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萬無門

  丘梁中北部,襄州。


  洛邑一如既往地熱鬧非凡,剛過巳時,街上便人來人往,吆喝聲一陣接著一陣。


  八方齋一大早便已經送走了兩位貴客,可謂開門大紅,掌櫃拎著錢袋一臉喜色地走進裏屋。


  他剛走開,這邊廂便有一輛馬車在門外緩緩停了下來,車上下來一男一女兩人,店內的小廝一見兩人錦衣華服,貴氣十足,連忙喜笑顏開地迎了上去。


  “二位今日前來,不知想要打聽些什麽?”


  顧無風環顧四周,沒有找到他想要見的人,便問道:“盧坤呢?”


  小廝聞言一愣,疑惑地將顧無風上下打量了一番,試探性地問道:“公子……認識我家掌櫃的?”


  顧無風勾了勾唇角,“去告訴他,就說我要找他談一筆大買賣。”


  小廝眼睛一亮,看兩人這裝扮便不像是尋常人,看來當真是有好事上門了。這麽想著,他連忙賠笑,領著兩人往後麵去了。


  後堂,盧坤一臉欣喜地看著對麵的顧無風,連聲道:“稀客,真是稀客呀!顧兄弟怎麽會突然想起來看望老哥了?”


  正說著,下人送了茶來,顧無風抬眼看了看,沒有做聲。


  盧坤是生意人,最懂察言觀色,連連揮手將所有人都屏退,親自給顧無風沏了茶,笑問道:“顧兄這次北上,是為公,還是為私?”


  “兼而有之。”顧無風邊說邊自行沏了一杯茶推到身邊的陸且歡麵前,衝她點頭一笑。


  盧坤一見,立刻了然地笑了笑,點點頭道:“算來,咱們哥倆可有好一陣子沒見了,我還以為你已經把老哥我給忘了。”


  “怎能忘了盧兄你呢?”顧無風挑眉笑了笑,“你這大名可是都已經傳到南疆去了。”


  “喲,那可不能,要是在這麽傳下去,我怕自己會被聽七樓給滅了。”


  “你若真的怕聽七樓,就不會在門楹上掛著‘八方齋’那三個大字了,八方……聽七樓都知道要除去一方,你倒是好,就這麽大咧咧地掛著個‘八方齋’,聽七樓至今都沒有找你麻煩,你都該念阿彌陀佛了。”


  聽他這麽一說,盧坤不由咧嘴笑開,擺手道:“我這就是個虛頭,哪裏敢跟聽七樓叫板?人家聽七樓的勢力可是遍布丘梁各地,我麽就是做做小本生意,管好我這一畝三分田便是。”


  顧無風搖頭道:“老哥你也別謙虛,聽七樓雖勢力廣闊,但總有些路子是他們吃不通的,這關鍵時候還是得靠老哥你這野路子。”


  話說到這份兒上,盧坤也基本明白了他此行前來的目的,收斂方才的玩笑之意,壓低聲音道:“方才聽小廝說,你要找我做一筆大買賣,怎麽,遇到什麽難解之事了?”


  顧無風側身看了陸且歡一眼,頷首道:“老哥是爽快人,也知道我這人拐不來彎兒,咱們今天就有話直說。”


  他說著將陸且歡麵前的那隻錦盒子推到盧坤麵前,示意他打開。


  盧坤已經猜到裏麵必是錢財之類的東西,可是打開之後,看到滿滿一盒的金塊,還是忍不住驚得瞪大眼睛,愕然地看著顧無風,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顧兄弟,你這是……”


  “一百兩。”顧無風豎起一根手指,“黃金。”


  “這手筆……”盧坤兩眼冒著金光,捏起一塊在手中掂了掂,“你到底是要打聽什麽消息,竟會出這麽高的價。”


  顧無風道:“一個聽七樓沒能解開的疑惑。”


  他又從懷裏取出一樣東西立在了盧坤麵前,正是那晚疏離與步清倬一道在陸府,從那個神秘人身上得來的管哨。


  “鬥哨?”盧坤隻看了一眼,便一口叫出了名字,不解地看了看顧無風,“你要問這個?”


  “鬥哨?”顧無風重複了一遍,“你是說這個東西叫鬥哨?”


  盧坤點點頭,“這東西雖然在中原及以南一帶不怎麽常見,見過的人很少,不過在北疆倒是有一些人用此傳遞消息。”


  陸且歡忍不住出聲問道:“為什麽要叫鬥哨?”


  盧坤看了她一眼,低頭笑了笑,沾了些茶水將鬥哨沾濕,而後在桌麵上滾了一圈,隻見一片水漬間留下了七個圓孔,正好與鬥哨上的小孔吻合,再仔細看了看那圓孔的形狀,陸且歡忍不住低呼一聲:“北鬥七星?”


  盧坤點點頭,“鬥哨是從西邊傳來的,不過到了後來也就北疆還剩下一部分人在用,再到後來,就成了某些幫派的標誌。所以說,用這玩意的人雖然不在多數,可也不是三五人,你們這是……要查什麽?”


  聽他這一番話,顧無風和陸且歡的臉色都不大好,相視一眼,皺了皺眉,盧坤見狀,忍不住問道:“你們該不會是想找這鬥哨的主人吧。”


  “確實是找人。”顧無風點點頭,“不過聽你這意思,似乎你也找不到。”


  盧坤道:“我雖然找不到這一支鬥哨的主人,不過我知道現在還有什麽人在用這玩意兒。”


  顧無風伸手在裝著金塊的盒子上輕輕敲了敲,“那你就把你知道的所有有關這鬥哨的消息都告訴我,我看一看值不值這些錢。”


  盧坤是個愛財之人,到嘴的肥肉哪有在吐出來的道理,嘿嘿一笑,往顧無風身邊湊了湊,道:“萬無門聽說過嗎?”


  顧無風點點頭,正要出聲,便聽陸且歡疑惑了一聲:“萬無門?不是已經從江湖中消失了嗎?”


  “喲,看來姑娘對萬無門有所了解。”


  陸且歡搖搖頭,“我隻是聽家師偶爾提及過,但是並不了解,還望盧掌櫃指點迷津。”


  盧坤端起杯盞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道:“要說這萬無門,應該從二十年前說起,二十年前那會兒,萬無門隻是個地痞流氓聚眾鬧事的名頭,就在襄州臨近的青州,那些人都是鄉下來的地痞無賴,說什麽世間無我,萬心歸一,說他們是天降的神靈,來度化世人,要世人供著他們養著他們。這一看便是坑蒙拐騙的伎倆,便沒有人理會他們,再後來鬧得急了,村民就把他們趕出村子去,第二天他們又會趁夜回來。村民也都見怪不怪了,家家戶戶偶爾少了隻雞鴨鵝,不用問是誰幹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就這麽鬧了半年有餘,後來突然發生了一件事,終於把原本已經麻木的村民給激怒了,釀下了大禍。”


  陸且歡正聽得認真,見他突然停下,不由問道:“他們殺人了?”


  “何止是殺人?還……”盧坤看著陸且歡,猶豫了一下,把險些冒出口的粗鄙之言又收了回去,改口道:“還把人家未出閣的姑娘給糟蹋了……不對,是先糟蹋了人家姑娘,那姑娘的家人哭嚷著要找這些畜生報仇,第二天夜裏,這家人就全都莫名其妙被人給殺了。唉,此事一出,整個村子的村民都憤怒不已,找了村長來商議,決定要為這家人報仇,嚴懲這些凶惡之徒。村民把這些人的親人抓了起來,綁在村子的祠堂外,引那些自稱萬無門門徒的人來。可是,這些村民將他們抓住之後,不但沒有放人,反而當著他們的麵將他們的親人全都活活燒死,而後再將這些門徒拉到山上,扒光衣服,綁在山石上,進行天葬。不同的是,尋常天葬葬的是屍體,而他們是活人。”


  陸且歡臉色僵了一下,垂在桌子下麵的手下意識地抓著了顧無風的衣擺,顧無風扭過頭看了看她,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衝她安慰一笑。


  對於兩人之間的小動作,盧坤故作不見,低頭繼續道:“都說惡有惡報,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句話用在這些萬無門的門徒身上再合適不過,他們做過太多的惡事,讓人生不出一絲憐憫。所以那些村民派人在那兒守了一天,看著他們奄奄一息,不可能再活下來,便回去了,等過了些時日,估摸著他們的血肉已經被吃的差不多了,這才派人上山去看了看。這一看,可把所有人都嚇壞了,當初明明綁了五個人,可是找來找去隻找到了四具骸骨。一開始村民還在想,會不會是被野獸叼走了,可是山石旁邊的繩子明明就是自己解開的,而非撕咬扯開,四周也未見有拖拽的血跡,最重要的是,村民將附近的山穀懸崖下麵都找遍了,還是沒有找到。”


  聽到這裏,陸且歡不由瞪大眼睛,驚道:“他……他逃了?”


  “不僅逃了,而且過了三年多又回來了,隻不過這一次他不是一個人回來,而是帶了一大隊人馬,還扛了旗子,旗子上繡著的便是‘萬無門’三個字,黑底紅字,甚是刺眼。而他們回到村子上的第一件事,便是屠村,就像當年那些村民對待他們的親人一樣,萬無門的人將那些村民也一個個捆綁在木台上,跪在祠堂前,逼著他們承認自己的罪行。”


  顧無風行走江湖多年,什麽樣的荒唐事沒見過,聽到這裏,隱隱猜出了些什麽,不由皺了皺眉,“當年害死那個姑娘一家的人,不是萬無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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