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厲鬼在人間
疏離在一旁靜靜聽著兩人的談話，時不時地微微皺眉，塵綰突然想起了什麽，訕訕一笑道：“你是不是對這些事毫無興致？”
“沒有。”疏離搖搖頭，看了步清倬一眼，“我隻是有些好奇，那昭帝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他是如何做到在其父不在帝都的情況下，還能保得住自己的位置。不瞞塵綰姑娘，我原本就是昭國人。”
塵綰微驚，“昭國人？”
“想來應該是的，隻不過在我還很小的時候，昭國發生動亂，我隨父母兄長逃離了昭國，在岷城落了腳，所以，其實我自己也說不好，自己究竟是哪一國人。”
聽她這麽一說，塵綰才稍稍放了心，與步清倬相視一眼，眼神有些意味深藏，“十多年前，昭國的那一場動亂確實鬧得丘梁皆知，聽說寧馳脩的母後就是在那次動亂中喪命的。唉，他們夫妻可以說是真正的恩愛無比，其後的十餘年，寧馳脩父親從未動過再娶之念，直到後來病逝於帝都，終生也隻有那一位結發妻子。”
興許是說到了動情之處，塵綰的臉上浮現一抹向往神色，轉向九因的方向，喃喃道：“於女子而言，這一生求的不就是這樣一位全心全意隻愛自己一個人的夫君嗎？隻可惜，這樣伉儷情深的佳話終究是太過少見，又能有幾人能求得這樣的感情？”
疏離張了張嘴，抬眼向步清倬看去，似乎在問什麽，步清倬沒有說話，垂首輕咳一聲，拍拍塵綰的肩，“你累了，先回去歇著吧，有什麽事就交給我去處理。”
塵綰這才想起疏離還在身邊，臉色有些不自然，輕輕應了一聲，失笑道：“可能是這兩天的事情太多，確實有些乏了，那你陪著疏離姑娘轉一轉，我先回去了。”
她衝疏離頷首致意，又以眼神示意了步清倬一番，而後不緊不慢地離去。
疏離盯著她的背影看了許久，突然微微一笑道：“塵綰姑娘與她表麵上看起來似乎並不相同。”
步清倬側身看她，“何意？”
“外人看到的塵綰姑娘有傾城之貌，妖冶嫵媚，性情瀟灑，敢愛敢恨。照理說，在這樣的世道裏，她這樣女子應該是眾多男子心儀仰慕的對象才是。可是直到現在，她都還是孤身一人。我們都知道，她並不缺仰慕者，之所以至今不願委身於人，不過是因為心中有所牽掛。她這瀟灑不羈的外表下，其實藏著一顆細膩、敏感而又脆弱的心。”
步清倬靜靜聽著她說完，笑意漸漸淡去，垂首一聲輕歎，領著疏離繼續往前走去，“不繼續往下猜了嗎？”
疏離一愣，“猜什麽？”
“既然你說她心中有所牽掛，那要不要猜一猜她牽掛的那個人是誰？”
疏離旋即明白，笑道：“還用猜嗎？反正不是你就對了。”
步清倬聞言不由皺眉，正想要說什麽，就看到一名下人快步走來，喊道：“公子、夫人，請留步。”
兩人停下腳步，等那人走近了，問道：“何事？”
下人轉向疏離，“夫人，外麵來了一輛馬車，說是夫人的好友顧公子派來的，找夫人有要事相商，請夫人過去一趟。”
疏離撇撇嘴，向步清倬看去，步清倬輕輕念叨一聲“顧公子”，而後問疏離道：“他就是你說的那位朋友？”
見疏離點頭，又稍微沉吟片刻，頷首道：“去吧，不過記得早些回來，這些天連續下雪，太晚了，行路不便。”
疏離乖乖點了點頭，正準備隨下人離開，突然又回身一把抓著步清倬的衣袖，“不如你隨我一起去。”
“我？我去做什麽？”
疏離神秘一笑，“我帶你去見一個人，一個你這兩天一直在找的人。”
去往顧宅的馬車搖搖晃晃，步清倬與疏離並肩靠著，時不時有風吹來，撩動門窗的簾子，疏離伸手把簾子拉好，順勢把手送到嘴邊嗬了口氣，見狀，步清倬一把抓過她的手，塞進自己的衣袖間。
“還冷嗎？”
疏離仰著頭沒有說話，手指在他的衣袖裏動了動，又往裏伸了一點，這才滿意地點點頭，“不冷了。”
“不冷就好。”步清倬扭過身麵對著她，“現在可以來說說，你怎麽知道我這兩天在找人，又怎知我在找什麽人。”
疏離道：“想知道你是不是在找人其實並不難，在紅綃坊裏隨便找個人問一句便知道，至於知道你在找什麽人，隻要知道你此行入京的目的，便也大致能猜得出來了。其實在來此之前，我就已經查到了一件事，京中有個人與你們聽七樓之前除掉的那個內奸有關。”
頓了頓，她坐正身體，盯著步清倬的眼睛，緩緩道：“江無緣。”而後在步清倬皺眉之時，又補充道：“而那個與江無緣有關的人就是前些天遇害的中書侍郎，陸通銘。”
步清倬的臉色明顯變了一下，將疏離上下打量了一番，很快又冷靜下來，他早就知道疏離不是一般人，所以她能查到這些事，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可是想歸想，他心裏還是十分想知道，她究竟是什麽人，又怎麽知道的。
“你……”步清倬張了張嘴，心裏盤算著念叨了許多遍的問題堵在嘴邊，想來想去，到最後也沒問出來，擺擺手道：“罷了，說過不問的。”
疏離笑得得意，“說不定你問了，我心情一好，就會告訴你了。”
步清倬咬咬牙，扭過頭去，“大丈夫一言九鼎，我自己說過的話，我是不會忘記的，更不會自己違背約定在先。”
聞言，疏離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昨天晚上的鬱悶與赧然似乎都在這一瞬間轉移到了步清倬身上，渾身一陣暢快。
外麵駕車的車夫不明情況，隻是聽到馬車裏的兩人一路上嘀嘀咕咕說個不停，時不時伴隨著一陣疏離得意的笑聲。
下人領著兩人來到陸且歡暫住的院子時，顧無風正抱著雙臂在院子裏來來回回地踱著步，許是因為太冷，他渾身都在發抖，目光一次次地從緊閉的房門上飄過，想要上前，可是到了門前，未及敲門又退了回來。
“無風。”疏離喊了一聲，與步清倬一道走進院子裏。
顧無風滿臉笑意地回過身，一見她身邊還跟著一個步清倬，表情瞬間垮了下去，眼底有遮掩不住的驚訝，脫口念叨了一聲“步清倬”，話說出口又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側過身去避開步清倬的目光。
“原來是你。”步清倬倒是大大方方，毫不躲閃，徑直走過去，“那天夜裏來找我，告訴我阿離離開聽七樓原因的人，就是你。”
“不是……”顧無風連連擺手，“你認錯人了……”
“原來你就是阿離口中的那個無風，早知道是你，昨天就應該來見上一麵，當麵向你致謝的。”
顧無風嘴角抽了抽，從步清倬的兩句話中找出了一個最關鍵的點：“阿……離？”
疏離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看著房門問道：“人呢？”
“在屋裏。”顧無風說著將疏離拉到一旁，壓低聲音道：“你怎麽把他帶來了？”
“放心，我隻是帶他來看一眼他一直在找的人，再說，我們查陸家，救陸且歡，說到底是為了誰？既然主人家現在就在這裏，倒不如就像我昨天說的，把這個爛攤子就丟給他們自己去處理好了。”
“可是陸姑娘的情緒還不是很穩定，這兩天是不哭不鬧了，可也不吃不喝，不聲不響的，你這會兒要是把她交給步清倬，非得出事不可。”
“誰說我要把她交給步清倬？我說了，我隻是帶他來看一眼，讓他安心，也免得他這幾日天天去外麵找人。萬一被人發現了他的身份，遇到什麽危險，不就與我們的目的背道而馳了嗎？”
顧無風斂眉想了想，覺得疏離此言也有些道理，可是……再看看一點動靜都沒有的屋子，心裏的擔憂也是一重接著一重。
下人端著飯菜快步走來，朝顧無風和疏離行了一禮，上前敲了敲門，而後兀自推開門走了進去。
顧無風歎息道：“唉，一大早已經把飯菜熱了兩遍了，這一次要是再不吃，就隻能倒掉，重新做了。”
疏離問道：“真的不吃不喝？”
“還能有假？”
疏離不由嘀咕一聲，“不餓嗎？”
“你當時不也是這……”後麵的“樣”字還沒說出口，顧無風便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收聲，瞥了兩人一眼，轉過身去揉了揉鼻子。
步清倬朝疏離看來，見疏離刻意避開他的目光，便也不多問，走到她身邊替她擋住從一側吹來的風，與她一道抬眼向門口看去。
一如顧無風所料，進去送飯的丫頭很快便出來了，手中還端著方才送進去的飯菜，走到顧無風身邊，一臉無奈地衝他搖搖頭。
顧無風看了看疏離，咬了咬牙，接過托盤，抬腳往屋裏走去，剛一進門就看到陸且歡蜷縮著腿，雙臂緊緊抱在一起，坐在床上，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陸姑娘……”顧無風輕歎一聲，走過去放下飯菜，“我知道你心裏難受，可是你也不能一直這麽不吃不喝，多少還是要吃一點才行。”
“地獄空蕩蕩，厲鬼在人間。”陸且歡抬眼看他，目光清冷，“你說是嗎？”
“沒錯。”不等顧無風應聲，疏離便踏進門來，朗聲道：“厲鬼在人間，而你要做的，就是把這些厲鬼找出來，把他們送回地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