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溫月還擊
白欽無意識地點了點頭,而後便沉默不言,不是無話可說,而是不敢開口。
這麽多年,他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心緒淩亂,無以複加,似乎在方才那一瞬間,這些年裏他所知、所想、所查的一切的一切,一下子全都湧進了腦海,他根本來不及做出分析與判斷,來不及將它們分類安置妥當,所以他不敢多言,生怕一開口便說錯了話。
所幸祁曄並沒有在此事上糾纏太久,沉默了半晌,突然問道:“溫月那邊近來情況如何?”
提起溫月,白欽心頭緊繃的弦稍稍放鬆了些,一來,不用再想方才的事,二來,祁曄主動提及溫月,語氣還算平靜,想來對於之前的事已經不再追究。
他清了清嗓子,道:“還算安靜,上次的事情之後,她的心性大收,聽郡主府的人說,這段時間她對府中的下人態度頗有改觀,很少再提打打殺殺之事,而且一直將自己關在府中,很少出門。”
祁曄的表情卻不似白欽那般輕鬆,神色有些漠然,“以她的性子,她會有此改變,隻有兩個可能,一則,她是真心改好,二則,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比之以往更加瘋狂,至於是其一還是其二,那就隻能再等等看了。”
說話間,他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麵淅淅瀝瀝的雨,喃喃道:“年下將近,這一年又過去了。你有沒有覺得,這幾年時間過得越來越快了?”
白欽走過來道:“相爺事務繁忙,自然不覺時間悠長,不過,還是要好好保重身體。”
祁曄笑著揮了揮手,“長公主情況如何?”
白欽道:“秦光死後,長公主殿下的心情確實好轉許多,近來也很配合下官,隻是長公主殿下的病症耽擱太久,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慢慢調養才能恢複。”
祁曄點點頭,歎道:“長便長吧,隻要她願意安心治病便可。”
說到這裏,他似乎有些乏了,深吸一口氣轉身往裏屋走去,伸手撩起垂簾的時候,又回身問了一句:“你當真不認識一個叫‘阿離’的姑娘?”
白欽想了想,依舊搖頭,“相爺既如此想要見這個人,下官可以替相爺去把人找出來。”
祁曄略一沉吟,本以為他會拒絕,卻沒想到他點了點頭,道:“好。”說罷,走進裏屋。
白欽站在外麵,看著晃動的垂簾,耳邊回響著“阿離”兩個字,腦海裏不停地飄過疏離的麵容,心底似乎明白了什麽。
站在外麵想了好一會兒,聽著裏麵沒有動靜了,想著祁曄可能歇下了,便默不作聲地轉身離開。
耳邊不停回蕩著一道道混雜的聲音,忽高忽低,忽而模糊忽而清晰。
祁曄道:“不管到什麽時候,我變成了什麽人,我始終都是你的兄長,縱然你我不同姓,也改變不了這樣的事實。”
疏離道:“若說起仇人,除了秦家和盛家,倒還有一人,這人雖然沒有殺我父母,卻在我疏家被滅的同一天,屠了岷城全城。”
商漩道:“你答應本宮,一定要好好守在祁曄身邊,如今他身邊唯一能說得動他、左右他情緒的人,就是你了,本宮知道你們相交多年,這世上沒有人比你更了解他,你……你幫幫他,千萬不能讓他失去最後的良知,變成一個徹徹底底的惡人。”
驀地,這些不同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在他的腦子裏瘋狂地竄動著、撞擊著,痛得他腦仁一陣作痛,猝不及防地趔趄了一步,伸手扶住廊簷的石柱方才站穩。
他心裏再明白不過,若論忠,很多事情他都已經老老實實地告訴祁曄,尤其是疏離的事,然而若論義,他卻隻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他不認識所謂的“阿離”,更不知道她與淳於措、甚至與小皇孫商璆鳴之間是不是有什麽關係。
“白大人……”路過的下人見他神色掙紮地扶著石柱站著,臉色慘白,忍不住擔憂道:“您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奴婢扶您去歇會兒?”
“不用了,我沒事……”白欽有些氣力不支,隨意揮了揮手,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勉強站穩腳,跌跌撞撞地朝著丞相府大門走去。
身後,祁曄的寢殿內,已經退去外袍、身著裏衣的祁曄正站在窗子前,透過半掩的窗子看著身形搖晃的白欽,眸色忽明忽暗,臉色越發沉冷。
入夜之後的郡主府越發冷清,朝來寒雨晚來風,蕭蕭瑟瑟。
女子推開門進屋的時候,屋裏隻在外廳點了一支火燭,燭光昏黃,被開門時吹進門來的風吹得拚命晃動,險些滅掉,好在晃了一會兒之後便又停了下來。
女子在外廳掃了一眼,朝著裏屋看去,走過去輕聲喊道:“郡主……”
“回來了?”昏暗的角落裏突然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那女子嚇得一愣。
循聲望去,隻見一道人影從昏暗中緩緩走了出來,從她身邊走過,徑直走在外廳的軟榻旁坐下,她赤著腳,沒有穿鞋子,踩在地上幾乎沒有一點聲音,披散著長發,乍一看去,還以為看到了鬼魅。
那女子定了定神,跟著走過來,行了一禮,低聲道:“照著郡主的吩咐仔細查過了,那日丞相大人遇刺之時,晏國平鸞公主的車駕正好路過丞相府外,他們離開之後,便再也沒有見到過那個刺客。
屬下派人問了宮裏的人,那天晚上平鸞公主確實進了宮,而她出宮回到住的地方,必定會經過丞相府附近,想來正是因為如此,所以丞相大人並未多想。“
這顯然是話中有話,溫月眯了眯眼睛,“那你可多想了?”
女子垂首一笑,“想那平鸞公主霍晏綏可是諸國眾人之中最想害丞相的人,之前她身在晏國時,就曾不止一次派人刺殺相爺,如今她一聲不吭地進京,近在眼前,又怎會輕易放過這麽好的機會?”
說到這裏,她停了一下,“都說女人的直覺向來準得可怕,這句話果真不假。郡主懷疑平鸞公主那個時候突然出現在丞相府外,不是沒有道理的,所以奴婢便找人仔仔細細問了平鸞縣主的離宮時間,結果倒真的發現了端倪。”
“時間對不上。”
“是,按理來說,如果平鸞公主真的隻是在回去的途中路過丞相府,就算馬車行駛得再慢,也該在那天晚上他們出現的兩刻鍾之前就已經路過丞相府外,而不是等到那麽晚,當時天氣那麽冷,還是大雪天,身嬌體弱的平鸞縣主不僅沒有立刻回去,反倒在外麵耽擱了兩刻鍾的時間,這其中緣由便耐人尋味了。”
“嗬嗬……”溫月懶散地躺下,一隻手撐著頭,一隻手輕輕摩挲著身下的布料,“兩刻鍾,足夠她潛入丞相府行刺,再脫身逃走了。”
那女子點了點頭,“真沒想到她竟如此大膽,竟然在那種時候動手。郡主,我們要怎麽做?”
“還能怎麽做?”溫月長歎一聲,“我早就說過,所有想要對祁曄不利的人,都是我溫月的敵人,誰傷祁曄,我便殺誰。
這幾年祁曄不再似往常手段狠辣,很多事也都是得過且過,那些人便以為自己可以如此囂張,胡作非為了?既然祁曄不便動這個手,那就由我來替他做這些,替他把那些礙事的絆腳石全都清理幹淨。“
“郡主……”女子聽她這麽說,不禁有些擔憂,“奴婢記得前兩天白大人過來說過一些話,他讓郡主今後莫要再擅作主張,插手相爺的事,萬一再惹惱了相爺,事情可就不好收拾了。奴婢仔細想了想,也許相爺不是沒有發現平鸞公主有問題,隻是為了穩定四國,假裝不知道而已,萬一……”
“萬一?”溫月嗤鼻一笑,“萬一有一天因為這一次次的放任,祁曄出了事,又當如何?四國穩定?我一個一無所有的人,又何必還要在乎什麽四國穩定?我在乎的隻有祁曄的安危,其他一切皆與我無關。”
她說著長歎一聲,有些乏累地閉上眼睛,喃喃道:“千嫿死了,她終於死了,咯咯……”
她抬手附在唇角冷笑兩聲,“這是老天在幫我,老天知道我沒辦法親手殺了她,所以老天開了眼,替我把她處理了……千嫿一死,從今往後,就再也沒什麽能阻擋在我和祁曄之間了,你知不知道,我為了等這一天,等了多久?”
聽她這麽說,那女子不敢再多言,低垂著頭道:“郡主打算怎麽做?”
溫月道:“聽說那天潛入丞相府行刺的人身手不錯,我想來想去,平鸞公主能用得動的高手,無非就是玲瓏閣的那些人,既然他們如此不知好歹,那就先從玲瓏閣動手,把那霍晏綏的手腳與耳目都除掉,我倒要看看,沒有了玲瓏閣,她今後還能翻騰出什麽浪來?”
那女子想了想,沉沉點頭,“是,奴婢知道該怎麽做。”說罷,躬身退了出去。
屋內隻剩下溫月一人,她仰躺著麵朝上,睜大眼睛看著屋頂,須臾,突然對著屋頂咯咯笑開,眼角盡是妖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