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頭七之夜
疏離嘴角抽了抽,有些哭笑不得,隻能拚命地搖著頭,“外頭那些對你又是神秘又是詭譎的傳聞都是什麽人傳出去的?一幫瞎子嗎?”
步清倬正要接話,門外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兩人循聲望去,隻見司陵大步進屋,走到步清倬身邊,神色難得正經嚴肅,在步清倬耳邊耳語了幾句。
再抬頭看向疏離時,終於露出一絲笑意,偷偷衝疏離揮手,小聲喊道:“疏離……”
步清倬臉上的嬉笑之意收了收,站起身對疏離道:“我有些事要處理,你先收拾一下東西,等我事情處理完了,就來接你。”
疏離心口微微一滯,開口說出的話不是拒絕與反駁,反倒是神差鬼使地問了一句:“你去哪兒?”
步清倬眉峰微挑,“我說過要給千詔音和修羅的一個交代,今天是千林頭七,是時候了。”頓了頓,還不忘又補充了一句:“我很快就回來。”
聽到這句話,疏離展開的眉再次擰起,想說什麽,步清倬已然轉身大步離去,隻能嗤鼻一笑,兀自道:“你回不回,與我何幹?”
嘴上這裏說著,卻下意識地起身將屋裏環顧了一圈,目光落在她帶出來的幾件衣物上,猶豫了半晌,取來不緊不慢地疊起,停了停,卻並沒有立刻裝起來,而是又抽出一本書隨便翻了翻。
過了約莫一刻鍾,門外傳來輕輕的說話聲,疏離走到門旁看了看,是不醉不歸每晚照例給她送暖湯來的下人。
那人並沒有進屋,站在門外將托盤交到夜絳手中,見疏離在門旁看著他,便衝疏離欠身行禮致意,目光不經意地朝托盤瞥了一眼,疏離心下便有了數。
夜絳剛放下托盤,就被疏離尋了個理由支了出去,而後她將用湯匙在碗裏攪了攪,舀出幾棵蓮子,用力擰開看了看,果然在其中一顆蓮子裏麵發現一張字條。
打開一看,隻有寥寥數字,卻看得她立刻變了臉色,將字條緊緊握在手中,一動不動地坐著沉吟片刻,朝著北方璽涼城的方向看去。
待夜絳取了糖塊回來,她一碗湯已經快喝完了,不緊不慢地與夜絳閑聊了幾句,最後她問道:“夜絳,步清倬今晚幹什麽去了?”
沒想到夜絳一臉茫然地搖搖頭,“不瞞疏離姑娘,今晚的事我也毫不知情。”
疏離有些驚訝,“連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頓了頓,又道:“就連司陵都不會跟著,他已經被公子潛回樓裏去了。”
疏離聞言不由皺眉,夜絳看了看她的表情,低頭笑道:“姑娘這是在關心公子嗎?”
“我有嗎?”疏離抬頭冷睇著他。
夜絳瞥了一眼裏屋榻上收拾整齊的衣物,忍不住偷笑,“姑娘就放心吧,公子既然說了晚些時候來接姑娘,就斷然不會食言。姑娘回了樓裏也好,就不用屬下這麽日夜守著了,反倒讓姑娘覺得有些不自在……”
不等他說完,疏離便連連揮手,“出去吧,我歇會兒。”
夜絳幹脆地應了一聲,“好,姑娘先好好休息,屬下外麵守著。”說罷,一臉笑意地退出門去。
疏離故作有些不耐煩,待他出了門之後,臉上多餘的表情頓然斂去,隻餘一抹凝重之色。
夜已深,琳琅齋前堂的客人早已散盡,後院靜悄悄的一片,天冷了,街上遊人少了,縱是九因不宵禁,這個時辰也已然聽不到嘈雜與響動。
自然也沒人看得到,那些悄無聲息、幾乎如鬼魅一般,趁著夜色掩護,在街巷間一閃而過,朝著琳琅齋而去的黑影。
身邊的小丫頭送來熱水時,雲綏尚未睡下,坐在案前眉頭緊鎖,提筆在紙上寫寫畫畫,眉宇間有一絲焦躁之色,便上前提醒道:“時候不早了,少主早些歇著吧。”
雲綏抬頭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裙擺上,不由問道:“雨還在下著嗎?”
“下著呢。”
雲綏皺了皺眉,起身走到門旁站定,隔了好一會兒,她突然輕聲道:“今天是千林的頭七,你說,修羅殿那邊會做些什麽?”
小丫頭被她問得有些迷糊,搖搖頭,“屬下不懂這些。”
“他是會準備迎千林魂魄歸來的東西,還是安排報仇的計劃?”雲綏似乎在自言自語,並沒有要她回答的意思,“也許,兩者都會準備。我現在倒是更好奇聽七樓會做什麽,這些天,聽七樓那邊未免太安靜了。”
小丫頭輕吐一口氣,“少主,你也別多想了,該怎麽樣,明天一覺醒來就知道了。”
雲綏抿唇搖搖頭,卻並未否認,也不知該如何將縈繞在心頭的那一絲不安說出來,索性作罷。
回身走到水盆前,伸手去抓泡在水裏的帕子,卻不想盆裏的水比她想象得要燙一些,燙得她下意識地縮回了手,再要伸手去拿時,便聽到門外傳來蕭遙瑾的喊聲:“少主——”
聞聲,雲綏霍地轉身,與那丫頭一道快步走到門口,正好迎上神色匆忙驚慌的蕭遙瑾,不等她開口問,蕭遙瑾一把抓住她往外走去,“必須盡快離開這裏,這裏已經暴露了!”
雲綏腳步驟然一滯,愕然地看了蕭遙瑾一眼,“什麽意思?”
院子外麵又陸陸續續傳來一陣打鬥聲,循聲望去,一行身著緋衣的玲瓏閣女弟子疾掠而來,雲綏清楚地看到,她們身後緊跟著追來一行黑衣人,速度奇快,不過轉眼間便追上了最後麵的幾個女子。
見狀,最後麵的幾人留下攔住黑衣人,前麵的則迅速衝到雲綏身邊,二話不說,與蕭遙瑾一道,將雲綏護在最中間,往後門掠去。
“少……”蕭遙瑾剛要開口,就被身邊的緋衣女子瞪了一眼,湊到近前壓低聲音道:“這些人是衝著少主來的,不過,外人應該並不知道少主的真實身份。”
幾人立刻明白她話中深意,也明白為何她們之中有兩人扮作了男子模樣,暫時脫離黑衣人的視線之後,幾人立刻分成三組,用力握了握雲綏的手。
“這些人武功太高,城內已無活路,城外還有一批我們的人,少主要想盡辦法盡快出城與他們會合!”末了,道了句:“少主,保重!”
時間緊急,來不及多說,確認雲綏明白她們的用意之後,眾人立刻朝著三個方向散開,很快便從一條巷子裏竄起一道火光,升空之後炸開,亮出緋紅的光。
雲綏知道,那是玲瓏閣弟子求救的信號,咬了咬牙,她提氣掠去,走出一條街之後,終究是心有不甘,便繞到另一個路口,定了定神,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飾,遮上麵紗,放慢腳步,不慌不忙地朝著琳琅齋的方向走去。
毫不閃躲地走在路中央,她隱隱能聽到兩旁的屋頂上有人掠過,隻是那聲音很細微,難以捕捉,更無法判斷那些人的身手如何。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些人個個都是內家高手,輕功了得,興許正也因為她這般明目張膽地走著,反倒沒有人在意她。
出乎意料的是,琳琅齋外麵還算安靜,並沒有聽到什麽怪異的聲音,直到她借著夜色掩護,掠上隔壁的屋頂望去,驟然一驚。
那些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黑衣人早已將整個琳琅齋的出路全都封死,就連屋頂上的幾處缺口也已經堵住,所有人都是黑衣蒙麵,帶著黑色手套,從頭到腳隻露出一雙眼睛,一雙根本不帶絲毫感情的眼睛,那雙眼睛隻能看到活人與死人,而最終,那些活人也都要變成死人。
玲瓏閣的弟子與琳琅齋的人在他們手中全然無任何逃脫之力,來不及呼聲,便被一劍封喉,所用招數詭異至極,雲綏自認長這麽大,從未見過。
須臾,散開的黑衣人從四麵湧來,彼此相視一眼,點了點頭,掠身而去,從頭至尾,沒有開口說一個字。
就在雲綏悄悄換氣之時,走在最後的兩人突然停下腳步,回身看了看,不等雲綏回神,其中一人突然揚手朝著黑暗中打去。
隻聽一聲悶哼,一名緋衣弟子從一處屋頂的角落裏滾落在地上,抽動了幾下,兩名黑衣人直到確認那人咽了氣,這才追著方才的人離去。
雲綏捂住嘴,咬緊牙,看著地上的屍體,雋眉緊蹙,方才,她竟未察覺不遠處還躲著一個人,卻偏偏那兩個離得那麽遠的人察覺到了,若非她今日著了一襲黑衣,若非她自幼研習屏息閉氣之法,怕是方才她也難以逃脫。
不怪那些常年跟在她身邊、見慣大世麵的弟子方才一個個驚慌失措,麵對這樣的對手,她們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這些黑衣人究竟是什麽人?或者該問,他們究竟是不是人?
緊緊咬了咬牙,她朝著城南的方向看了看,確認四周無人,便掠身朝著城南的長平門而去,路上碰到好幾處玲瓏閣弟子的屍體,卻無奈根本沒辦法停下為他們收屍。
越靠近城門,殺意便越濃,雲綏已然料到故技無法重施,果然,就在城門映入眼簾的刹那,隨之出現的是被黑衣人緊緊追殺的十來名玲瓏閣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