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弟弟淩鐸
聽出他話中有深意,疏離挑眉一笑,“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嗎?我師父這個人不喜歡我向別人說起他,更不喜歡讓別人談論他,所以……”
步清倬了然地點點頭,“也罷,你不想說就不說,先安心養傷。”
疏離這才低頭看了看,抬起手臂動了動,傷口尚未完全愈合,還有些疼痛感,不由撇撇嘴道:“其實我的傷沒什麽大礙,就是些皮外傷。你不是也受了傷?”
“我沒事。”步清倬接過她手中的空杯,“還喝嗎?”
疏離點點頭,“喉嚨有點幹,我這是睡了多久?”
“沒多久,一天一夜。”步清倬又倒了杯茶遞給疏離,疏離伸手來接,這才發現他手心和手背上的指甲印,頓然想起自己方才剛醒來的舉動,心頭輕輕一顫。
“你這……”
步清倬跟著低頭看了看,淡淡一笑,“你若是覺得心裏過意不去,不妨回答我一個問題,一個從你再次出現之後,一直困擾著我的問題。”
疏離不由挑眉,“你還有被困擾的時候?”
步清倬定定看著疏離的眼睛,遲疑了好一會兒,輕聲問道:“你……有個哥哥,叫疏途?”
疏離點點頭,“這就是困擾你的問題?”
步清倬搖頭,“這是鋪墊,也是我早就知道的事,據我所知,你有個長你好幾歲的哥哥,卻從未聽說你還有個弟弟。那日我把你從屍體下麵拉出來,你看到我的表情有些怪異,那時候你心心念念的不是你的父母,不是你的兄長,卻是你的弟弟……”
話未說完,疏離的神色便黯淡下去,提起疏途時,她的眼底還有悲痛與恨意,可提起這位“弟弟”,她眼底最後的一絲光卻驟然渙散、熄滅,放下手中的茶盞,緩緩低下頭去,怔怔地坐著,一言不發。
步清倬自是沒料到這個“弟弟”竟會有如此大的威力,讓平日裏孤傲如斯的疏離轉瞬間變成了一個失魂落魄之人,看著她有些迷茫而又空洞的眼神,他不禁有些後悔,很顯然這個問題是她的禁區,也許自己不該提這個問題。
“罷了,你先歇著吧。”不想氛圍一直這麽僵下去,步清倬隨手替她拉了拉被角,站起身準備離開。
“你真的想知道?”疏離突然開口,歪著頭向他看來。
步清倬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回過身一瞬不瞬地看著疏離,“我隻是,想要更多地了解你一些。”
疏離抿唇勉強一笑,笑意難堪至極,眸色有些閃躲,“不是不能說,也不是不想說,隻是這些年不知道該向誰說,隻能一個人壓在心底,到了現在,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說、又從何處說起了。”
步清倬道:“沒必要去想怎麽說,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想怎麽說就怎麽說,你不是說書人,我也不是花錢消遣的聽眾,不必在意聽的人什麽感受,隻要你自己說出來能輕鬆點,那就夠了。”
這番話,疏離心裏多少還是有些感動的,微微點點頭,“這個故事有點長,你確定要聽?”
步清倬一聽這話,走到一旁將火盆移近一些,又走到門前吩咐了幾句,而後回到床邊坐了下來,“我讓廚房做幾個小菜,你盡管說,說累了,就吃飽了再接著說。”
疏離撲哧一笑,總覺得這樣的步清倬才是她認識的那個步清倬,抿了抿唇,長吐一口氣,先問道:“還記得那日在望月山我跟你說過的話嗎?我說,我是活在將來的人,現在我再問你一次,你當真相信?”
她的臉上雖然帶著一絲似有似無的笑意,語氣與神色卻極其認真,步清倬知道,不管上一次她是不是隨口一說,這一次絕對不是在說笑。
思索片刻,他應聲道:“正如你所言,有些事雖然聽起來有些荒誕不羈,但卻並不代表就是謊言,所以,我也還是那句話,隻要你認認真真地這麽告訴我,我就會認認真真地相信你。”
疏離聞言,心底升起一股暖意,緩緩點了點頭,繼續說下去:“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亦或是將來,其實就是一條連在一起的時間軸,每個人的一生就是從這軸的一個點走到另一個點,我始終相信,這是每個人都要遵循的規律,是不可逆轉或者改變的。”
她一邊說一邊在步清倬的手心裏輕輕畫著線,以他的手指為軸比劃著,“就像這隻手,你想要從指根到指尖,隻要必須在手指上移動,就必須先經過這兩個指關節,才能到指尖。可是,這世上還有很多我們所不知道的奇詭之事,你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因為什麽原因,突然就被選中了,不僅可以扭轉自己的這條時間軸,甚至還能穿梭、跳躍,而後到了一個完全不屬於自己的世界,這裏的一切都和原來的地方完全不同,不同的人和事,不同的命運,甚至還有一個完全不同的身份,而我要做的就是在這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裏,借著這個完全不同的身份,代替原本的這個人,活下去。”
步清倬眉峰緊蹙,似在思考疏離話中深意。
疏離撇撇嘴,本想著說得簡單點的,可是又擔心說得太簡單了,聽起來更加荒唐,所以就逼著自己凹了這麽一段毫無厘頭的解釋。
見步清倬皺眉,她不由失笑擺擺手,正想重新給他解釋,就聽步清倬疑聲道:“這算是……借體還魂?”
疏離一驚,瞪大眼睛看著他,心道他若是在現代,閱讀理解絕對的滿分,每次她感覺說得那些她自己都聽不懂,他卻總能很快地切中要害。
“隻不過,你這個魂不是這裏的魂,而是從將來跑來的。”
疏離怔怔地看著他,隻覺自己感動地快要落淚了,四年了,她到個地方四年,第一此有人能理解、相信她的來曆。
“你……”她喉間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繼續問道:“你是不是覺得很可笑?”
步清倬搖搖頭,“也就是說,你並非真正的疏離。”見疏離點頭,他又問道:“那真正的疏離呢?”
疏離沉默了一下,輕歎一聲,“死了。”
“死了?”
“墜崖。”疏離說著朝黔州的方向指了指,“岷城外不遠處有座須彌山,你應該知道吧。”
步清倬頷首,“聽說那座山有些古怪,有人說曾經在深夜進山的時候,看到山洞裏閃著鬼火,所以,那座山裏雖然有不少名貴草藥,但是很少會有人進去采藥。”
疏離笑得有些怪異,卻還是點了點頭,“原本的那個疏離就是冒險進山采藥的時候,失足從崖壁上摔了下來,而我正好就是在她身死魂散之時,進了她的身體,借著她的身體活了下來。”
“可是,既然她是墜崖而亡,身體必然受傷嚴重,你又是怎麽活下來的。”
“鬼火。”疏離詭譎一笑,“其實那個山洞裏確實有火,但不是鬼火,而是住著人,一個看起來年已過百的老頭,這具身體就是他救下來的。他說,原本查著人已經咽了氣,可是一轉身突然又有了呼吸,活了過來,他便就著山裏的草藥,替我治好了身上的傷,而我在借用這具身體之後,也陰差陽錯地接下了她原本所有的記憶。所以現在你若問我是誰,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你,我既不是真正的疏離,也不再是原來的陸寧……”
“陸寧?”步清倬敏銳地捕捉到一個信息點,“你原本是叫陸寧?”
疏離頷首,“在我那兒,我叫陸寧,是特戰隊的隊長。那邊的世界裏,女子為官從軍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不似這裏規矩眾多。”
步清倬挑了挑眉,“那你在軍中是什麽職位?”
疏離托腮想了想,“都尉……忠武將軍吧。”
本以為步清倬會覺得有些驚訝,卻見他神色平靜,似乎並未覺得奇怪,反倒點點頭道:“若是在現在,你為男兒身,入伍從軍,懷化大將軍應該也不在話下吧。”
頓了頓,見疏離停下來,便又問道:“那個弟弟就是那邊的人?”
說起弟弟,疏離的笑意收了收,點了點頭,“他叫淩鐸,是個孤兒,自幼在孤兒院長大,十七歲參軍,是個全能的尖子兵,若非因為年齡太小,早就選入我隊裏了。
我記得他來我隊裏的時候,剛滿二十歲,是個陽光帥氣的大男孩,永遠揚著一張笑臉,沒有人能看出他是個孤兒,那時候我還隻是個副隊,管理的事不是很多,因為他年紀小,隊長便讓我多關照他。
隻不過,與其說是我關照他,倒不如說是他關照我。許是因為自幼就沒有父母親人的疼愛,淩鐸特別心細體貼,很會照顧人,他經常半夜裏起床給同屋的戰友蓋被子,他會記下每個人的生日,然後在生日當天給他們送上禮物,當然也包括我的。
以往我是不喜歡過生日的,身份證上的信息也不準確,所以每次有人問我生日哪天,我就以忘記了為由搪塞過去。我在軍中待了七年,終於過了我的第一個生日,後來我才知道,是淩鐸告訴他們的。“
“他是怎麽知道的?”
疏離抿抿嘴,“他是從我以前生活的孤兒院那邊打聽來的。”頓了頓,她仰頭看著步清倬,淡笑道:“我跟他一樣,都是孤兒,都是從孤兒院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