲,示意他住口。
這個馮至也算得上是皇親國戚了,與楚軼是遠房表兄弟,進入軍中之後領了個四品將軍之職,一直跟在言閬軍中。
許是自認為自己身份不同,就算有什麽小的過失,言閬礙於楚軼的麵子,也不好重責他,這兩年沒少給言閬惹事,他平日裏鬧一鬧也就算了,沒想到今日竟然拿這種事挑釁言閬。
馮至顯然並未收到暗示,繼續道:“末將聽聞,那女人是將軍抓回來的探子,嘖嘖,這打探消息,竟然打探到將軍床上了。能讓將軍心動,必然是個美人胚子。”
“怎麽,你想要?”言閬不緊不慢,又問道。
馮至愣了一下,而後哈哈大笑,“如果將軍能舍得的話……”
“嗖”地一聲,馮至話音未落,言閬一直捏在手中、差點捏碎的杯盞就朝著他飛了過來,馮至畢竟也是個將軍,躲開杯盞並不難,隻是被潑了一臉茶水。
不等他起身,言閬便一拍桌案,縱身躍起,一腳踢在馮至肩頭,踢得他向後倒去,言閬落在他身側,抬腳踩在他的右肩肩頭,幽幽道:“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