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枕邊人
“少主是說……”
“那日在望月山你也瞧見了,她的功法詭異,身手絕對不在我之下,這樣的人會需要別人的保護嗎?”
那丫頭聞言,先是凝眉想了想,而後彎眉笑開,“少主這幾年一直忙於政務大事,都快忘了自己也是個女兒家,這姑娘家生了氣,要哄她們開心,可不能以常理來論斷,她需不需要保護是一回事,步清倬有沒有派人保護她,是另外一回事,有或沒有這一出,可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態度。”
這一次輪到少主怔了怔,眨了眨眼睛,好一會兒,眼底閃過一絲落寞,低頭搖搖頭輕笑,“你這麽說,倒也有些道理,如此看來,那日她必定是聽聞步清倬與千林在望月山會麵,擔憂步清倬,所以才會匆忙趕來,隻是……”
她臉色霍地一沉,“她為什麽偏偏從沒有山路、又偏僻隱蔽、雜草叢生的一側上山?”
“這……為什麽?”
少主眯起眼睛,邊思忖邊道:“那是因為,她在來之前就已經料到,那日望月山上不止步清倬和千林兩撥人,甚至,她已經想到那日會有人利用他們的會麵做文章,而且事成之後不會從眾人上山的那條路離開,她從另一邊上山,不是為了趕時間抄近道,她根本就是來攔截我們的。”
那丫頭一聽,臉色一陣煞白,“她……她真有少主說的那麽聰明?”
“你別忘了,此次計劃有一個很大的變數,便是那日在山上,千詔音未能與步清倬動手,而根據我們安排在修羅殿那邊的人傳回的消息,這個變數正是因為她的出現,如果不是她,原本所有的一切都應該按照我們計劃的那般走下去才對。隻要千詔音死在步清倬手上,這個計劃便成功了八成,卻偏偏,就是因為她,讓這個至關重要的一點改變了。”
說到這裏,少主的麵上漸漸浮上一抹殺意,“好不容易抓住一個機會,布下了局,最終竟會毀在她手上。”
丫頭見她臉色不好,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沒敢開口接話。
“她現在還在不醉不歸嗎?”
“在,不過好像那晚我們的人失手之後,守著她的人又增多了,我們的人一直沒能再找到合適的機會。”
少主深吸一口氣,“先把人收回來,我們已經打草驚蛇,夜辭和步清倬都並非善類,我們在九因四周的據點與分舵已經在上一次他們反擊時盡數被除,城內僅剩此一處,接下來我們必須萬分小心謹慎。”
小丫頭連連點頭,“是,屬下會盡快吩咐下去。”
少主斂了斂眉,似乎有話要說,遲疑了一下,又搖了搖頭,坐直了腰,“起吧。”
門外,蕭遙瑾似乎有什麽要緊事,來回踱著步,焦急地等著,過了許久,緊閉的門終於吱呀一聲開了,一名女子走到門旁道:“蕭右使如此著急,可是有什麽急事?”
蕭遙瑾連連點頭,趕上前道:“你跟少主說,閣主來信了。”
女子神色一凜,連忙回了屋內,不多會兒便又出來道:“蕭右使,請進來說話。”
蕭遙瑾連忙跟著她進了門,進屋之後便垂首候在外廳,不敢東張西望,簾後傳來一道清朗的女子嗓音:“師父來信了?”
“是,急信。”
“說了什麽?”
蕭遙瑾猶豫了一下,小聲道:“閣主讓……讓少主即刻動身,返回晏國。”
簾後的那人沉默了片刻,而後珠簾被人撩起,簾後走出一名身形高挑清瘦的年輕姑娘。不同於尋常女子,她的身上看不出絲毫纖弱之態,眉宇間竟是斂著一絲男兒的英氣,氣勢倒是與疏離有幾分相似,隻是不同於疏離的疏朗開闊,她的眼底還藏著一抹陰沉與算計,一看便是精明無比之人。
蕭遙瑾一見她,眼睛驟然一亮,而後又連忙附身行了一禮,“少主。”
這女子,竟是那一直以來以男子裝扮示人的玲瓏閣少主,雲綏!
“回去?”她的麵上拂過一絲不滿,“我這邊的事情尚未處理完,此時怎能回去?”
蕭遙瑾有些為難,“可是閣主那邊……”
“你回稟師父,就說我一處理好手中的事,便會立刻回去親自向她請罪。”
蕭遙瑾抬頭看著她清冷的臉色,幾次欲言又止,末了他歎息一聲,“少主放心,屬下等會兒便給閣主回信去。”
雲綏點點頭,“千詔音那邊有什麽動靜?”
蕭遙瑾連連搖頭,“一點動靜也沒有,屬下借著吊唁的名義去試探過他了,他似乎暫時並無報仇之意,而是守著千林的棺槨,說是要守滿頭七,聽他的意思,怕是要過了頭七再提報仇的人。”
“哼!”雲綏冷哼一聲,“是要守滿頭七,還是明知自己不是步清倬的對手,膽小怕事?”
蕭遙瑾道:“依屬下對千詔音的了解,他並非膽小鼠輩,隻不過他一慣的處事手段便是力求保守穩妥,中規中矩,所以他要守滿頭七,屬下倒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的。”
雲綏並不在意這些,想了想道:“明日,便是千林的頭七吧。”
“是。”
“那我倒是要看看,過了明晚,他會怎麽做。”雲綏不緊不慢地說著,眼角緩緩浮上一抹陰冷笑意。
九月二十三,千林頭七。
吃了晚飯之後,疏離縮在藤椅裏,看著夜絳前幾日給她找來的古籍。
自從那日步清倬與她說了七曜之咒的傳聞,她回來琢磨了一夜之後,突然就對這件事來了興致,將所能找到的記載了七曜傳說的古籍全都找來了,這幾日一直在看這些,越看越覺得,這根本不是一個傳聞,而是真真切切的事實。
書中甚至將五百年前的那七個人的身份姓名都仔細交代了一番,真不愧是當年第一術師傾盡心血培養出來的輔帝之人,謀臣、武將、醫者、諜者,精於天算星象、精於工農耕織、精於商道斂財、甚至於精於算計行刺,從文到武,從內到外,從暗到明,陸未明幾乎將瑞和帝身邊所需的輔政之才培養齊全了,卻偏偏,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瑞和帝突然跳下了皇城樓。
比起他死後,那七人的去向,她倒是更關心,瑞和帝這麽做的真正原因。既是在臨死之前留了下遺詔,那就說明他的死並非衝動,而是經過深思甚至是掙紮,若非有什麽比天更大的理由,身為一國之君,他絕對不會做出此舉。
然而翻遍了搜集來的書冊,竟是沒有一本書裏能明確地給出解釋,最多的也隻是一些無端又經不起推敲的猜想。
門外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疏離側身看了一眼,不多會兒那腳步聲便進了門,夜絳就在門外,卻沒有阻攔,她已然猜出來人是誰。
“那天你說你相信,我還以為你隻是隨口一說,安慰我一下。”他走到案前,拿起幾本書翻了一下,嘴角笑意愈濃,朝疏離晃了晃手中的書冊,“沒想到你竟然真的會相信。”
疏離坐在原地不動,抬起眼皮瞥他,見他笑得歡暢,故意板著的臉色有些繃不住,忍不住輕笑一聲,“我可沒那個閑情逸致,為了安慰你而撒謊,我隻做我想做的事。”
步清倬搖搖頭,“這不重要,對我來說,你相信我才是最重要的。”
疏離撇撇嘴,坐直身體,衝步清倬招招手,步清倬便隨手拖過一張凳子坐在疏離身旁,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那你倒是給解釋一下,外麵的傳聞是怎麽回事?”
“傳聞?”步清倬明知故問,“什麽傳聞?”
疏離送給他一記白眼,“枕邊人。”
步清倬終於忍不住朗聲而笑,朝疏離又湊近了些,“不好嗎?我這可是在給你擋災擋難擋麻煩,你在不醉不歸這段時間,早就已經被人盯上了,至少有三方人在調查你的身份來曆,我知道,你有秘密不想讓別人知道,更不想別人知道你是盛家一案的凶手,所以我才出手。這麽做,一來,可以名正言順、理直氣壯地派人保護你,免你遇刺遇襲,二來,給你突然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不醉不歸一個合理的解釋,三來,你是我的人,就是聽七樓的人,尋常人便不敢再打你的主意。當然,最重要的一點,這些傳聞散開之後,他們認定你是聽七樓的人,便不會再深入追查你的身份來曆,這有什麽不好的?”
疏離一邊皺眉一邊聽他把話說完,而後她搖搖頭太息一聲,“步清倬,我發現你不僅是一個自私、歹毒、刁鑽、刻薄的人,你還是個無賴。”
步清倬也不惱,反倒笑得越發燦爛,頷首道:“步某謝疏離姑娘誇讚。”
疏離一臉煩死他的表情,像驅趕瘟疫一般衝他連連揮手,“直說吧,今天過來,有何貴幹?”
步清倬恢複一臉正色,“接你回去。”
“回?”
“既然你是我的人,現在我好也示了,你氣也消了,也是時候該收場了,收拾一下,我接你回聽七樓。”