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約定

  許是因為這些天一直在急忙趕路,而後又守著疏離一天一夜沒合眼,這會兒剛躺下沒多會兒,困倦便漫天席地地襲來,不記得自己睡了多久,等他再睜開眼睛,天色已經暗了下去。


  小丫頭伺候他起了身,又命人送來了飯菜,正要離開,突然聽到一陣鴿子的叫聲,便走到廊下吹了一記口哨,鴿子立刻飛了過來落在她手上,待她取出信箋之後,又迅速飛走了。


  “公子,塵綰姑娘那邊回信了。”小丫頭看了信箋的內容,迅速折回屋內,將信箋遞給步清倬。


  “她說了什麽?”


  “塵綰姑娘說,從蘭城到帝都這一路上她會派人細致安排,絕對不會再出現沛州這邊的狀況。另外,既然公子有事耽擱在此,便先安心處理這邊的事,帝都那邊她會仔細留意著,陸家那裏也已經派人守了起來,公子盡管放心。”


  步清倬頷首,“那就好,塵綰做事我一向放心。”


  “塵綰姑娘還說,帝都那邊發現了一線天的人。”


  “一線天?”步清倬手中筷子一停,“一線天不是很少涉足璽涼城嗎?去那兒做什麽?”


  “塵綰姑娘信上沒說明,說是還在查。”


  聞言,步清倬沉吟片刻,“我知道了,還有別的嗎?”


  “其他倒是沒多說,隻說詳細事宜,等公子到了帝都之後,見麵詳談。”


  “好。”他揮揮手,“那就見麵詳談。算來,我與她已有兩年未見了。”


  小丫頭很是識趣,垂首行了一禮,迅速退了下去。


  她前腳剛走沒多會兒,又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進了門來,步清倬正想著一線天的事,並未留心,淡淡問道:“還有什麽事?”


  “沒什麽,就是過來看看你醒了沒有。”


  一聽這聲音,步清倬眉角一挑,下意識地抬頭望去,正好迎上疏離帶著淺笑的目光,不由回了一笑,示意她坐下,“你身上還有傷,怎麽起來了?”


  “躺的太久,悶得慌。”疏離沒有坐下,緩緩踱著步,看著屋裏的擺設,“再說,我這點小傷根本不礙事,並不影響趕路。”


  步清倬神色微微一滯,旋即又淡淡笑開,“趕路?你很著急離開嗎?”


  “不是我著急,是你。”疏離在他對麵坐下,麵露正色,“你用了這麽短的時間,就從九因趕到了蘭城,這一路上幾乎是換馬不歇人,看得出來你有急事,既然有急事,就不能因為這一點小傷而耽擱。所以我想,明天一早便啟程。”


  步清倬眯了眯眼睛,沏了一盞茶推到她麵前,似乎想說什麽,可經過一番思量之後,他又將那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好,既然你覺得可以,那就聽你的。”


  這樣的態度轉變有些出乎疏離的意料,她皺了皺眉,起身準備離開,走出兩步複又停下,折回坐下,定定看著步清倬,“你為什麽不問?”


  步清倬定定看著她,“你想要我問什麽?”


  “那天晚上明明說好我留下等你,與你一起回聽七樓,可是最後我卻不辭而別,直到近日,才又與你在沛州相遇。你難道就一點也不奇怪,我為什麽會出現在此,此行又是要去往何處,這麽做,又究竟是為了什麽。”


  疏離覺得胸口有些憋得慌,麵對步清倬這樣的人,明明知道他心存疑慮、卻偏偏他無論如何也不願開口問,反倒讓她更加不安,“你是聰明人,我不信你一點疑惑都沒有。”


  “有。”步清倬回答得很幹脆,“可是我知道,現在還不能問。”


  “為何?”


  “如果我現在問了,你會告訴我答案嗎?”


  “你不問,又怎會知道沒有答案?”


  “那你呢?”步清倬站起身,方才的笑意漸漸收起,“你心裏也有疑惑,可是你為什麽不問我呢?你難道就沒有懷疑過,三年前,岷城被屠之日,我為何會路過那裏,又為何會進城將你救下?你當真就沒想過,我與那傳聞藏匿於岷城的叛臣邢方舟究竟有何關聯,我又是誰。這些你都不想知道嗎?”


  疏離愣了一下,喉間有點堵,看著步清倬微慍的眼神,她突然有些心虛,她不能否認,這些問題她確實都曾懷疑過,也考慮過,隻是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問他。


  原來,能看透對方的不僅僅是她,步清倬看得比她更透徹。


  心底驟然就浮上一絲難言的失落,她抿了抿唇,站起身輕聲道:“原來你心裏什麽都明白,隻是不說罷了,既然你我心裏都有鬱結,又都不願說明,便也罷。明天我會離開,最後還是要再謝你一次,不管怎樣,終究是你救我,比我救你多。”


  說罷,她微微太息一聲,轉身離開。


  “疏離。”步清倬眉峰微蹙,在身後輕輕喊了一聲。


  疏離停下腳步,沒有回身,“何事?”


  步清倬沒有立刻回答她,片刻之後,那熟悉的氣息出現在身後,疏離遲疑了一下,正要轉身,突然有人從身後伸出手臂將她環住。


  疏離渾身微微一顫,“步清倬,你……”


  “我們做個約定可好?”


  疏離眨眨眼睛,“什麽約定?”


  “你我心裏都明白,就眼下而言,我們都有些暫時無法告知對方的秘密,你有,我也有。不是不願告訴,而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不由自己一人做主,這便是身不由己。但是我還知道,這並不意味著我們就是彼此的仇敵,你我相救數次,雖說不上心有靈犀,但有些時候心意相通倒是不假的,既然已經對此心領神會,何不換個相處方式?”


  疏離眉心微擰,沉吟片刻,點點頭,“你說。”


  “從現在開始,對彼此說出的所有的話都是真話,若是不能說真話,便不要說出口,對方也不要再多問,我相信到了合適的時機,我們都會主動告訴對方。”他長舒一口氣,溫熱的氣息噴在疏離頸間,有些酥癢。


  她下意識地扭了扭脖子,步清倬的手臂卻下意識地收緊,“我步清倬雖然不喜歡被人蒙蔽,可是相較於欺騙而言,我更寧願你什麽都不說。你說呢?”


  聽了這一番話,疏離方才有些不安的心驟然輕鬆了許多,輕鬆之餘還有一絲欣慰,欣慰他的信任,欣慰他願意當麵跟她把話說明白,對她提出這樣的要求。


  她不著痕跡地掙脫步清倬,回過身看他,心境難得這般平和,“是個好主意。”


  “你答應?”


  “為什麽不答應呢?”疏離挑眉淺笑,“你說的很對,你我初初相識,對彼此並不甚了解,即便就眼下看來,你我交情甚密,但有些事情不該說就是不該說。這不是刻意的欺騙,我倒覺得這是一種更加成熟穩妥、負責的相處方式,若是能這般和平共處,又有什麽不好的?”


  聞言,步清倬輕謔一聲,展眉笑開,“我早就知道,你與那些尋常人家的女子不同,這可是不是什麽賢良淑德、秀外慧中就能做得到的。”


  “承您美言,我可不敢攀比。”話雖如此,眼角的笑意卻毫不掩飾,“既然話說開了,那也就什麽好再隱瞞的,若是可以,明早便動身吧,我與你同路,前往帝都找一位友人。”


  “好。”步清倬的神色也是難得一見的輕鬆,“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頓了頓,她又停下道:“還有,你之前的那個提議,我仔細想過了,我接受。”


  步清倬凝眉,“哪個提議?”


  “尋找七曜、除掉祁曄的提議。我明白,像祁曄這樣的人在朝廷中的勢力可謂樹大根深,想要除掉他這個人不難,可要將他的影響徹底清除才是最難,既如此,那我就幫你這一把,算作是對你幫我報仇的回報。”


  步清倬了然地點點頭,淡淡笑了笑,“成交。”


  十月初一一早,兩人兩馬從蘭城出發,直奔著帝都璽涼城而去。


  路上,雨勢是漸漸止住了,可是氣候卻越來越冷,寒風肆虐,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天降大雪。


  礙著疏離身上有傷,兩人並沒有沒日沒夜地急行趕路,好在接下來的一路順暢無比,想來是身在璽涼城的塵綰已經做了安排。


  十月初四當晚,兩人在璽涼城外二十裏處的洛城停了下來,暫作休息,正好聽到大街小巷裏都在傳,前一天夜裏祁相遇刺,這兩天璽涼城隻能進不能出。


  非但如此,進城之人都要經過非常嚴密的盤查,但凡發現有絲毫可疑之人,便立刻當場拿下,交由刑部審訊,這不過才一天一夜的時間,就已經抓了十來個人,而且人進了刑部之後,便再也沒見出來。


  十月初五一早,璽涼城的百姓剛一打開門窗便發現城裏城外下了雪,一夜寒風來,萬千雪花落,遠遠看去,銀裝素裹,倒是別有一番韻味。


  城南門外排了很長的隊伍,非常緩慢地移動著,所有進城的人都在接受嚴查,莫說車輛與包袱了,那些穿著臃腫之人的身上也要經過仔細的搜查,男女皆不放過。


  原本寂靜一片的城門口突然發生一陣騷動,伸頭一看,隻見守城的兵將從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身上搜出了兩柄寬刀,當即臉色一變,揮手示意將人拿下,不管那男子如何辯解稱自己是個屠夫,那些兵將就是不聽也不信,三五人一道連捆帶綁地將人押走了。


  後麵的人見了,個個都是神色驚慌,有不少人開始往後退去,還有些人索性離開隊伍,轉身離開,不進城了。


  不一會兒一輛馬車緩緩駛至城門口停了下來,一見是這麽大一輛馬車,那守城的兵將微微皺了皺眉,相視一眼,四人一道圍了上來。


  “官大哥……”車夫拱手行禮,從袖子裏掏出一袋銀子塞入其中一人手中,“這天寒地凍的,哥幾個辛苦了。”


  那人將銀兩收下之後,瞥了馬車一眼,“車上是什麽人?”


  車夫連忙將馬車的門簾撩起,道:“是我家公子和夫人。”


  那人伸頭往馬車裏看了看,正好看到一名錦衣玉帶的年輕男子扶著身邊那位素衣淡妝的女子躺下,給她蓋好被子,柔聲囑咐道:“天冷,夫人可別凍著了。”


  察覺到門簾被撩起,他回身看來,衝那人垂首致意,卻正是步清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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