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夫婦進城
“你們這是……”這小將雖然不識眼前之人，可他在這城門口守了這麽久，多少還是有些眼力價的，看這馬車，看馬車裏兩人的衣著裝扮，再看這馬車裏裏外外的裝飾，明眼人一看便知這車主人非富即貴，而不管是富還是貴，都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
“內子身體染恙，聽聞京中名醫眾多，故而趁著探親的機會，攜內子入京診治，卻未料竟遇上這等時機。”步清倬語氣輕緩，雖然聽來南方口音較濃，可這混雜的口音裏竟然還能聽出一絲京州的特色，弄得那守門小將驟然就有些糊塗了。
“公子是來探親的？敢問公子探的是哪位親？”
“是我一位表姐，聽說她現在改了名兒，你們都喜歡叫她塵綰姑娘。”說著，他從懷裏掏出一方帕子交到那小將手中，“表姐說，這方帕子應該很多人都識得。”
一聽到“塵綰”的名字，再看看手中的帕子，那小將頓時眼睛一亮，麵露喜色，“喲，公子原來是塵綰姑娘親眷？怎的不早些說？也省得這些誤會了。”那人邊說邊揮手示意其他人散開，“既是自己人，公子快些請進。”
步清倬挑眉，“不搜查嗎？”
“不用……自己人。”
“查一下吧，還是按規矩辦事比較好，免得因為我們而連累閣下受罰。隻不過，內子身體不適，不能下車了。”
“沒事……”小將連連搖頭，“那就隨便查一查就好。”
說著他招來兩人，給他們使了個眼色，那兩人倒也識趣，繞著馬車轉了一圈便又退下去了，而後在那小將的笑臉相送中，馬車緩緩進了城門。
隻是馬車駛出沒多遠，那小將臉上的笑意就頓然消失，他揉了揉鼻子，招手叫來兩人，小聲吩咐道：“你們跟上去，看看他們究竟去了哪裏，見了什麽人，可有什麽可疑之處。記住，不要跟得太近，那位公子身手很高，跟得太緊會被發現。”
“大人，方才您不是說不用查……”
“你懂個屁！他們是塵綰姑娘的親眷，塵綰姑娘又是諸位大人麵前的紅人，尤其是晏將軍那邊。這該放的要放，該查的也得查。”
“是……”兩人連連點頭，小跑著追著馬車去了。
直到確定離開了守城兵將的視線，疏離這才掀開被子坐直身體，一臉探究地看著步清倬，“你方才裝得倒是有幾分像，看來平日裏沒少練習。”
“夫人謬讚了，今日可是第一次。”
“何必謙虛？”疏離挑眉，想了想道：“卻不知這塵綰是何許人也？為何聽說你是她的親眷，這守城的小將的態度竟有如何大的改變？”
步清倬笑意收起，撩起窗簾看了看外麵，壓低聲音道：“夜絳的身份你是知道的。”
疏離點點頭，“知道，聽七樓密使……難道，這塵綰姑娘……”
“塵綰與夜絳最大的不同之處在於，夜絳是常年奔走在外辦事，塵綰則是常年守在璽涼城。”
疏離對此並不驚訝，以聽七樓的勢力與能耐，帝都不可能無人，她現在開始有些好奇，這個塵綰姑娘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竟能獨身一人在這風雨不斷、是非糾纏的璽涼城牢牢站穩腳跟。
馬車搖搖晃晃了約半個時辰，終於停了下來，車夫在門外喊道：“公子、夫人，咱們到了。”說罷擺好腳凳，伸手撩起了馬車門簾。
疏離對於“夫人”這個稱呼有種異樣的感覺，雖然不排斥，可是每次聽到都有些焦躁，她抬眼看了看步清倬，隻見步清倬率先下了馬，而後伸手過來扶她。
疏離瞥了腳凳一眼，本有意自己跳下來，卻被步清倬一把按住手腕，靠近她身前，另一隻手伸過來攬住她的腰，“璽涼城不比九因，這裏到處都是別人的耳目，做戲做全套，可不能在這裏露了馬腳。”
話音落，他攬在疏離腰上的手微微一用力，將疏離從馬車上抱了下來，不等她腳著地，便攔腰抱起，不慌不忙地進了門去。
進門之前，疏離抬眼看了看門楹，隻見門楹的匾額上刻著三個字——紅綃坊。
心下微微一凜，紅綃坊？
之前聽風先生提起過，原本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歌坊，卻因為這裏的掌事是個性格奇特、特立獨行的女子，為人處世均與尋常人略有不同，吸引了不少人，久而久之，這紅綃坊在璽涼城的名頭越來越大。
據傳，很多朝中權貴都是這裏的常客，與這裏的掌事交情甚好。
莫不是，那塵綰姑娘就是這裏的掌事？
內院早已給兩人安排好了住所，步清倬抱著疏離在下人的引領下步伐輕快地走著，直到進了院門，屏退左右，他才在疏離以眼神再三要求之下將人放了下來，湊到她耳邊笑言道：“你太瘦了，要多吃點。”
疏離白了他一眼，跟著下人身後進了屋內，剛一進門便聞見一陣清幽淡雅的蘭香，隻覺頃刻間身上的疲乏去了大半。
循著氣味望去，隻見通往裏屋的木架上左右交錯地擺放著七盆品種不一的蘭花，疏離不由眼睛一亮，驚道：“冽冽寒冬裏竟然還有如此盛放幽蘭，看來這裏的主人不僅是個愛花惜花之人，更是個細心體貼之人。”
步清倬跟在身後走進來，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這些都是塵綰親手種的。”
疏離道：“著實不易。”
步清倬輕輕笑了笑，走到桌旁沏了兩盞茶，衝疏離招招手，“過來喝杯熱茶，驅驅身上的寒氣。”
疏離沒有說話，應聲走過來坐下，捧起杯盞在手中環顧四周，看了一會兒，不由得擰了擰眉，“這裏的陳設看起來倒是有些眼熟。”
“覺得眼熟那就對了。”
疏離微微挑眉，“夙夜閣。”頓了頓，又轉向步清倬道：“塵綰姑娘真是個心細之人，尤其是對你。”
步清倬聞言，突然輕笑出聲，正要解釋什麽，就聽門外傳來一道女子清越冷冽的嗓音：“區區一個小郎將竟敢在紅綃坊造次，也太把自己當一回事了！你去回他，就說老娘今日有要事在身，莫說是他，就是他老子來了，老娘也不見。”
“若是他不願走呢？”
“不走？不走那就趕出去唄，我紅綃坊是開門做生意的，又不是收留地痞無賴的，他若是敢動手，你們就去把晏大人請來，且瞧瞧晏大人有沒有本事把他請出去。”
“是，小的這就去辦。”
“唉……”聽到一陣窸窣跑開的腳步聲，借著便是女子的一聲歎息，“這都什麽年頭了？怎麽還有人敢到紅綃坊鬧事？真以為有個左將軍的老爹，老娘就會怕了他？”
說話間，一道高挑的身影如一陣風般進了門來，隨之而來的除了那一股寒氣，還有一陣似有似無的清香。
甫一見到桌旁坐著的兩人，她腳步一滯，瞥了兩人一眼，又回身瞪了一眼，揮揮手，門外的人立刻全都退了下去，帶上了門。
疏離借機將她打量一番，這人身形高挑，不胖不瘦，比之尋常家的女子略豐腴些，肌如凝脂，嬌嫩白皙，生了一張傾國之貌，眼角眉梢透著一抹嬌媚之色，乍一眼看過去，不到二十歲的模樣，方才卻是一口一個“老娘”，不禁讓疏離懷疑她的真實年齡。
“你可算到了。”塵綰目光與疏離相遇，微微頷首致意後，便轉向步清倬，“聽說你們在沛州出了事，我可是一直沒睡好覺。”
“我倒瞧著你這精氣神挺好。”步清倬詭譎一笑，站起身走到疏離身邊，有意無意地擋住她的目光，“這眼神依舊淩厲萬分，讓人望而生畏。”
對於他此舉，塵綰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又像是明白了什麽似的，失笑一聲，搖搖頭，“你不用這麽防著我，有些東西是做給外麵的人看的，現在我們自家人關起門來說話，我有分寸。”
步清倬這才讓開身，將疏離扶起來，“這就是我路上與你說過的塵綰。”
疏離抿唇淺淺一笑，欠身致意。
步清倬正打算再介紹疏離，卻被塵綰搶了話：“這位便是疏離姑娘吧，果真是個妙人兒，難怪清倬如此上心……”
她停了一下，皺眉盯著步清倬的臉，“清倬，你怎麽了？皺什麽眉？是哪兒不舒服嗎？我給你找大夫。”
“不必。”步清倬冷冷拒絕，“你少說兩句，我就沒事了。”
塵綰愣了愣，將兩人來回打量了一番，突然輕嗬一聲，垂首點點頭，再抬眼看向疏離時，已然換了一副神色與目光，方才的輕佻與妖冶之氣全都消失不見，隻餘一抹清和靜淡之色。
“疏離姑娘。”她上前一步，抬手示意疏離坐下，“不好意思，方才一時間沒轉的過來，讓你見笑了。”
疏離笑得了然，連連搖頭，“塵綰姑娘辛苦了，叫我疏離就好。”
塵綰霍地愣住，這才盯著疏離的眼睛認真看了看，方才她隻注意疏離的容貌氣質，隻觀其形而未觀其神，此時仔細一看，心下不由咯噔一跳，那種通透幽深的眼神竟是讓她莫名生出一股不安來。
見疏離回望過來，她便故作輕鬆地笑著點點頭，“姑娘？看你小小年紀，怕是叫我一聲姑姑都不為過。”
疏離凝眉，側身向步清倬看去，雖心中有疑，最後還是沒有問出口，倒是步清倬開口了：“不用聽她說笑，你喜歡怎麽稱呼，就怎麽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