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樓主
這件事倒是步清倬始料未及的,那位長者也未曾與他說過這些,“你還記不記得昨晚那個黑衣人說過的話?他說,找到這七個人之後,祁曄要將七個人交給他。”
疏離點點頭,“我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那個黑衣人的身份,他給人的感覺很不好,我看到他,總覺得心口十分壓抑,他好像什麽都知道,甚至有些連告訴你七曜之咒的那位前輩都不知道。”
步清倬頷首,“不僅是你,我也很不喜歡看到他的那種感覺,所以眼下我們除了要找七曜轉世,還要想辦法查清這個黑衣人的身份,他是幫著祁曄做事、替祁曄尋找七曜轉世的人,想必他們的目的與我們正好相反。”
疏離靠著身後的墊子長歎一聲,“沒想到在璽涼城的最後一晚竟然發生了這種事,好在你沒有受傷,完好無損,我回去之後也好向夜樓主交待。否則,你若是因為隨我一起去丞相府而受了傷,你們的夜樓主怕是會滿丘梁地追殺我。”
“嗬嗬……”步清倬聞言,忍不住垂首輕輕笑開,而後他盯著疏離看了會兒,伸手將她攬進懷裏,輕撫著她的背,“放心,有我在,他不敢動你。”
疏離嗤鼻一笑,“聽你這口氣,好像你才是這聽七樓的主人,夜樓主不過就是個傀儡樓主。”
“那倒不至於,他始終都是聽七樓唯一的樓主,隻不過以我和他之間的交情,他絕對不會傷害到你。”
“交情……”疏離撇撇嘴“嗯”了一聲,眼底拂過一抹狡黠笑意,“雖然我早就知道聽七樓夜樓主與倬公子之間關係密切,就像最親的人,不過卻萬萬沒想到,你們之間的關係竟然親密到這種地步。尤其是我還在聽七樓的那些天,夜樓主對你的關心……嘖嘖,害得我一度認為你們之間不僅僅是簡單的樓主與公子的關係。”
步清倬手臂僵了一下,緩緩鬆開,睇了疏離一眼,“那你以為是什麽關係?”
疏離努力換出一副正經表情,“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詞,叫:男寵?”
步清倬臉色黑了些,沒有應聲,定定看著她,聽她繼續說下去。
隻聽她頗有些得意地笑道:“樓主的男寵,哈哈……難怪在聽七樓,你才像是個當家人,原來是因為你還有別的身份……”
說到興奮處,她不禁拍了拍手,一不小心力氣大了些,痛得她又連連輕呼。
步清倬表情有些陰冷,笑不及眼底,隨意朝著馬車的門簾瞥了一眼,“在你眼裏,我像是個男寵?”
“不是在我眼裏,而是你和夜樓主之間,你們……關係實在太好了。你們兩個大男人,非親非故,不是兄弟更不可能是父子,關係卻比尋常父子都親,最重要的是,我聽說你自幼就跟在夜樓主身邊……”她眼睛一亮,邪邪一笑,“高啊,夜樓主真是高瞻遠矚……”
外麵駕車的車夫聽了這一番話,微微壓了壓嘴角,似乎有些不悅,更多的是不屑,冷冷笑了笑,一揚馬鞭抽了一記空響,嚇得拉車的馬突然加快了速度。
而馬車內,疏離正笑得得意,馬車突然加速,她猝不及防,撞在步清倬懷裏,也不急著起身,就這麽低頭靠在步清倬胸前,咯咯一笑道:“果然是見過大世麵的倬公子,這都能波瀾不驚,若是夜樓主,怕是這時候已經氣得要殺人了。”
看她笑得放肆,步清倬非但不生氣,反倒幽幽笑開,他抓住疏離的手,以免她一時情緒太過激動又扯動了傷口,澹澹道:“阿離,你就不問問我,外麵駕車的人是誰?”
“誰?”疏離順口問了一句,不等步清倬回答,她突然笑容一滯,疑惑地看了步清倬一眼,又看了看微微搖晃著的門簾,起身走過去緩緩撩開門簾看了看,隻見車夫戴著一個鬥笠背對著她,便輕輕喊了一聲:“老伯……”
車夫摘下鬥笠,回身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很老嗎?”
疏離一怔,看著那張明明很不悅卻還要極力隱忍、勉強笑著的熟悉臉龐,喉間像是哽了塊石頭,說不出話來。
身後,步清倬與夜辭相視一笑,挑了挑眉,順手將疏離撈了回來,重新放心門簾,將夜辭擋在了外麵。
夜辭隻能冷嗬一聲,坐直身體,頓了頓,又忍不住搖頭笑開。
疏離縮在榻上,目光在步清倬和門簾之間來回流轉,皺緊眉道:“他什麽時候來的?”
“昨晚,我們去了丞相府之後。”步清倬老老實實回答。
“那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
步清倬想了想,笑道:“沒來得及。”
聞言,疏離狠狠剜了他一眼,“可你怎麽能讓夜樓主親自駕車?”
步清倬聳聳肩,“畢竟他才是樓主,是聽七樓的當家人,他說了算。”
“未見得吧。”疏離齉了齉鼻子,本想再說什麽,一想到夜辭就在外麵,又還是放棄了,縮成一團躺下,不作聲了。
馬車裏驟然安靜下來,步清倬也沒有再追問下去,了然一笑,替她拉好被子,輕聲道:“你先好好休息,我和樓主談點事情,過會兒就能進城了,等進城安頓下來,我替你換藥,你自己先注意著點。”
疏離點點頭,看著他起身撩起門簾出去,與夜辭並肩坐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外麵的風太大,她忍不住瑟瑟發抖。
能不抖嗎?聽七樓夜樓主和倬公子一起給她駕車,這事兒若是讓師父知道了,不知道他會不會暴跳如雷?
她現在已經沒有心思去在意步清倬與夜辭究竟都談了些什麽,她隻想盡快睡一覺,等一覺醒來,就把方才的事情都忘掉。
許是顧及到疏離在休息,兩人的談話聲音壓得很低,大致聽完夜辭所言,步清倬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
“你一開始怎麽沒有告訴我?”步清倬皺了皺眉。
夜辭淡然道:“告訴你又怎樣?我們現在也不可能立刻飛回去,再說,她沒有醒來之前,你當真有心思聽這些?”
被夜辭一語戳中要害,步清倬斂了斂眉,低聲道:“這麽說,楚軼初登帝位,就想惹出點亂子來。”
“這可不是‘一點亂子’,如果事情當真如搜索來的消息那般,他很有可能會挑起四國紛戰,到時候戰亂起,受到傷害的,還是那些無辜百姓。”
“那就想辦法阻止他。”
“楚軼此人自負氣盛,剛愎自用,剛剛接掌皇權便先在淩國朝堂內部進行了一番大清洗,如今朝堂之上多般都是信服他、聽從於他的人,又有何人能阻止他?”
步清倬蹙眉想了想,“言閬。”
“淩國鎮國大將軍言閬?”夜辭思忖一番,搖搖頭,“言閬是個良將,同時也是一個忠臣,言家世代為將,效忠於楚氏,你還指望言閬會阻止、勸服楚軼不成?”
步清倬搖搖頭,“言閬自然不會直接忤逆於自己的君上,不過淩國若要出兵,必然少不了言閬,言閬雖善戰,卻也是個重情義之人,若能以丘梁無辜百姓之苦勸阻他,興許有些希望。”
“然而就算能暫且阻止了他一時,卻不可能阻止他一世,隻要言閬在,隻要祁曄不管,隻要這封國之製還在,這些時時而起的戰亂就不可能避免。”
夜辭深有其意地看步清倬一眼,又下意識地回身撩起門簾看了看馬車裏的疏離,隻見疏離已經沉沉睡去,這才壓低聲音繼續道:“揚湯止沸終不如釜底抽薪,你難道就沒想過,把一切都重新拿回來?”
“嗬嗬……”步清倬突然挑起嘴角冷冷笑了笑,“這麽多年了,你還不明白我心裏的想法嗎?我想要的不是那些被他們據為己有的險惡權勢,我要的是以血還血,以命抵命,我要當年那些雙手染滿鮮血之人一個個都為他們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之前這些年,聽七樓暗中放出去的消息,雖然解決了不少人,但是那些人說到底都隻是些無名小卒,無足輕重,祁曄那群人是不會有感覺的。但是這一次不一樣,這一次是秦光,是祁曄的一隻手,你可曾想過被逼著親手砍掉自己的一隻手是什麽感覺?說不定到現在祁曄還能感覺到痛。”
秦光的事夜辭早已知曉,他點點頭,“除掉秦光,對祁曄來說確實是重重一擊,鎮西都護府的大都護暫時空缺了,我昨天已經交代過塵綰,讓他通知朝中的人,想辦法盡快補上去。拿下西嶺,我們的把握便更勝一籌。至於你心中所想,我自然比誰都明白,可我希望你也能真的明白,站在不同的位置處理同一件事,所出的力氣與最後的結果會截然不同。難道你真願意一輩子都用這個假的身份活下去,一輩子也不要做回你原來的身份嗎?”
“夜辭……”步清倬幽幽出聲,“你真以為做回原來的那個人,就能讓人開心、能讓人得到一切、能讓人為所欲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