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塵綰
塵綰剜了步清倬一記,剛想說什麽,顧及到疏離還在,便又收了回去,轉向疏離柔柔一笑道:“聽清倬說你受了傷?”
“一點小傷,已無大礙。”
“那就好。”她說著輕歎一聲,回身看了看緊閉的門,“你們進城的時候可有人搜查?”
步清倬點點頭,“有倒是有,不過聽說我們是你的親眷,便沒有再為難。”他說著看了疏離一眼,問道:“祁曄遇刺是怎麽回事?”
塵綰也朝著疏離看去,換出一臉正色,壓低聲音道:“此事說來也怪,雖然這世上想要除掉祁曄的人多不勝數,可是有能耐、有膽量在京中動手的,寥寥無幾,更別說得手了……”
步清倬眉峰一擰,“得手?”
“準確地說,是傷到了祁曄。我說得手,那是因為一直以來幾乎所有針對祁曄的行刺全都是以失敗告終,那些殺手可能連祁曄的麵兒都沒見上,不是被抓就是被殺,而這一次這個人不僅靠近了祁曄身邊,還將他刺傷了,若非因此,又怎會在城中鬧出這麽大的騷動?聖上親自下旨,命全城上下的三營六衛全力搜查凶手,嘉月郡主也放了話,無論何人,隻要能抓住謀害祁曄的真凶,必有重賞。”
“可有什麽線索?”
塵綰正欲開口,突然又像是意識到了什麽,朝著疏離瞥了一眼,疏離會意,起身道:“你們先聊著,我出去一趟。”
步清倬跟著起身,“去哪兒?”
“見一位朋友。”
步清倬略一沉吟,沒有再多問,“讓馬車送你去,一來,外麵天寒,二來,也好避人耳目。”
疏離點點頭,向塵綰點頭致意,轉身快步出了門去。
步清倬走到門旁,一直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中,這才折回桌旁,在塵綰身邊坐下,“你繼續說。”
塵綰卻並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彎眉笑得幽深,“起初接到樓主的密函,我還有些懷疑,不敢相信信中所言,如今親眼得見,方知樓主所言果然不假。”
“他說了什麽?
“他說,你入了魔障。”
步清倬勾了勾唇角笑得幽然,“魔障嗎?你也這麽認為?”
“是不是魔障我不知道,但是我看得出來,這個丫頭非尋常之人。”
“何以見得?”
“你與她相處多日,不會看不出來,她可不是你平日裏見到的那些姑娘,不怕你笑話,我在這璽涼城什麽樣的人沒見過,可是方才對視,我竟然一點也看不透她心中所想,那樣的深沉不該是她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丫頭該有的。”
塵綰神色不知何時已經變得肅然,看得出來,她對步清倬是真心關切,對疏離也是真心地擔憂,“她是什麽人、什麽底細,你都查過了嗎?”
步清倬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消失,手指輕輕敲打著手邊的杯盞,“為何你們所有人都覺得,你們看不透、把握不住的人,就一定是可疑之人?”
塵綰搖頭,“不是要認定她是可疑之人,而是這個疏離姑娘實在讓人難以心安,清倬,你與旁人不同,旁人做錯了事、看錯了人,尚有回轉的餘地,可是你沒有。對你而言,很有可能是一步錯,滿盤輸。”
步清倬眉角抖了抖,沒有再接她的話,沉吟片刻,他道:“你們若是信我,就不要再過問疏離的事,我說過,我有分寸。”
見他露出沉肅神色,塵綰便不再說下去,點點頭,“那好,不說她,先說說祁曄和陸家的事。”
璽涼城身為帝都,天色剛亮之時,城內主幹道上的積雪就已經被清除,隻是地麵尚有些濕滑,是以馬車沒有走得很快,約莫過了兩刻鍾,終於緩緩停在一座大門麵前,疏離從馬車上下來,抬頭看了看匾額上的“顧宅”二字,勾起唇角幽幽一笑。
“你與步清倬一道而來?”身著藍色袍子的年輕男子麵露驚訝之色,“你怎麽會與她一道……”
“這一點我倒是想問你。”疏離瞥了他一眼,他立刻感覺到了一絲危險,挪著凳子坐到離她比較遠的地方。
疏離問道:“你走之前,是不是去見過他?”
“你怎麽知道?”
“我記得我離開聽七樓的時候,是故作負氣離開,走之前與步清倬吵了一架,他當時的怒意一點都不像是假裝出來的。可是就在你離開沒多久,他再來見我時,卻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好話說盡,好事做盡,若非他知道了什麽,絕對不會是這種態度,而知道我離開聽七樓真正原因的,就隻有你。”她話音一頓,伸手指了指對麵的人,“說,你都跟他說了什麽?”
“我……”他撓撓頭,“我也是擔心你,我擔心我離開之後,你一個人在不醉不歸會有危險,思來想去,也就隻有聽七樓能護得了你,可是那會兒你剛剛和步清倬鬧僵了,除非把你離開聽七樓的真正原因告訴步清倬之外,我實在想不到其他法子。”
“顧無風……”疏離雋眉擰成一簇,斜著眼看他,“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做了什麽了不得的好事?”
“是不是好事我不知道,不過隻要能保全你,那就不算是壞事。”
“荒謬!”疏離輕斥一聲,起身往外走去,顧無風連忙跟上,在她身後嘀咕道:“我知道你向來喜歡獨來獨往,不喜歡被人跟著、盯著,可是外麵不比山裏,這裏到處都是陰謀算計,爾虞我詐,有些事情不得不防……”
走出一段距離之後,他突然發現疏離去的方向有些不對勁,忍不住問道:“你要找什麽?”
疏離問道:“廚房在哪兒?”
顧無風噗嗤一笑,“就知道你改不了,放心,早就給你備下了。”說著,他招來一名下人吩咐了幾句,而後領著疏離走進一間廂房坐下,不多會兒,下人便端著煮好的酒送來。
“剛把信給你送出去,我就想到你可能會來,所以一早就將住處和酒水都準備好了。”他說著給疏離斟滿杯,“嚐嚐,帝都獨有的清泉釀,釀酒的水是從雪州的雪山上挖出的泉眼裏流出來的冰泉水,自帶甘甜清冽之氣,我托朋友輾轉了好幾番才弄來的。”
疏離端起杯盞送到鼻子前聞了聞,眼睛一亮,呷了一口品了品,隻覺這酒中有酒香的醇冽,有花香的甘甜,還有一絲難言的虛無縹緲之感,難以捕捉,不由麵露笑意,“酒是好酒,不過住處就不用了。”
“為何?”顧無風嘬了一口,“你不住這兒,還能住哪兒?”
“紅綃坊。”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步清倬那兒。我此番是與他以夫婦的身份入京的,我現在是他夫人……”
“咳咳……”顧無風正好喝了一口酒在嘴裏還沒來得及咽下,聽疏離這一說,酒水驟然嗆入鼻中,嗆得他連連咳嗽,臉憋得通紅,不同得拍著自己的胸口,另一隻手抬起指著疏離,想要說話,卻又咳得厲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疏離伸出一隻手替他拍著背,不慌不忙道:“你急什麽?什麽樣的好酒夠你這樣喝的?慢慢來,不著急。”
“我不是……”顧無風好不容易得空大口喘了幾口氣,“你……你和步清倬?夫婦?怎麽回事?你怎麽就成了他夫人了?”
“不成他夫人,難不成做你夫人?”
“那可別……”顧無風連連擺手,“我可不敢,上官門主怕是會殺了我。”頓了頓又道:“好在他是步清倬,上官門主應該不會殺他,但是你怎麽會……”
“裝裝樣子而已。”疏離撇撇嘴,“我和他都要進璽涼城,而且都要避人耳目,原本以我和他的能耐,想要趁夜翻牆的也不是什麽難事,可是進城之前得知,因為祁曄遇刺一事,城裏城外增設三倍的崗哨與守衛,若是趁夜潛入,難免會被發現,倒不如想個法子,光明正大地進城,說到底,互惠互利罷了。”
顧無風搖搖頭,“話雖如此,可我還是有些驚訝,你竟然會答應。”
疏離持杯的手驟然一滯,停在半空中,過了好半晌,她緩緩開口道:“無風,在你眼裏,是個什麽樣的人?”
語氣突然變得深沉,聽得顧無風微微一愣,看著她想了想道:“你是想聽真話?”
“嗯。”
顧無風放下杯盞,以手扶額,皺眉想了想道:“我初見你時,岷城剛剛被屠,疏家剛剛遇難,所以那時候你冷得像一塊冰,沒辦法靠近,每次難得與你對視,你的眼底也隻有無盡的仇恨,有好幾次,在你那種眼神的注視下,我甚至有些懷疑我就是害死你親人的凶手。”
“好在後來你心緒漸漸平和冷靜下來,我也憑著我這厚臉皮與你熟識,可是說實話,疏離,盡管後來你已經和剛來的時候完全不同,可我心底裏還是有些怵著你。就像門主說的,你不是那些普通女子,你的骨子裏有這個世上眾多的人都沒有的堅韌,你命格迥異,你脾性怪斂,你注定不會像一個尋常人一樣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
“說得直白一點,你這樣的人,會注定一生劫難難平。所以那段時間,我怕你,也有些心疼你,遇到你之前,我一直都以為自己的人生很艱難,可是後來想想,比之你,我似乎又幸運了許多。”
疏離未料他會說這樣一番話,怔怔地看著他,就在他以為疏離被他感動之時,她突然皺了皺眉,“我不是要聽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